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宦情未覺滄州遠 征糧唯恐罪國民
1920年（民國九年）程懋型學成歸國後，家居省垣，受江西省工業專科學校校長之聘，任電學教師。一時俊彥多遊門下，受他培養成材的人很多。
江西自北洋軍閥李純打敗討袁的李烈鈞軍隊以後，相繼而來督贛的有陳光遠、蔡成勳、方本仁、鄧如琢等軍閥，他們強以私黨主持江西省政，窮凶極惡，鎮壓學生愛國運動，人民敢怒而不敢言。程懋型與同誌奔走呼號，誓死抵抗，鼓動商人罷市、學校罷教、學生罷課，當時軍閥莫不怕他。
1926年丙寅秋八月，國民革命北伐軍趕走軍閥，江西得以平定。議興南昌市政時，程懋型參與籌備工作。及市政府成立後，第一任市長張定璠邀他出任南昌公用事業局局長。設施初具後，奉調南京，曆任要職。1928年戊辰，程懋型複返省，任江西省土地局科長，次年改調江西公路處秘書。1932年任上高縣縣長，不久複改調南昌行營課長。1935年入四川，任處長。次年任四川第九區行政督察專員。1938年改調第七區督察專員。時值抗戰，他體恤民間疾苦，反抗強豪，興利除弊，頗得民眾愛戴，有古循吏風。1939年，簡任國防最高委員會秘書。
1940年庚辰，國民黨政府以抗戰軍糧十分重要，特設置糧食部，程懋型任川東南特派員公署主任秘書。翌年，內調糧食部，簡任督察兼分配司司長。徐部長對他十分倚重。1943年改任糧食部四川民食第二供應處處長兼沱江區儲運分局局長。時重慶大小官員雲集，人口眾多，但軍糧民食均能供應裕如。1944年甲申“重陽”佳節，登內江太白樓，一時名將耆宿鹹集。時桂林選將，皆一時之傑。著名詩人與書法家、四川榮縣八旬老人趙熙（字堯生）即席贈以桂林點將錄詩與程懋型：
我所思兮在桂林，高樓南望戰雲深。
登壇上將三熏沐，樹德南蠻七縱擒。
北郭青山橫渡口，西風黃葉款詩心。
重陽訪古天開霽，定外飛鴞化好音。
1945年乙酉春二月“花朝”日，程懋型與夫人方淑瑾五十雙壽，傅謙之壽以詩雲：
喜政惠民周召伯，徽猷轉饢漢蕭何，
宦情未覺滄州遠，交義還期歲月多！
這是一首寫實的紀事詩。不久，程懋型又調任糧食部參事。
1945年9月，日本帝國主義無條件投降，中國人民獲得了最後勝利。江西省政府複遷南昌，程懋型榮膺新命，任江西省政府委員兼田賦糧食管理處處長。江西地屬戰區，經日軍襲擾達七年，縣、市多淪陷，民生顛沛，道路荊棘，饑饉流亡，不遑寧處。程懋型深以為憂，亟謀所以裕國蘇民的方法，常廢寢忘食。當時戰亂雖平，但國家元氣一時難以恢複。加之前任田糧處處長胡嘉詔欠下許多田糧，全省農民無從完納，而各地軍需又十分緊急，征購的糧比以前更多數倍。時江西省主席王陵基對程懋型屢次責以課證不力。程懋型晝夜焦思，至於咯血，體氣大損。1946年丙戌夏初，王陵基更命他赴吉安及贛南親自促征。程懋型不得已，隻得扶病親自溯贛江而上，督促各縣田糧人員大力購運。無奈時值春荒，眼見百姓口糧都已不夠，何有餘糧征購？既不能過分強迫農民，自己又不能完成任務，進退維穀，憂憤交集。
程懋型住在吉安陶陶招待所。五月八日晚十時，讀到江西《民國日報》所載，始知自己仍膺國府新命，繼任江西省政府委員兼田糧處處長。自思征糧任務未成，政府又廣告職責，悲感交乘，乃決以死殉職，於是振筆疾書致其夫人方淑瑾：
事勢至此，已瀕絕望。連日溯江而上，數百裏見船隻極少。抵吉安，又知存糧集運不多，收購餘糧，地方尚有爭執（城商與鄉農之爭），恐全麵現象皆如此。檢公（指胡嘉詔--筆者）贛東之行，恐亦未必能生奇效。軍俘糧、屯糧、濟長江浙、湘、粵之糧，需要既巨且急。如何運交得了！誤國家，困人民，負長官，饑軍俘。罪孚於天，百死莫贖。以為此焦慮萬端，失眠月餘，精神萎靡不堪，近且咳嗽咯血，已生肺疾之漸，自分早晚必死，遂決計從屈大夫遊矣！不必尋屍，得之亦隻可火葬，切勿動用公款項為我營葬，反增罪戾。我死之後，願化作數百萬石糧食，數千隻船舶，及數百億國幣，完成上述任務，以稍紓（中略六字）長官勞怨，豈非死愈於生乎？（旁自批雲：希望社會各階人士，受此感動，不但不阻撓糧政，更進而群謀解決糧食問題。）
