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燕
一天,李爾扔垃圾的時候,在垃圾箱旁看見了一隻狗。狗灰塵滿麵,渾身上下十分肮髒,看不出毛色,左耳血肉模糊,一副饑餓相。
李爾動了惻隱之心,他從家裏拿來包紮的藥,還在小賣部買了火腿腸讓它吃。但狗仿佛不領情,露出凶相,朝李爾吠叫。李爾躲到一個角落裏,狗四顧無人後開始吃東西。
第二天,李爾上班經過垃圾箱,那隻狗不見了。李爾想那八成是隻流浪狗,不知它耳朵的傷好了沒有?
半個月後,李爾去幾十裏外的奉城辦事,回來的路上在一個垃圾箱旁又看見了那隻狗,它仿佛更瘦更髒了,圍著垃圾箱不停地打轉吠叫,看上去疲憊不堪。剛好附近有家狗食超市,李爾進去買了幾聽罐頭,打開來放在狗麵前。狗顯然認出了李爾,知道他沒有惡意,不再吠叫,很快埋頭吃了起來。
就這樣,它跟著李爾回了家。李爾給它洗了澡,才發覺這是一條淺灰色皮毛的狗,從頭部往腳下顏色遞深,眼眶、爪子和前胸點綴著耀眼的白花,眼神溫順而又倔強。洗過澡後的狗看起來顯得精神多了,李爾給它起了一個很洋氣的名字“戈爾”。
但戈爾對這一切似乎不領情,每隔幾天便要跑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總是又髒又瘦。於是,李爾給它上了鎖鏈。但隻要李爾一打開鎖鏈,戈爾便會乘他不備一下子衝出門去。李爾為這條狗傷透了腦筋,他開始有些後悔收養這條狗,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它有了感情。
這次,戈爾跑出去的時間有點長,七天了還是杳無音信。那天,李爾開著車沿城尋找,找了大半天,終於在郊外的垃圾箱旁看見了又髒又瘦的戈爾,隻見它朝一個肩背編織袋撿垃圾的人邊吠邊追,被追的人煩了,回過頭拿手中的棍子嚇它。戈爾停住了,它失望地轉過身又跑了起來。
李爾回到家的時候,戈爾已等在門口,一見李爾,它便主動湊上去低首俯耳地親熱。李爾蹲下身摸了摸它的頭說:“你為什麽老是往垃圾箱跑呢?難道你以前的主人是撿垃圾的嗎?”
誰知,戈爾一聽“撿垃圾”這三個字,突然興奮地“汪汪”叫起來,邊叫邊咽唾沫,還高興地直搖尾巴。李爾有些失望,再怎麽說,他這兒的條件總比它跟著撿垃圾的主人強多了,何況,他養了它已半年多了呢。
這以後,戈爾好些日子沒跑出去,即使出去,第二天就回來了。它對李爾仿佛逐漸有了親熱感,早晨李爾去上班的時候,它就用嘴叼著他的包送到李爾的手上,晚上李爾回到家,它就圍著李爾撒歡,舔他的手,李爾也不再用鎖鏈鎖它,有時還帶著它在小區內散步。它也變得越來越強壯,快跑起來的時候,貼著地麵滑行的樣子就像一隻矯健的狼。
那天的事情來得沒有一點征兆。下午,李爾帶戈爾走在小區的綠蔭道上散步,一個肩背大編織袋、衣裳破舊的拾荒人兩眼死死地盯住了戈爾,然後他叫了一聲:“歡歡!”戈爾聽到他的叫聲,咧開嘴,立刻高興地迎著他跑過去,它的耳朵往下耷拉著,聞聞他的手便舔了起來。李爾心裏咯噔了一下,他說:“它現在叫戈爾。你認識這狗?”
“對呀,那狗就是我的,後來它自己跑丟了。你瞧它見我時的那副親熱勁兒,就知它對我有多黏糊了。”拾荒人轉了一下他的小眼睛,邊逗狗邊說。
李爾說:“你想帶它走?”
拾荒人看了一眼李爾:“你知道隻要我一招呼,它就會立即跟我走。除非……”
李爾一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說吧,你要多少錢?”
拾荒人伸出兩根手指,說:“你也看出來了,那是一條好狗不是。兩千,兩千怎麽樣?”
李爾低頭看了看戈爾,它趴在他們中間,腦袋低低地放在前身上,耳朵卻豎起來,誰說話,它就抬頭望著誰。
拾荒人見李爾沉默,說:“這可是一條能幹的狗,我還真舍不得呢。”
李爾掏出錢包,飛快地數出兩千元錢,有些厭惡地塞到拾荒人手裏:“拿去吧,以後別再讓我在這兒看到你!”
拾荒人用手指沾了一下唾沫數起來,然後他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戈爾的腦袋說:“去吧歡歡,跟新主人吃香的喝辣的去吧。”
戈爾仿佛有些懂了,它滿地亂轉,咬自己尾巴,嘴裏嗚嗚哀鳴。
拾荒人漸漸走遠了,戈爾出神地望著他的背影,又謹慎地望了一下李爾,嗅了嗅他的手。突然,他一躍而起朝著拾荒人飛奔起來。李爾心裏很失落,站在那裏看著戈爾似箭般追上了拾荒人。他看見拾荒人罵它,用腳踹它,但戈爾仿佛鐵定了心跟他,一邊蹦蹦跳跳賣著乖,一邊可憐地搖著尾巴討好著舊主人。
“快滾,你這隻缺耳朵的癩皮狗!”這次李爾聽清了,拾荒人邊罵邊掄起棍子使勁敲了一下戈爾,戈爾哀號了一聲,慢慢地趴伏在地上,呆呆地看著拾荒人漸漸走遠。李爾走過去,在戈爾身邊蹲下來,他看見戈爾溫順而又倔強的眼神裏滿是令人心碎的哀傷。
突然,戈爾立起身來,它飛快地朝著對麵的牆衝過去,在李爾還沒反應過來它到底要做什麽的時候,戈爾的身體已緩緩地癱軟在牆下,雪白的牆上,開了一朵燦爛耀眼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