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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搖建安州邵青賺城勸兄山玉梅歸宋

  且說邵青帶了王德及一千兵卒來見範汝威,大叫開門。那範汝威已得敗卒回報,知邵青中計,降了宋室,此來賺城,便道:“你且等著!”不一時,一顆人頭懸在城門。範汝威命人喊話:“你已降了宋室,何必裝模作樣,來賺城池。你且抬頭,看城門所懸何物!”邵青一看,知是弟弟邵明首級,大叫一聲,口吐鮮血,昏了過去。那城上箭如飛蝗,射了下來。王德急命人抬起邵青,慌忙撤退。見了元帥道:“那範賊已知內情,砍了邵明。”元帥長歎一聲,道:“也罷,明日再作計較。”遂喚醒邵青,叫去後營歇息。

  再說彥直,催趲各處糧草,馬不停蹄,隻顧往前趕路。走著走著,抬頭一瞧,前邊是兩條道:一條大道,一條小道。韓彥直心裏合計,走大道繞遠,怕誤軍情。走小道能抄點兒近。他打定主意,一撥馬頭,帶領眾軍,就奔小道而來。隻見小道兩側除了山就是嶺,怪石嶙峋,草木叢生,甚是陰森。就在這條小道上,白天他也走,晚上他也奔,一心隻想趕到軍前。

  這一天清晨,眾軍正在推著糧車,艱難往前,忽見前邊閃出一座高山,山上豎著一杆大旗,嘩啦啦迎風飄擺。但見旗上繡著“除暴安良”四個大字。旁邊還立著一杆大旗上邊繡著“勸兄山”三個大字。再一細瞅,寨牆上邊還有眾多嘍兵,三三兩兩,來回走動。韓彥直趕路心切,看到這裏,他心裏合計,勸兄山?什麽山我也顧不了啦!遂命眾軍士不得喧嘩,加力向前。來到山根下,就聽見山道兩旁的樹林中哨聲緊響。接著,有人高聲斷喝:“呀呀呔!此山是我開,此林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牙迸半個不字,砍下你的腦袋!”說罷,打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韓彥直抬頭一看,唉,是個女的,身後還跟著一百二十多個嘍兵。隻見這姑娘策馬來到近前,刀交左手,嬌聲喝道:“呔,留下買路的金銀,再放你過去!”韓彥直心裏話,你好大的膽子!敢劫我?長江大浪我見過多少,還懼怕你這黃毛丫頭不成!你不就是要點錢嗎?想到這兒,韓彥直就把虎頭槍摘了下來,道:“姑娘,要買路的金銀?請說個數吧!”那姑娘杏眼圓睜,道:“喲,你倒挺大方,可惜呀,金銀財寶我都不稀罕。”彥直道:“那,你要什麽?”

  那姑娘道:“我要你的腦袋!將腦袋給我,放你過去。否則,休怪我手中槍無情。”

  韓彥直一聽:啊?!她不是劫道的,是要命的!我還要著急趕路,哪有工夫跟她磨牙?想到此處,便道:“姑娘既然如此無理,那就休怪我手黑了。看槍!”說罷,唰!舉槍就刺了過來,那姑娘一不擔驚,二不受怕,大喊一聲:“開!”舉刀往外招架。就這樣,兩個人馬打回旋,廝殺起來。韓彥直一看,這個姑娘真不賴,她這口刀,上下飛舞,腥風帶雨,武藝精湛。那姑娘一瞧,對手也決非等閑之輩!他這支槍耍開,上崩,下挑,裏撩,外劃,招招出奇。

  這兩個人,你來我往,打了二十幾個回合,也沒分出高低勝負。隻見這姑娘打著打著,啪,把絲韁一帶,衝韓彥直喊話:“啊呀,闖山的英雄,你真是好樣的。咱倆別在這兒打,裏邊寬綽,到裏邊再決一雌雄!”說罷,一圈馬,奔前邊樹林而去。

  韓彥直心想,我得把她降服了,不然的話,日後百姓從此路過,都得遭她的暗算。想到這兒,大喊一聲:“你哪裏走!”話音未落,催馬往前追去。沒曾想,隻聽“咕咚”一聲,連人帶馬掉進了陷馬坑。這時,就聽那姑娘一陣冷笑:“哈哈哈哈,嘍兵,快把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搭上來!”嘍兵七手八腳把撓鉤搭下,工夫不大,連人帶馬搭了上來。緊接著,抹肩頭,攏二臂,把韓彥直捆了個結結實實。那些運糧軍士見了,早已四散而逃,去報知韓元帥。那姑娘也不追趕,吩咐:“把糧車推上山去。”不一時,韓彥直被推推搡搡押上了山寨。

