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在沙發上坐下來。
“我今天酒喝的太多了。“他重複道。
“你不是一直宣稱你喜歡簡單的人際關係麽,怎麽,在江城裝高冷,到了米縣終於憋不住了。”
他歎口氣,邊笑邊搖頭道:“你雖然隻比我小幾歲,可這心理年齡,卻像是要比我小上十幾歲,我在江城就跟你說過,那飯桌上的酒喝不喝並不重要,對方看中的隻是你的實力和你所能帶給他的利益回報,酒桌上的話有如癡人說夢,睡一覺就忘的差不多了。但米縣不同,這裏是一個熟人圈子,喝下去的酒全是交情,這交情深了,事情就好辦多了,明白了嗎?”
我不以為然的哼了聲,“謬論!”
“當然了,對你來說不無收獲,什麽盧老板之類的王老五,讓你收花收到手軟吧。”他把咖啡放到我手裏,譏笑道。
“是啊,我真後悔沒答應他,否則我沒必要坐在這聽你囉嗦了。”
“聽我囉嗦很令你難受麽,寧書,看清楚現實吧,在米縣是沒有發展前途的,你也看見了,人們都在忙著拉關係和結門路,這裏沒有強大的企業,沒有繁榮的經濟,對一個優秀的女孩子來說,她們唯一的出路是嫁一個好男人,而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你覺得呢?”
“我不覺得。”
他無奈的聳聳肩,“好吧,我又一次被你打敗了,不過沒關係,我有耐心等你正確的答案。”
手機響了,我低頭看,是何慕打來的。
“喂,何慕。”
“寧書,你在哪?花嬸說你現在還沒回家,讓我來接你。”
“我在鑫悅酒店,你過來吧。”
掛掉電話,魏無涯問:“誰打來的?”
“一個相處的對象。”
“他打給你幹什麽?”
“沒什麽,接我回家。”
“是那天我見到的男人?”
“是!”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又如何,事實即是如此。”
他仿佛受了刺激,把我堵在門後麵,“寧書,你在挑戰我自尊心的底線,我長這麽大,頭一次為想得到的……傷透腦筋。”
“想得到的什麽?想得到的東西麽,魏無涯,魏律師,你也在挑戰我自尊心的底線。”
他頹廢的垂下頭,無精打采的拉扯襯衫上的衣扣,散發出陣陣刺鼻的酒精氣。
我從他的身旁走過,他吼了一聲,“寧書!”
我停住了腳步。
“留下來吧!”
我沒有回應,邁開步子朝前走,身後傳來一句,“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我自然是不會再回去的,何慕的車正停在酒店門口,見我出來,他下車為我拉開車門。
“喝酒了?還好嗎?”大概是嗅出了我身上沾的酒味,他問道。
“我沒喝酒,是別人喝的酒,謝謝你來接我。”
我說著坐上車,深深舒了一口氣。
“沒關係,反正我晚上沒事幹,工作了,應酬是免不了的。”他輕鬆自若的說。
“他們還沒有結束,還在裏麵。”
“你指一起吃飯的人?那你現在走了,領導會不會有想法,你快進去吧,我在這等你,沒事的。”
“不進去了,反正是二舅幫忙找的工作,他們把我辭了,我自己找下家吧。”
他似乎理解我的心思,用勸慰的口氣說:“在米縣上班是缺乏動力的,尤其有夢想的人,在很多單位裏看不到上升的空間,在我們政府機關裏同樣如此,我不會溜須拍馬,不會阿諛奉承,所以領導隻希望我好好幹活,輪到有提拔機會時,也會把機會給別的人,因為如果我被提拔了,那就等於沒有踏實做事的人了。”
我仿若找到知己般看著他,“你心裏跟明鏡似的,那為什麽還要繼續待下去?”
“為了完成我母親的遺願吧。”
又扯到了他的傷心事,我岔開話題道:“你平時應酬多嗎?”
“我是屬於幹活型的,在場合裏不太會講話,所以去吃飯應酬這些事,領導很少叫我。”
“嗯?”我麵對他笑表示懷疑,“為什麽說自己不會講話的人,真正到了某個場合,卻講起來頭頭是道。”
他沉默了會,沒有多問,隻認真的說:“我沒有騙你。”
我被他逗樂了,他的憨厚和真誠令人感覺很舒服,他是一個好人。
他也笑,“有那麽好笑嗎?花嬸為你熬了薏米排骨湯,她讓我帶給你,說你在酒店裏吃飯肯定吃不飽。”
“花嬸熬的湯,這是幾個意思。”
“花嬸讓我騙你說是我熬的,但我不想這麽做,你餓不餓,現在想吃嗎?”
