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著臉跑到餐桌邊,和秦羽相鄰而坐,他溫和的把筷子塞到我手裏,“粥都涼了。”
我憋著許多的話想質問他,可麵對這一桌豐盛的早餐,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裏。兩雙筷子都伸到一盤麻婆豆腐裏,我瞥見他的指尖燙了兩個水泡,開口道:“被燙到了,得趕緊塗牙膏。”
說著我轉身進了衛生間拿出牙膏,抓著他的手往手指上塗,他的過度關心和無厘頭的照顧,我如何去承受,然而我卻怪不起來,因為他從來沒要求過我付出,並且我無力回報。
人們把一味付出的姑娘稱作便利貼女孩,而一味在付出的男人呢,是傻嗎。一種受寵若驚和誠惶誠恐的情緒複雜的交織在一起,同時帶來深深的負罪感。
我脫口而出,“好傻,不會做飯就不要做了,還好隻是燙了泡,如果大麵積燙傷的話,我這輩子就活在歉疚裏了。”
“真幸福啊,能經常和母親通電話。”他笑了笑,“你母親做的菜一定很好吃吧?”
“應該比不上你家裏的,莎莎說你家裏用的阿姨曾是星級酒店裏的主廚。”
“天下有什麽美食能比上母親的味道。”他失落的說著,翹起手指頭夾菜。
我突然意識到我說了一句俗氣而傷人的話,忙跟他道歉,“對不起,我,香芹姐常提起米其林餐廳,所以我以為越高級的食物越美味。”
“想吃米其林還不簡單,我帶你去。”
負罪感在心中蔓延開,寧書,我對自己說,他是一個有妻子的男人。
我堅決的回絕道:“不必了,你和莎莎吃的開心就好。”
秦羽不作聲。
我誇張的喝了一口粥,“嗯,這粥熬的真香,你回去為莎莎做一次,她一定會非常感動的。”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提她。”
有點怪怪的,我重複著,“她是你的妻子。”
秦羽生氣的把筷子甩到桌上,之後他的表情像是特別後悔自己的舉動。
他呢喃了一句,“對不起,不是寧書你想的那樣。”
我笨拙的回複他,“沒有關係,我得去上班了。”
“我要多努力,才能獲得一次和別人共同競爭的機會,以前不可能,往後是不是也不可能了?”
他無比痛苦的望向我,那一層曖昧的紙終於被捅破了,師妹,朋友,妹妹,這些托辭我竟然曾愚蠢的全盤接納。然而相比這些,幻想和一個受眾人仰慕的男孩子比翼齊飛,況且是橫刀奪愛,那更愚蠢至極。
我想要的隻是有個關心我,愛護我的男朋友,豪門,金錢,地位,從不在我的期盼範圍之內,那些東西令我畏懼。
“秦羽,我有男朋友的,話已至此,我們還是做陌路人吧。”
我冷冰冰的說道,以後即便我孑然一身在江城漂泊,被拋棄了,失業了,流落街頭,和他統統無關。
“非要如此的絕情?”他來回摩挲雙手,像一個乞求母親原諒的孩子。
“一個已婚男人的關心是廉價的,而且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我的身體和情感都屬於另外一個男人。”我一眼一般的狠狠說出,顯得我們的絕交是我早已計劃好的預謀。
“我懂了,知道了。”
“我退回到你卡上的二十萬,請不要再拒絕接收了,我寧書的出身雖不如莎莎富貴,但也沒淪落到要靠你的嗟來之食生活的地步。”
秦羽默默的站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門“砰咚”在我眼前關上,從此我們的關係再沒有回旋的餘地。
五天後,我在和主編去省城開研討會,一年一度的大型會議,我有幸得以參加,欣喜萬分。於是和秦羽翻臉後的整整五天,我像在不停旋轉的螺絲釘,為會議內容做各種各樣的準備,繁忙將我有限的精力搜刮的一幹二淨。
清晨的高速通暢無阻,小路開的車,快而平穩,我坐在副駕駛座上,主編坐在後麵。路程走了過半,皓軒打來電話,喋喋不休的向我解釋這些天去偏遠地區開庭,手機信號太差,所以沒法與我取得聯係,我含糊的說知道知道,他的聲音讓我感到壓抑,不得不匆匆的掛斷。
