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好衣服,把長發披在肩上,坐到子佩的梳妝台前描了眉,化了眼睛,把睫毛刷的根根卷翹,用大紅的唇膏襯托裸色的粉妝,最後在耳根處噴上香水。緩步走到小房麵前,對他盈盈一笑,“我們走吧。”
“我的天呐!”他驚訝的捂住嘴,圍著我轉起圈,“這是寧書姐嗎?簡直驚若天人!”
身上的胭脂水粉味直撲鼻子,我被久違的氣味熏的昏昏然,遙想似的說:“我在大學裏主持晚會時學會的化妝,畢業後經常要跑現場,沒有工夫拾掇自己,今天借你這個機會,好好打扮一下,怎麽樣,我化妝的手藝沒生疏吧?”
“太不生疏了,太夠意思了,寧書姐,今天你給我這麽大的麵子,以後髒活累活你全扔給我幹,我願意為你鞍前馬後,做牛做馬。”
“你先別做牛做馬了,先做司機吧”,我指指手表,朝他一擠眼,“出發!”
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終於到了酒店所在的度假村,度假村前有五六個足球場般大小的停車場,小房給了保安一張卡,我們得以把車開進度假村裏,在離酒店最近的地方將車停了下來。
我站著四處打量,清新的風吹的竹林沙沙響,隨地可見遊泳池和溫泉,草木茂盛,繁花似錦,藍雪花、淩霄花、薔薇在樹木的枝幹和粉牆黛瓦上攀爬,蟬鳴鳥叫,曲徑通幽,拾階而上,仿佛是城市邊緣的世外桃源。
我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般,好奇的左看看右瞧瞧,問小房:“這裏應該是五星級了吧?”
小房笑笑,“現在不談五星級了,六星級,七星級都有了。”
“我是鄉下丫頭進城,什麽都不懂啊。”
“你才不像鄉下丫頭進城,我站在你身邊,好似你的隨從。”
人在難受的時候果然喜歡聽恭維的話,我故意誇張的和小房開著玩笑,好像這樣才能變成另外一個自己,和過去的寧書完全脫離關係。
到了酒店裏等了片刻,小房的叔叔到了,後麵跟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小房介紹道:“寧書姐,這是我叔叔,江城江律師事務所的主任房啟明,叔叔,這是我們報社的頭號美女,我的好朋友寧大記者。”
為了顯示和我的關係好,小房摟上我的肩,衝他叔叔豎起大拇指,我頷首風塵的一笑,向房啟明伸出手,“房主任,久聞大名,以後有需要,多多和我們報社合作哦。”
房啟明伸手同我相握,爽朗的笑起來,“我這侄子的美女緣相當不錯,才到今日晨報工作幾天,就能把這麽漂亮的記者請到這裏來,不簡單啊。”
他朝他身後的一男一女說道:“你們都上前認識一下,我們和今日晨報有過合作,但寧小姐能賞光今天的飯局,說明把我們這些俗人當朋友,今後我們要和晨報的記者們多敘舊,多聯絡感情,精誠合作。”
一男一女走上前來,我的眼睛從他們兩人臉上掠過,這個世界太奇妙了,總有意外的相逢。
“魏律師,你好啊!好久不見!”我主動同他打招呼,今天我不排斥和任何一個人說話。
“好久不見!”他淺淺一笑,再也無話,照例這個場合是正式嚴肅的,利益相連的雙方在酒桌上相會,魏無涯為了房啟明的利益,甚至江城江律師事務所的利益,從外表上也該穿的體麵鄭重些,可他穿著海藍色的棉麻休閑襯衫,黑色的休閑長褲,袖口挽到胳膊肘處,露出一副天生我才,人情世故皆虛渺的清高。
“美女你好!”我熱情的向他身邊的女律師招招手指,然而她輕蔑的扯扯嘴角,目光迅速移向別處,看來把我當成專業的陪酒女了。
劉主任請的貴客們陸續前來,一行十個人落座後,掃一眼飯桌上,隻有我和那位女律師兩個女的。魏無涯坐在我的對麵,他沉默的看了會手機,然後和那位女律師說了幾句話,大概在介紹今天到場的貴賓,那位女律師聽的頻頻點頭。
我問小房:“今天來的是什麽高人?我看你叔叔挺巴結他們。”
小房道:“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我叔叔說這頓飯吃好了,他們律所會接到一個大單,待會敬酒的時候,都叫老板就對了。”
“你叔叔還對你保密?”我邊說邊瞟了一眼魏無涯,他無意中抬頭和我四目相對,麵無表情,眼神是空洞的。
我垂下眼瞼望向小房,小房道:“他那是故弄玄虛,吸引我到他們所裏,我才不上當呢,你看他帶來的那兩個年輕律師,女的完全是男人婆的氣質,嫁不嫁的出去還二說,男的最近還遭到了威脅,自己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做律師有什麽意思。”
“魏律師受到了什麽威脅?”我故意問道。
“那我不知道,不過那男的家裏也不是吃素的,聽我叔說,他本來想通過律師協會解決,但那男的家裏硬是私下裏把這件事擺平了,牛氣的很!”
