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判一隻狼無罪

第四章 護犢躍泥潭

　　倪西贇

　　朵拉是我們家的一匹馬。

　　朵拉外貌俊美，雪白的鬃毛讓人喜歡。隻是，朵拉的一隻腳有點跛。平時，父親隻讓朵拉做些輕鬆的活。如果是上坡，父親就在後麵推著車子，讓朵拉少用點勁；如果是粗重的活，父親絕對舍不得用朵拉，寧可自己拉、自己扛。父親當寶貝似的寵著朵拉。

　　後來，朵拉懷孕了。第二年開春，朵拉在馬圈生下一匹鬃毛也是雪白的馬，我們叫它“朵雲”，意思是長大了，跑起來像一朵白雲。

　　一天早上，我和父親牽著朵拉去趕集。回來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天晴後已經是下午。我們沒有走大路，順著小路往回趕。

　　我坐在朵拉的背上，吹著微風，看著夕陽，感覺很美。可是，小路被雨後的大水衝斷。父親牽著朵拉繞道走，到處都是泥濘，小路在一片蘆葦邊又斷了。

　　以前沒下雨的時候，我們可以從這裏過去，可現在，蘆葦邊成了一片沼澤地。按照父親的經驗，這片沼澤不會太深。於是，父親拍拍朵拉的P股，示意朵拉先蹬過去，看看沼澤有多深。朵拉卻後退了一下，沒有前行。父親又拍了下朵拉的P股，朵拉回過頭來，舔舔父親的手，之後向沼澤裏慢慢走去。

　　沼澤漸漸淹沒了朵拉修長的小腿，接著是膝蓋。當朵拉已經走過三分之二的沼澤時，父親見勢不妙，大喊一聲：“朵拉，快回來。”

　　此時，朵拉的四條腿已經陷進了沼澤。剛開始的時候，朵拉還不停地跳動，希望從沼澤裏衝出來。可是，朵拉漸漸跳不動了，朵拉的腳像被沼澤箍住一樣。朵拉不時發出長長的嘶鳴，最後漸漸變成嗚咽。

　　朵拉終於不動了，陷在沼澤裏絕望地看著我們。父親捶胸頓足，沮喪萬分。時間一點點過去，還好，朵拉沒有繼續往下沉。父親用平時的口令呼喚朵拉，朵拉還是不能動。

　　後來，父親發現了一條回家的小路，於是狂奔回村，叫來村裏人幫忙。村裏人手裏拿著工具，卻毫無辦法，因為朵拉在沼澤中，用不上力。

　　最後，父親又到鎮上請來一台吊車，想用吊車把朵拉從沼澤裏吊出來。可在泥濘的沼澤邊，吊車無法找到堅實的支撐，也無可奈何。父親有點絕望，他看著朵拉，有說不出的懊悔。

　　天色已經暗了。朵拉陷在沼澤裏已經幾個小時，看樣子已經筋疲力盡。突然，父親大叫一聲“有了”，就瘋了一般向村子裏跑去。

　　不一會兒，父親牽著朵雲一路飛奔而來。村裏人都疑惑不解。

　　村裏人都知道父親愛朵拉，也許是父親想讓朵拉在最後的時刻見見自己的孩子。

　　父親牽著朵雲在沼澤邊上站著，對著沼澤中的朵拉發出口令。

　　朵拉看到自己的孩子，眼裏有了精神，身子在沼澤裏動了一下。

　　朵雲看到母親站在沼澤裏，雖然不知道母親出了什麽事，但也感覺母親很危險，不斷地嘶鳴。朵拉也回應著。

　　父親見朵拉能夠動了，眼裏也有了精神。父親從岸邊的草地上弄來一些青草扔給朵拉，朵拉也好像餓了，不停地吃著。父親的臉上有了笑容。

　　過了一會兒，父親又拉著朵雲走到沼澤邊，朵雲卻梗著脖子，怯怯地不敢再往前走。父親猛地把朵雲一下拉到淺淺的沼澤裏，朵雲驚恐地嘶鳴著。

　　朵拉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沼澤邊，不由得嘶鳴起來，而且身體顫抖得很厲害。這樣，朵拉和朵雲都站在沼澤裏，母子相聚不遠。它們互相嘶鳴著，像是在彼此安慰。

　　這時，父親又做出一個令人意外的動作，從背包裏拿出一把刀。

　　父親要殺朵拉還是朵雲？

　　岸上的人開始驚呼起來。隻見父親把手裏的刀舉在空中，對著朵拉晃晃。朵拉嘶鳴得更厲害了，不停地抖動著身子。

　　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把朵雲掉過頭來，用手輕輕在朵雲的P股上撫摸兩下，突然舉起手裏的刀，一下紮在朵雲的P股上。朵雲一聲嘶鳴，舉起前蹄，迅速向岸邊跑去。岸上的人們也一片驚叫，大家以為父親發瘋了。可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陷進沼澤裏的朵拉也好像瘋了一般，長長地嘶鳴著，竟一躍而起，迅速衝出沼澤，向朵雲追去。

　　“朵拉出來了，朵拉得救啦。”

　　岸上的人們大聲歡呼起來。

　　多年以後，我問父親：“那個時候，你是怎樣想到這個辦法的？”父親淡淡地說：“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是護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