之後,我給樂樂發短信,告訴她我人在外地,而沈浩軒回來了,讓她主動與他聯係。樂樂所在的公司遇到了一起合同糾紛,樂樂是法律顧問,讓她解決是情理之中,但她學業不精,無從下手,便想到要找皓軒幫忙。
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為了許樺這個男人,樂樂費盡心思進入他所在的公司,現在又為專業問題焦頭爛額,何苦呢。
或許女人都是容易被情所困的感性動物。
樂樂很快回複:寧書,我感覺你最近和沈浩軒不太對勁,你們不會已經分手了吧。
我回道:你鎖住做臥底的目標是許樺,切勿疑神疑鬼。
她回道:小樣,我可聽你的同事說了,你喝醉了酒,那個叫秦羽的帥哥親自送你回家的哦,漫漫長夜,孤男寡女的。
看來那天樂樂去斑馬清吧找我了,還打聽到不少八卦消息。
見我半晌無話,她又發來一條:我可不信他是當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隨你信不信,我把手機扔回包裏,如果可以的話,我期望時光能抹去所有和秦羽相關的記憶,隻在心底留下絲絲溫暖。舒了一口氣,放空腦袋望向窗外,青山綠樹在道路兩旁急速的後退,從窗口滑進來的風撫摸著下巴,令人心曠神怡,我開始陷在椅子裏閉目養神。
剩下的路程,小憩後觀望風景,觀望完風景後繼續小憩。
主編大概坐累了,問我道:“寧書,這兩天的《細聽夜話》有在聽嗎?”
我說道:“沒有聽。”
主編道:“聽說華天律師事務所利用上次節目的契機,打算和電台長期合作,那個節目的負責人是我的老朋友,為此昨天送來幾盒巧克力感謝我。你說我一個老頭子吃什麽巧克力啊,哎,老頑童的脾性,一點沒變。”
我笑起來,“噢,原來昨天在辦公室吃到的巧克力是主編的朋友送的。”
小路接話道:“律師真是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營銷和推廣的機會,分得蛋糕越大的人,越精明,越貪婪。”
主編道:“我們有時也該學習學習狼的生存法則,畢竟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寧書,把昨晚的《細聽夜話》節目調出來,我們共同聽一聽。”
我拿起車上插著無線網卡的導航手機,搜索出《細聽夜話》節目,很快熟悉的音樂在車內細碎的流淌。
繼而飄出吳辰的聲音,“夜夜難眠,為何不來聽君一席言,聽眾朋友們你們好嗎,我是吳辰,很高興又和大家在《細聽夜話》相會了。今天我們邀請到的嘉賓是華天律師事務所的沈皓軒律師……”
我打了個激靈,不敢相信的問小路:“他說那律師叫什麽?”
“沈皓軒。”小路對我耐人尋味的一笑。
“沈皓軒?”
我念叨重複著,數不清的大寫的“沈皓軒”三個字在空中起起伏伏,他昨天就回來了,今天才想起我。難道我留的言,發的短信,他當作垃圾直接疏略了。自我解嘲般笑笑,方才平淡的情緒裏頓時增添了焦躁,若不是主編在,我恨不得把手機從窗口扔出去。
等回到江城,該約沈皓軒好好談一談我們之間岌岌可危的愛情了,一想到這個,全身的寒毛豎了起來。
節目的反響貌似不錯,吳辰樂嗬嗬的說:“今天我們的論壇上參與進來的聽眾非常多,不斷的有谘詢電話打進來,現在我們來聽聽大家都遇到了什麽樣的法律問題。”
這時一個女子刺耳響亮的聲音傳進來,“喂,主持人在嗎,律師在嗎,喂,喂,我要谘詢,我要求救,你們聽見沒有!”
“你是不是律師啊,啊,你是律師嗎?”她打了一個嗝,聽上去喝過酒。
主編大概聽出了異樣,問道:“這是寧書參加的那節目嗎?”
小路道:“是的,主編,好像節目出了意外,很好奇沈浩軒律師是如何化腐朽為神奇的。”
他又意味深長的望向我,我死死的盯著發出聲音的手機,既希望沈皓軒出洋相,又希望他化險為夷。
主編笑道:“導播失誤了啊,沒將麻煩的電話切掉。”
電台裏,皓軒接上話,“這位聽眾你好,我是華天律師事務所的沈浩軒,請問可以幫你做什麽?”