“紈絝子弟麽,隻能靠家裏。”我一手托著下巴,一手端起茉莉龍井茶,輕輕抿了一口。
“哎,寧書姐,你怎麽認識他的?”
我正在躊躇如何回答,服務員走過來請我們點單,小房本想去接菜單本,但房主任說:“邱律師,你來點吧”,說著把近一米長的菜單本擺到那位女律師的麵前。
邱律師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仿佛不知道真的該點單,還是要推脫一下,不停的拿眼睛求助魏無涯,魏無涯全當事不關己,雙手環抱在胸前,手指在手機上撥拉。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或者說從沈蘆葦踏進我家裏的那刻起,我整個人的狀態便失去了控製。
我搖曳著身姿站起來,笑成了一朵花,“房主任,我看邱律師不擅長點菜,要不我來點吧。”
房啟明大吃一驚,繼而嗬嗬笑,“怎敢勞煩報社的寧記者,讓美女記者為我們服務,何德何能,受寵若驚。”
“為房主任,還有在座的風度翩翩的老板們服務,是我的榮幸。”
我接過菜單本,把菜單上的雞鴨魚肉直接過濾掉,那幾位老板一個個腰肥肚圓,估計對這種菜色沒有任何的興趣,於是點了清蒸鮑魚,木瓜燉魚翅,大明蝦等一些清淡但價格不菲的菜。
點好後,我把菜單拿給房主任過目,房主任笑道:“不用看了,寧記者點的菜準沒錯。”
小房添油加醋道:“寧書姐不久就要成為我們報社的副主編了,她是在用審查新聞稿的態度來點菜,我們隻有痛痛快快吃菜的份。”
飯桌上一陣噓唏,我輕輕碰了碰小房的腿,這個牛皮吹大了。
他竟淡定的道:“報社裏都傳開了,你這個當事人還蒙在鼓裏。”
酒和菜漸漸端了上來,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仰頭喝下去。一位老板站起來要敬我,“寧記者,鄙人姓馮,來,咱倆碰一個。”
房主任道:“馮兄太心急了,這熱菜還沒吃一口,寧記者還是位女同誌。”
姓馮的老板道:“心急的人吃不了熱豆腐,但心不急的人連豆腐渣都吃不上,我得先敬敬寧記者,才貌雙全的大記者,等會你們把她灌醉了,我連和寧記者喝杯酒的機會都沒有。”
我笑道:“沒事房主任,這年頭,文憑,水平,酒瓶,一樣都少不得,承蒙馮老板看得起我,我先幹為淨。”
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火辣辣的白酒燒的我直想流眼淚,可我不在乎,反正生活已經亂成一團糟了。
接著老板們陸續站起來敬我,“寧記者,你和馮老板喝了酒,能不能賞臉和我喝一杯?”
“寧書,寧記者,我記住你了,我覺得你比日報的記者能幹,有氣魄。上次我和日報的女記者吃飯,她們一個個扭扭捏捏的,比不上你大氣豪爽,來,我們連幹三杯,相見恨晚,相見恨晚。”
“對,寧記者好酒量,巾幗不讓須眉!”
……
酒杯端起後,就沒放下過,一桌人在豪華的包廂裏觥籌交錯,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跟誰喝的,隻記者我跟別人碰杯的時候,我會幹掉,別人跟我碰杯的時候,我也會幹掉。
反客為主折騰了一晚上,曲終人散後,小房扶著我等電梯,“寧書姐,你真是給足了我叔叔麵子,單你一個人把整個場麵撐了下來,要不你別在報社幹了,到我叔叔的所裏做行政吧,他肯定會給你開高工資的。”
地上的大理石在我的眼前出現無數個重影,但我仍清晰聽見小房說的話,拚命想把自己灌醉,卻沒有奏效。酒勁從胃裏翻滾上來,我伏在電梯旁的垃圾桶上麵,吐的昏天黑地。
電梯門開了,從裏麵走出魏無涯,他對小房說:“你叔叔讓你開車送一下何老板,他的駕駛員趕不過來。”
“那寧書姐怎麽辦?”小房為難的看著我。
“我來送吧。”魏無涯說道。
“我自己能回去”,我虛弱的吐氣,示意小房不用管我,“你快去送,送,幾千萬的大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