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詩人,“前七子”之一的何景明有一首詩為《隴右行送徐少參》,詩曰:
隴右地,長安西行一千裏。
秦日長城號塞垣,漢時故郡稱天水。
聖朝掃蕩無烽煙,射獵之地為桑田。
熟羌賣馬長入塞,將軍遊騎不出邊。
知君風采古遺愛,揚策傳符渡關內。
父老三秦望節來,犬戎諸夷遮馬拜。
開藩分道鎮邊塵,居守巡行曆幾春。
熊軾朱幡今嶽伯,豸冠白筆舊台臣。
瓦亭之西半山穀,土室陰陰連板屋。
落月孤城清渭源,寒雲古磧黃河曲。
十年此地曾遊歌,別來風物今如何?
竹花秋臨鳥鼠穴,楊葉夕渡魚龍波。
回看萬裏風雲色,少小趨庭淚沾臆。
相送悲吟不盡情,關山隴阪高無極。
何景明此詩的詩藝如何暫且不論,但明顯是主旋律過了頭,而淪為虛假一途了。此公是中過進士的,又當過多年陝西提學副使,在明代,陝甘一體,不見得對西北邊務過於陌生吧,說什麽“聖朝掃蕩無烽煙”,“將軍遊騎不出邊”,純粹是夢話,假話。事實是,明朝西北邊患多於任何一個朝代,而且情形非常嚴重。
“聖朝”倒是“掃蕩”過,朱元璋開國之初,大規模掃蕩過六次,大見成效時,他死了,孫子建文帝繼立,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整整打了四年,剛有起色的邊防又消弱了,元蒙殘餘得到喘息之機,卷土重來,燕王登基後是為永樂帝,也就是明成祖,為加強北方防務,特地將首都由南京遷往北京。他又前後四次大規模北征,情況稍好一點,但他不但沒有掃清蒙元殘餘,自己又病死於軍中,此後的明朝再也不敢自稱強大了。
明朝對付蒙元殘餘,除了洪武永樂兩朝以主動出擊為主兼被動防禦外,後麵的各代,主動出擊已力不從心,還是走秦漢北魏北齊隋等朝被動防禦的老路:修長城。以一字長蛇的堅城阻擋北方草原的快馬。
明朝大修長城可分兩期,第一期始於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止於宣宗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曆時六十七年。也就是說,朱元璋一登基,就開始修長城了。此期長城工程主要是在北魏、北齊、隋長城的基礎上,修補殘牆,增設煙墩、城障、壕塹、堡寨,有些重要地段,則將原土牆改為石或磚牆。第二期長城工程,始於英宗正統元年(公元1436年),止於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曆時130年。其間斷斷續續,長城在修著,朝廷在腐爛著,修長城的速度遠趕不上朝廷腐爛的速度。明朝在蘭州這邊也是下大工夫修了長城的,起初,沿黃河南北兩岸各築一道邊牆,配以烽墩。嘉靖間,兵部尚書、總督陝西三邊軍務王以旗又督修蘭州邊牆。還是夾河兩岸築牆。黃河以北邊牆起自今鹽場堡,向西於廟灘子上山,接上陡山後,不再築牆,到安寧堡後,沿山麓向西,經安寧堡北、沙井驛北,折而北行,再經副福兒溝轉西行,在永登縣境沙墩崗,與“河西大邊”相接,全長五千六百二十丈;南岸邊牆自新城堡起,經西固、範家坪、小西湖,接蘭州北城,過水車園、拱星墩、東崗鎮、桑園子向東,止靖遠大狼溝,長約一百公裏,厚兩丈,高四丈;所謂“河西大邊”,是指從黃河北之沙崗墩起,沿永登境內之鹹水和莊浪河穀北上,於武勝驛北入天祝。
三道牆,將蘭州圈起來了。
不過,說良心話,蘭州城市的發展,在明朝邁過了一個大坎兒。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在蘭州衛指揮同知王得的主持下,對蘭州城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擴建後的蘭州城,據記載,東西長一裏二十八步,南北長一裏八十二步,周長六裏二百步,高三丈五尺,闊二丈六尺;東西南,池深一丈五尺,闊三丈,北因河為天塹。城略呈長方形,開四門,東為承恩,西為永寧,南為崇武,北為廣源;城上共修敵樓十座,睥睨一千九百二十七個。宣德間,蘭州衛指揮使戴旺主持增築外郭,周長十八裏一百二十步,共設城門九座,東曰迎恩,東北曰天塹,又東北曰廣武,南曰拱蘭,東南曰通遠,西南曰永康,又西南曰靖南,西曰袖川,北曰天水;門上亦各建城樓,又建敵樓六座,脾睨三千九百四十六個。正統十二年(公元1447年)又築承恩門外郭,凡九十九丈有奇;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浚池;萬曆八年(公元1580年),磚包北城,磚砌城堞。
可以看出,蘭州城的改擴建工城是與明朝的長城修築相始終的,而明朝的蘭州城奠定了以後蘭州城的基本格局。還有一點需要強調,明朝還重修了金城關。金城關位於黃河北岸今北塔山西南麓,最早是隋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築,宋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重築。明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年),蘭州衛指揮僉事楊廉重修,用以守衛黃河鎮遠浮橋;明正統十年(公元1445年),都司李進重修;萬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兵備僉事張棟再修。而鎮遠浮橋則是洪武七年(公元1374年),衛國公鄧愈率軍發河西時所建,此橋一直延用到清末鐵橋建成為止。
不僅如此,在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封其子朱為肅王,就藩於甘州(今張掖),建文元年,移藩於蘭州(王府在今甘肅省政府),王府衛隊除一部分駐城裏外,還分駐城外許多堡寨,以加強對蘭州的守衛。並且,蘭州城防駐軍正常保持在,正兵二千五百二十五名,戰馬一千三百三十一匹,軍器三萬三千九百九十六件,火器一千四百八十一件,鉛鐵子六萬八千九百三十個。若將蘭州外圍據點兵力和裝備算上,數目更加可觀。
看看,明代的蘭州算得上金鎖銅關萬夫莫開了吧!
蘭州城的修築,確實給明朝的蘭州人帶來了空前的自信,嘉靖進士、官至陝西布政使的馮維訥寫過一首《皋蘭觀兵》,詩曰:
露骨山前月色高,
夜聞胡騎在臨洮。
將軍未掛平羌印,
獨倚長虹看寶刀。
明駐藩蘭州的第某代肅王、肅靖王朱真淤,博雅好古,站在華林山上俯視蘭州,不覺詩興大發,作了一首《華林寺》,以抒懷抱。詩曰:
閑登傑閣倚危欄,
多少輪蹄去複還。
籬落連綿秋色裏,
園林高下夕陽間。
雨餘船係臨沙柳,
風順鍾聞隔岸山。
無限壯懷吟不盡,
盛遊到此暫開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