我見他在擰保溫盒的蓋子,忙阻止他,“何慕,我現在吃不下。”
“沒關係,那就不吃了。”
想到花嬸在費盡心思極力撮合我們,我的心裏感覺很不是滋味,平靜的對何慕說:“我對你說實話,其實我有男朋友,我喜歡他,雖然他現在在外地,說不定以後我們也不會在一起,但我喜歡他,所以何慕……”
“我懂的,沒關係,那我們做朋友。” 他微笑著點點頭,試圖不使我感到難堪。
“麻煩你找個理由跟花嬸解釋一下,但請你不要告訴她我有男朋友的事情,我本應該第一次見麵時就跟你講的,對不起。”
“你不必跟我道歉,這是你自己的私事,你能讓我知道,說明你信任我,不是每個相親的人都要和對方成為戀人的,做朋友也是一種緣分。”
他的眼睛裏溫潤的熠熠發光,使我想到了“涵養”這個詞,明明是我欺騙了他,但或許他對我也無感覺,也隻是在應付花嬸的好意。
念及此,我腦筋裏繃緊的弦鬆開了,“那……”
“做朋友吧。”他說道。
我傻乎乎的笑起來,我笑的時候,他在旁邊安靜的開車,臉上始終保持微笑,汽車緩緩駛過無人的馬路,進入我家附近的巷子。
“哇,有賣羊肉串的,好想吃啊。”我指著路邊烤羊肉串的攤位對他說。
“想吃那我們下去吃一點,上次吃還是在大學裏的時候。”
“我也是,我還記得米縣中學門口有個烤羊肉串的,烤的特別好吃,孜然和胡椒粉往上麵一撒,吃到嘴裏外焦裏嫩,口齒存香,鮮的下巴快掉下來。我到了高三的時候,每天必須吃十串,大大提高了學習效率。”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學校門口是有一個烤羊肉串的,生意特別好,經常有男生在那喝啤酒,然後被老師一個個拽到教室罰站。”
“對對,你說的一點沒錯,相比現在,那時物質條件真匱乏,能吃上羊肉串,就感覺過的是神仙日子了。”
“你今天打算吃幾串?”
“二十串開吃!”
“我也吃二十串。”
……
我們越說越激動,提起往昔時光,那話匣子如決堤的閘,共同的話題說也說不完。點好羊肉串,坐在攤位邊的簡易折疊椅上,麵前是一方簡易的折疊桌,何慕道:“我以前的女朋友很不喜歡吃羊肉串,她總嫌味道太重,又不衛生,我和她在一起後,就把羊肉串戒掉了。”
“你大學裏的女朋友?”我對他主動提起這個話題有些惶惶然。
“嗯,我們在一起兩年多,後來我要回米縣,她接受不了一輩子待在縣城裏,可我的母親狀態越來越不好,於是隻好分了手。”
“噢,那挺遺憾的。”
“人生中有許多事情容不得我們選擇,其實我自己很想做一名律師,這也是我大學選擇法律專業的原因,但是當生活中的困難擺在你麵前時,有些路注定隻是擺設,你想走但是不能去走。”
“你還想她嗎?”
他微微揚起頭,喉結劇烈的滾動,“曾經我覺得,但凡有其它的辦法,天涯海角我也會隨她去,而現在對她更多的是祝福,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在一起時平平淡淡的,不會吵架,也沒有所謂的激情,所以和她有關的記憶,風平浪靜。”
他說的異常動情,讓我想起了在江城的朋友們,也讓我想到了我自己,人與人的交心是何其難得的事情。
我對他苦笑道:“我和你情況差不多,我也是迫不得已回到了江城,表麵上是逃避一段失敗的感情,實際上是別無選擇,我在江城已經待不下去了。”
“遇到什麽困難了嗎?也許我可以幫助你,是不是因為昨晚那個,他們稱作魏哥的人,我看他挺喜歡你的。”
我搖搖頭,“喜歡我的人才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奚落我,他和我不相幹,其實我和你一樣,是解決不了的難題。”
“也許多一個傾訴的對象,心裏的負擔就能小一些,如果你願意講出來的話,我會洗耳恭聽。”
他不停鼓勵我,麵對一個好人的關心,我一股腦的將我和秦羽的事告訴了他,以及我的苦惱和害怕,對於在意的人,我們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你們愛的這麽深,會在一起的。”他笑著對我說。
“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些。”
“我也很感激你信任我,工作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脆弱敏感,有一個可以聊心事的朋友難能可貴。”
他舉起羊肉串和我手中的羊肉串碰了碰,約定從今天開始,做彼此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