  那姑娘進了聚義大廳,在虎皮交椅上坐穩身形,大聲喊道:“眾嘍兵,把他帶上來!”眾嘍兵得令,把韓彥直推進大廳。隻見韓彥直胸脯高挺,昂首站立,麵不改色,立而不跪。

  那姑娘一看:“嚄,還挺有骨氣!哼,你能耐再大,也不能把繩子掙開。可惜,你生不逢時啊!如今,你這條命在我手心裏攥著,我讓你三更死,誰也不敢留你到天亮。我來問你,你給哪裏送運糧草?你要說實話,我自會手下留情。”韓彥直心想,落到這種地步,真夠窩囊的,還好說什麽,故而緘口不言。那姑娘見狀,生氣了:“哎,你啞巴了,怎麽不說話?我且問你,你姓甚名誰?誰派你來的?”彥直還是不語。那姑娘一看,氣得啪啪直拍桌子:“你為何不言語?難道真啞巴了?”彥直一回頭,道:“你才啞巴呢!”那姑娘聽了,不由撲哧一笑,道:“好,會說話!我告訴你,英雄豪傑沒有不報名的,不敢報名的,那叫狗熊!”韓彥直一聽,眼珠一轉,道:

  “好吧,你要問,我有名,某家姓殺。”

  “姓沙?沙什麽?”

  “殺人。”

  那姑娘一聽,勃然大怒:“好啊,你敢戲弄本姑娘。看來,你是不肯說實話了。”彥直道:“我沒那麽多閑話跟你講!被你這小小的女賊拿住,乃是我的恥辱。要殺就殺,要砍就砍。若皺半個眉頭,不算英雄好漢!”

  “喲,死到臨頭,還這麽硬氣。來人呀!”

  “有!”

  “先在當院把油鍋給我支好,再在鍋下放幹柴給我燒。你不是英雄嗎?我看看英雄骨頭有多硬!”那姑娘吩咐已畢,眾嘍兵遵令而行。就在這時,忽然打外邊噔噔噔跑進一個嘍兵:

  “稟大王!”

  “何事?”

  “山下又來了一個人!”

  “噢?什麽人?”

  “是個女的,她策馬直奔山下而來。”

  那姑娘一聽,忙命道:“丫環,提刀備馬!”小丫環答應一聲:“是。”忙到外邊備好戰馬,掛好大刀。那姑娘連衣服也沒換,隻把鬥篷脫掉,出得門來,抓韁紉鐙,飛身上馬,緊抖韁繩,來到山下。立馬一瞧,隻見山下立著一匹渾紅戰馬,馬上坐著一位中年夫人,眼圈兒通紅,一身便服,不戴盔甲,掌中端著一把繡絨大刀。原來,梁紅玉聽敗卒報知,韓彥直被勸兄山大王捉上山去,便跨馬提刀來到勸兄山下。

  且說那姑娘馬到近前,把馬一帶,道:“哎,你是幹什麽的?”梁紅玉一看,呀,碰上女山大王了。忙道:

  “不瞞你說,我是為找一個人。”

  “這人如何打扮?”

  “這⋯⋯,”紅玉心想,既然她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就直說吧,便道:“此人年近十八,眉清目秀,鼻直口方,頭戴赤銅盔,身貫黃金甲,坐下烏騅馬,手使一杆虎頭槍。”

  “噢,這個人我見過。”

  “姑娘,快告訴我,他現在哪裏?”

  那姑娘道:“他呀,早被我抓到山上,放到油鍋裏給炸了!”話剛落音,梁紅玉“啊呀”一聲,從馬上栽了下去。那姑娘見了,急忙下馬,把夫人扶坐起來,拍打拍打前胸,捶打捶打後背,見夫人緩過氣來,道:“喲,我說這位大嬸嬸,我這句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麽就昏過去了?那個小白臉是你什麽人?”

  “他是我兒子。我姓梁,叫梁紅玉!”