我對於公帑，本不敢苟且。因回鄉服務，親友仰望周濟者極眾，稍有挪移，近已設法歸墊。惟預算上可支公費，月僅十二萬元，實際敷甚巨。其因公超支之各費，不能不掛支墊用，想從權核銷。至我對於所屬田糧儲運機構人員，絕無勾結舞弊之事。如有以此事汙蔑我者，當為厲鬼以報之。（旁自批雲：派用一二人充任職員則有之。）（又頂格加注雲：用人不慎。聞外屬單位，主管有虧挪公款情事。但裘受之用為運糧總隊長，非完全出自我意，不能負此全責也。）
此外尚有家事二：
（一）先母尚淺厝濾縣，如蒙長官至友宏推錫類之愛，使與先君合葬祖塋，固屬世世子孫永銘大德。即不然，亦望就濾縣卜地安葬，以安窀穸。
程懋型自溺殉職
（二）我服官二十餘年，並無蓄積，妻賢而無才，女一子二，尚堪造就，望吾妻聞耗，勉抑悲痛，多必撫育子女成人。至於今後衣食教育之資，我長官至友，必予矜全。並向社會大力者代呼將伯，俾免凍餒，而獲成長。否則，忠厚一生，倘使孤兒寡婦，無法生存，則食報未免太酷耳！程懋型於吉安旅次。書時為三十五年五月八日夜十時，閱報載，仍應國府新命，仰望京都，依戀何似！
此信一字一淚，寫成後裝入信封，封麵載明：“內函敬請少鶴兄吉便攜交內人方淑瑾親啟，弟儀仲拜托。”五月十日下午二時許，攜隨從一人，步行至吉安白鷺洲江畔，自沉殉職，終年五十一歲。著有《現行保甲製度正續編》《地方行政製度》。
程懋型沉江自溺的消息一經傳布，數千民眾請願，靈柩運至南昌，無論識與不識者聞知，莫不同聲悲痛。江西省、市各界特舉行追悼大會，四壁懸掛挽聯百餘通，語多沉痛。
如有聯雲：
逝者此斯夫，已溺竟先天下溺；
千秋有公論，官悲不及路人悲。
當程懋筠聽到兄長程懋型因奉命征糧以死殉職，自沉吉安白鷺洲畔後，悲感交集，寫下一首挽歌，在汪山土庫一邊流淚一邊演唱：“好糧官，程懋型，既愛國家又愛民。征不到糧食難為官，欺壓了百姓難為民，他呀他，隻有在白鷺洲自盡……”
江西自北洋軍閥李純打敗討袁的李烈鈞軍隊以後，相繼而來督贛的有陳光遠、蔡成勳、方本仁、鄧如琢等軍閥，他們強以私黨主持江西省政，窮凶極惡，鎮壓學生愛國運動，人民敢怒而不敢言。程懋型與同誌奔走呼號，誓死抵抗，鼓動商人罷市、學校罷教、學生罷課，當時軍閥莫不怕他。
1926年丙寅秋八月，國民革命北伐軍趕走軍閥，江西得以平定。議興南昌市政時，程懋型參與籌備工作。及市政府成立後，第一任市長張定璠邀他出任南昌公用事業局局長。設施初具後，奉調南京，曆任要職。1928年戊辰，程懋型複返省，任江西省土地局科長，次年改調江西公路處秘書。1932年任上高縣縣長，不久複改調南昌行營課長。1935年入四川，任處長。次年任四川第九區行政督察專員。1938年改調第七區督察專員。時值抗戰，他體恤民間疾苦，反抗強豪，興利除弊，頗得民眾愛戴，有古循吏風。1939年，簡任國防最高委員會秘書。
1940年庚辰，國民黨政府以抗戰軍糧十分重要，特設置糧食部，程懋型任川東南特派員公署主任秘書。翌年，內調糧食部，簡任督察兼分配司司長。徐部長對他十分倚重。1943年改任糧食部四川民食第二供應處處長兼沱江區儲運分局局長。時重慶大小官員雲集，人口眾多，但軍糧民食均能供應裕如。1944年甲申“重陽”佳節，登內江太白樓，一時名將耆宿鹹集。時桂林選將，皆一時之傑。著名詩人與書法家、四川榮縣八旬老人趙熙（字堯生）即席贈以桂林點將錄詩與程懋型：
我所思兮在桂林，高樓南望戰雲深。
登壇上將三熏沐，樹德南蠻七縱擒。
北郭青山橫渡口，西風黃葉款詩心。
重陽訪古天開霽，定外飛鴞化好音。
1945年乙酉春二月“花朝”日，程懋型與夫人方淑瑾五十雙壽，傅謙之壽以詩雲：
喜政惠民周召伯，徽猷轉饢漢蕭何，
宦情未覺滄州遠，交義還期歲月多！
這是一首寫實的紀事詩。不久，程懋型又調任糧食部參事。