“你是律師啊?”
“對,我是律師,我姓沈。”
“我管你姓什麽!我的車停在酒吧外麵,現在車窗被砸了,我放在車裏的錢包、首飾都被偷走了,你說這事該怎麽辦!”
“你是說你的車停在酒吧外麵的停車位上嗎?”
“在水一方,王八蛋!”
“女士,你的車是停在酒吧外麵的停車位上嗎?”
“當然了,你不是廢話嗎,不然把車停哪裏!我可告訴你,我是按照他們酒吧保安的要求,規規矩矩的把車停到停車位上的,我現在車被砸了,他們還不想賠,沒王法了!”
“女士……”
“那個酒吧叫在水一方,在水一方啊,聽眾,聽眾朋友們,以後都別去這家店,黑店啊……”
“女士,你冷靜一點,我來給你做個解答可以嗎?”
“我,我很冷靜,你快說!”
“按照我國《合同法》的規定呢,保管合同是實踐合同,也就是說你和酒吧之間保管合同的成立,不僅需要你和酒吧對保管你的車輛達成一致的意思表示,還需你將汽車實際移交給酒吧的工作人員。但你隻是按照酒吧保安的指示停了車,並沒有將車轉移給酒吧占有,酒吧自然也沒有收到你交付的車,因而你們雙方之間不存在保管合同關係,酒吧對你的損失是不需要承擔賠償責任的。”
“那我的損失由誰來賠償?消費者真是弱勢群體啊,店大欺客啊,連法律都幫商家說話,這太不合理了!”
“一味的要求商家來賠償,違反了《民法》中權利義務對等原則不說,還可能導致酒吧以後拒絕提供免費的停車場所,以後大家去酒吧,隻能找付費的停車費,那麽損害的是不是絕大多數消費者的利益呢?”
那位女士不說話了,皓軒又補充了一句,“在這裏也提醒廣大的聽眾,把車停在公共場所時,切記不要把隨身物品放在車內,更不可放在車窗旁等顯眼的地方,避免造成損失。”
吳辰適時的接上他的話,“沈律師的法律解讀,又給我們上了生動的一課,謝謝這位女士的來電,希望你以後能引起注意,下車時記得帶走隨身物品,祝大家的夜生活愉快。現在請導播為我們引進下一個電話……”
沒有出現無法收拾的場麵,主編誇讚道:“這個沈皓軒律師反應敏捷,解答詳細,把意外化解的遊刃有餘。本來《細聽夜話》是專注情感話題的夜間節目,突然出現這麽個小插曲,倒顯得別致有趣。寧書,你平時愛看愛情小說,熟讀唐詩三百首的人,不會作詩也會吟,下次你再找個婚姻家庭話題,套用書本中的感情觀點,繼續和律師搭檔做嘉賓。一個感性,一個理性;一個主觀,一個客觀,我們試試能碰擦出多大的社會效應。”
不待我回答,小路快嘴說道:“主編,你還不了解內情,那沈皓軒律師是寧書的男朋友,讓他倆搭檔做節目,真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夫妻搭配天下無敵。”
主編哈哈笑起來,“原來如此,寧書要盡快請我們吃喜糖啊,秦羽和莎莎倒速度很快,聽說他們最近在忙婚禮的事,結婚完後打算去美國發展。可惜秦羽這小子了,報社裏的中流砥柱,卻要去為資本主義國家做貢獻了。”
小路應道:“是啊,上次秦羽哥請我們幾個小的吃飯,莎莎說他們已經拿到綠卡了,好像因為秦羽哥牽掛他的祖母,要求在家裏多待些日子,不然他們早就奔赴大洋彼岸了。”
主編道:“秦羽那小子,是造物主對秦家的巨大賞賜,小時候吃過那麽多苦,長大後沒有淪落為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成了人中翹楚,百裏挑一的青年才俊,這小子不容易啊。”
小路好奇的問:“秦羽哥還吃過苦?”
這時,車停在了開會的地點,主編急忙下車,同站在酒店門口的舊相識握手寒暄。我和小路停好車後,去和主編匯合,開始一周的會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