  那姑娘聽了,不由一怔,道:“什麽,你就是梁紅玉。原來是您呀!快快請起!”說著,忙將梁紅玉攙了起來。梁紅玉找兒心切,忙道:“小姐,我兒他———”那姑娘接口道:“夫人,您不要著急。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您就昏倒了。您兒子沒死,快隨我上山,到山上您就明白了。”梁紅玉正在迷惑之際,隻見那姑娘衝嘍兵喊道:“嘍兵,快給夫人牽馬!”“是。”嘍兵答應一聲,牽過馬來,扶梁紅玉一同上了山寨。來到寨門外,那姑娘將夫人扶下戰馬。梁紅玉來到院內,抬頭一看,喲!院內支著口大鐵鍋,鍋底烈焰熊熊,柴禾啪啪作響。她兒韓彥直渾身被繩索綁著,怒目圓睜,站在一旁。她便不由喊了一聲:“兒啊!”緊走幾步,撲到彥直身上。彥直回頭一瞧,見是母親,忙即跪倒,喊了聲:“娘!您怎麽來了?”

  韓彥直見親娘已經趕到,便不再隱瞞,道:“大王,實話告訴你,我是平虜將軍韓彥直!”

  女大王一聽他是韓彥直,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啊呀,多懸哪!我再三問你,你就是不說。要不是你母親趕來,你性命休矣!”說到這兒,忙衝嘍兵喊話:“快快給他鬆綁,把油鍋撤了!”嘍兵不敢怠慢,撤去油鍋,給彥直解開了綁繩。接著,女大王把梁紅玉母子請到聚義大廳。幾個人分賓主坐定,梁夫人便感激地說道:“姑娘,你大仁大義,饒我母子不死,你真是深明大義的女中豪傑呀!”

  女大王見梁夫人講出這等言語,忙道:“哪裏哪裏!夫人,我若與你們韓家相比,連一根汗毛都不如。我姓範,叫範玉梅。我爹爹範虎曾任東京總兵之職。他為人正直,忠心無二,深得黎民敬仰。怎奈新君登基,封張邦昌為丞相。皇上耳軟心活,事事聽他擺布。這小子上欺天子,下壓群臣,今天害文,明天害武,在朝中飛揚跋扈,滿朝文武敢怒不敢言。我爹性情耿直,不信他這個邪,常與他抵撞。孰料,老賊懷恨在心,在萬歲麵前謊奏一本,將我爹爹打入獄中。我爹一氣之下,含冤屈死在牢內。我娘情知大禍臨身,也一頭撞死。我兄妹自幼愛習武藝,商量了一番,古人雲:有仇不報非君子。為報仇,我倆逃出東京,來到這裏。上山以後,我兄妹招兵買馬,聚草屯糧,準備有朝一日,定拿奸賊張邦昌,為爹娘報仇。不料,金國三路侵犯大宋,立劉豫為齊帝。那劉豫派密使登山,帶厚禮要我哥相助。並道,若肯下山助戰,封我哥為建安王。我哥見盛情難卻,又見祿厚官高,就要下山入伍。我再三勸阻,卻怎麽也勸不住。我說,我們是大宋子民,豈能扶保他們?你這樣做,怎能對得起祖先?無奈,哥哥早已鬼迷心竅,聽不進良言相勸。從此,我們兄妹分道揚鑣。我哥下山當了建安王。我思前想後,覺得哥哥辦事荒唐。為挽回局麵,我靈機一動,便打起‘勸兄山’的旗號,四處查訪英雄豪傑。凡有一技之長者,都收進寨內。等有了良將,就去進城勸降,若哥哥再不聽勸,便以武力相逼。本來嘛,你們是忠良,我們也是忠良。如今,我跟你們不一樣了,我已落草占山,不像你們官高顯赫啊!”

  梁紅玉一聽,忙道:“範姑娘忠心為國,我梁紅玉十分敬佩。在我們攻打建安城時,還望你多多盡心。”範玉梅道:“社稷興亡,匹夫有責,我理應為國出力。請問夫人,你們大隊人馬現在哪裏?”

  “已圍城多日,隻是攻城不下。”

  “好。待我即刻進城,勸說我哥歸降,讓他放你們進城。如我哥執意不降,我就偷偷領你們進城。可有一件,不許你們傷害他的性命!”韓彥直一聽,心裏樂呀,忙道:“好明白的人兒。你真乃巾幗英雄。事成之後,我定報知父帥,與你請功!”

  範玉梅一聽,麵帶羞色,道:“若城內久無信息,你就親自叫陣。”

  梁紅玉見狀,心裏想,事不宜遲,遲則有變,便道:“此處不便久留,我母子倆告辭了!”

  說罷,母子倆出得大廳,飛身上馬,離開勸兄山,報韓元帥準備得城。誰知,這一報不要緊,卻報出一段故事來了。有分教:

  搖搖未逢海內擒龍將,先認陣前娘子軍。

  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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