1945年9月，日本帝國主義無條件投降，中國人民獲得了最後勝利。江西省政府複遷南昌，程懋型榮膺新命，任江西省政府委員兼田賦糧食管理處處長。江西地屬戰區，經日軍襲擾達七年，縣、市多淪陷，民生顛沛，道路荊棘，饑饉流亡，不遑寧處。程懋型深以為憂，亟謀所以裕國蘇民的方法，常廢寢忘食。當時戰亂雖平，但國家元氣一時難以恢複。加之前任田糧處處長胡嘉詔欠下許多田糧，全省農民無從完納，而各地軍需又十分緊急，征購的糧比以前更多數倍。時江西省主席王陵基對程懋型屢次責以課證不力。程懋型晝夜焦思，至於咯血，體氣大損。1946年丙戌夏初，王陵基更命他赴吉安及贛南親自促征。程懋型不得已，隻得扶病親自溯贛江而上，督促各縣田糧人員大力購運。無奈時值春荒，眼見百姓口糧都已不夠，何有餘糧征購？既不能過分強迫農民，自己又不能完成任務，進退維穀，憂憤交集。
程懋型住在吉安陶陶招待所。五月八日晚十時，讀到江西《民國日報》所載，始知自己仍膺國府新命，繼任江西省政府委員兼田糧處處長。自思征糧任務未成，政府又廣告職責，悲感交乘，乃決以死殉職，於是振筆疾書致其夫人方淑瑾：
事勢至此，已瀕絕望。連日溯江而上，數百裏見船隻極少。抵吉安，又知存糧集運不多，收購餘糧，地方尚有爭執（城商與鄉農之爭），恐全麵現象皆如此。檢公（指胡嘉詔--筆者）贛東之行，恐亦未必能生奇效。軍俘糧、屯糧、濟長江浙、湘、粵之糧，需要既巨且急。如何運交得了！誤國家，困人民，負長官，饑軍俘。罪孚於天，百死莫贖。以為此焦慮萬端，失眠月餘，精神萎靡不堪，近且咳嗽咯血，已生肺疾之漸，自分早晚必死，遂決計從屈大夫遊矣！不必尋屍，得之亦隻可火葬，切勿動用公款項為我營葬，反增罪戾。我死之後，願化作數百萬石糧食，數千隻船舶，及數百億國幣，完成上述任務，以稍紓（中略六字）長官勞怨，豈非死愈於生乎？（旁自批雲：希望社會各階人士，受此感動，不但不阻撓糧政，更進而群謀解決糧食問題。）
我對於公帑，本不敢苟且。因回鄉服務，親友仰望周濟者極眾，稍有挪移，近已設法歸墊。惟預算上可支公費，月僅十二萬元，實際敷甚巨。其因公超支之各費，不能不掛支墊用，想從權核銷。至我對於所屬田糧儲運機構人員，絕無勾結舞弊之事。如有以此事汙蔑我者，當為厲鬼以報之。（旁自批雲：派用一二人充任職員則有之。）（又頂格加注雲：用人不慎。聞外屬單位，主管有虧挪公款情事。但裘受之用為運糧總隊長，非完全出自我意，不能負此全責也。）
此外尚有家事二：
（一）先母尚淺厝濾縣，如蒙長官至友宏推錫類之愛，使與先君合葬祖塋，固屬世世子孫永銘大德。即不然，亦望就濾縣卜地安葬，以安窀穸。
程懋型自溺殉職
（二）我服官二十餘年，並無蓄積，妻賢而無才，女一子二，尚堪造就，望吾妻聞耗，勉抑悲痛，多必撫育子女成人。至於今後衣食教育之資，我長官至友，必予矜全。並向社會大力者代呼將伯，俾免凍餒，而獲成長。否則，忠厚一生，倘使孤兒寡婦，無法生存，則食報未免太酷耳！程懋型於吉安旅次。書時為三十五年五月八日夜十時，閱報載，仍應國府新命，仰望京都，依戀何似！
此信一字一淚，寫成後裝入信封，封麵載明：“內函敬請少鶴兄吉便攜交內人方淑瑾親啟，弟儀仲拜托。”五月十日下午二時許，攜隨從一人，步行至吉安白鷺洲江畔，自沉殉職，終年五十一歲。著有《現行保甲製度正續編》《地方行政製度》。
程懋型沉江自溺的消息一經傳布，數千民眾請願，靈柩運至南昌，無論識與不識者聞知，莫不同聲悲痛。江西省、市各界特舉行追悼大會，四壁懸掛挽聯百餘通，語多沉痛。
如有聯雲：
逝者此斯夫，已溺竟先天下溺；
千秋有公論，官悲不及路人悲。
當程懋筠聽到兄長程懋型因奉命征糧以死殉職，自沉吉安白鷺洲畔後，悲感交集，寫下一首挽歌，在汪山土庫一邊流淚一邊演唱：“好糧官，程懋型，既愛國家又愛民。征不到糧食難為官，欺壓了百姓難為民，他呀他，隻有在白鷺洲自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