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華
汽車已經在楚爾尼草原開出了20公裏,那隻野兔還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我把頭扭向正在開車的特斯勒:“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到底能不能攆死兔子啊?”
就在一個小時前,特斯勒坐在呼通穆羊肉館向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吹噓:在楚爾尼草原有一大奇觀,叫做“獵兔不用槍”。“不用槍怎麽獵兔呢?”我好奇地問特斯勒。特斯勒點了一支煙,慢悠悠地解釋說:“楚爾尼草原綿延千裏都一望無垠,現在又是草色尚淺的初春,我們發現一隻野兔後,開車跟在它後麵就行了。野兔沒有草叢可藏,隻能沒命地往前跑。整個草原都是無邊無際的小草,野兔哪裏知道腳下的路沒有盡頭呢?不出二十公裏,野兔就會體力耗盡栽倒在地,到時候你踢它一腳它都不能動彈半步—它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啦!我們這裏管這個叫‘攆兔’。怎麽樣,你沒見過吧?”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遼闊的楚爾尼草原多年前我就心馳神往,哪裏知道神奇的楚爾尼草原上還有這番奇景呢?我騰地站起,拉著特斯勒帶我去攆兔。
我們剛上車不久,就在忽爾楞草場碰到了一隻又肥又大的兔子,特斯勒連忙開車緊跟著它不放。特斯勒不時按著喇叭,我發現兔子一聽到喇叭聲就會快跑幾步。兔子一快跑,特斯勒就加速。特斯勒始終跟兔子保持著三五米的距離。我想開口問特斯勒幹嗎不直接把車開過去軋死兔子,特斯勒看出了我的疑惑,自己先開口說道:“你別以為能軋死它—兔子賊精了,你一靠近,它就鑽進車底下不知往哪個方向溜掉了。我剛開始‘攆兔’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心急,想直接軋死它,沒有一次成功的。‘攆兔’著急不得,你隻能緊跟著它,像鼻涕一樣黏著它。隻要不讓它甩掉,不出20公裏,保證把它累趴下。”
我隻好閉了嘴,靜靜地等待那隻野兔累死的時刻。
汽車已經開出20公裏,那隻兔子卻沒什麽動靜,還在拚命往前跑。我坐不住了,拍了拍特斯勒的肩膀說:“老哥,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特斯勒按了一下喇叭,那隻兔子立即加快了步伐。特斯勒扭頭對我說:“再等等,頂多跑不出30公裏。”
汽車開出30公裏的時候,那隻野兔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已經40公裏了,那隻兔子還在沒命地往前跑。
“奇怪了,不可能啊!我‘攆兔’也有些年頭了,從來沒見過哪隻兔子能跑出30公裏的。沒想到這麽肥大的一隻兔子還這麽能跑!”特斯勒的額頭微微冒出了一些汗。我揶揄他說:“這隻兔子的祖籍可能是非洲吧,它是兔子裏的博爾特。”
特斯勒被我的話激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就算它是博爾特,我今晚也非得攆死它不可。再把它剝皮開肚,讓兄弟嚐嚐我們楚爾尼草原上的美味!”
過了一會兒,特斯勒突然興奮得大叫起來:“快看,兔子耳朵耷拉下來了!它快要不行了!”我探出頭一看,兔子原本直立的耳朵果然耷拉了下來,像一朵被太陽曬蔫了的枯花一樣疲軟無力。
特斯勒話音剛落,那隻兔子應聲倒地。
我連忙跳下車,用腳朝兔子狠狠地踢了一腳。那隻野兔竟真像一塊石頭一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特斯勒得意地說:“你看,我沒騙你吧!走,兄弟,我們烤兔子肉去!”
我在穆拉河邊生火,心想著馬上能享用一頓純天然的野味,竟忍不住流下了口水。特斯勒對我說,攆死的兔子不像用獵槍打死的兔子,它們身上沒有創口,剝皮時還有呼吸還有心跳,肉質鬆軟,入口滑膩,吃起來特別新鮮。特斯勒的話撩撥得我完全沒有耐性再等了,我走近特斯勒,想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趕緊弄好讓我飽餐一頓呀!
不料,特斯勒噌地站起來,將手中的刀狠狠拋向了河水中。我驚詫道:“特斯勒,怎麽啦?”特斯勒不答話,兀自在河畔蹲了下來。我感覺有些不妙,走過去一看,才發現那隻已經被剝掉皮的野兔肚子裏的秘密—五隻已經成形的兔崽兒擠在了母兔血色的子宮裏。
怪不得它沒命地往前跑!
自從那晚之後,再也沒聽說特斯勒“攆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