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咱們一邊喝茶一邊做筆錄,公私兩不誤。”韓卿吹散杯中的茶葉,淺淺抿了一口。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點點頭,頓了頓問道:“羅輕盈是你表姐,這事兒你們秦隊知道嗎?”
韓卿說:“如果秦隊知道,我還能來找你做筆錄嗎?再說,我們有紀律,警官與當事人凡是有特殊關係的,都要適當地回避。”
我說:“那你怎麽不回避啊?”
韓卿臉上露出一絲不悅,嘴角動了動,低沉不語。
“一定是羅輕盈要求你介入這件案子的吧?”見韓卿仍舊不語,我幽幽地說:“她是不是對你說‘調查取證時,有自己信任的人在旁,她會感到踏實一些’之類的話?”
韓卿臉色一變,怔怔地看著我。
“你怎麽知道?是我表姐告訴你的嗎?”
“哈哈。”我笑著搖了搖頭,說:“明擺著的事情,何須她告訴我。昨天我們剛剛見過,她說你們找過她,說話的表情雖然悲傷,卻沒有半點驚慌。當時我就疑惑她為何如此氣定神閑,原來是有你這個表妹壓陣啊。”
韓卿微微頷首,一雙明亮的眸子撩向我。
“我表姐說得沒錯,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但有一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不會貿然介入的。”
“什麽事?”
“我表姐懷了張武德的孩子。”
“哼哼,這我已經知道了。”
“你怎麽又知道啦,難道還是?”
“對,就是你表姐告訴我的。”我說:“昨天她找到我,告訴了我這件事。但她卻並不想要這個孩子,也許是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帶著一個孩子,以後的路不好走吧?所以要我陪她去醫院,將孩子打掉。”
“什麽!她瘋了!”韓卿突然高聲喊了起來,杏眼含怒。
我衝她擺擺手說,說:“放心吧,孩子沒被打掉。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此刻的她應該正被張武德的父母、還有她的父母圍在一起作思想工作呢,醫院她肯定是去不了了。”
韓卿怒容稍緩,兩頰緋紅地瞪著我問:“這事表姐隻對我一個人說過,張武德的父母和我姨媽他們是怎麽知道的?這恐怕是你的傑作吧?”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知道即使我說這是鄭一平幹的,韓卿也不會相信。與其長篇大論地為自己進行辯駁,不如幹脆承認算了。反正我的麻煩已經不少了,多一個也無所謂。隻要能為張武德留下一襲血脈,再大的委屈我也隻有忍了。
見我不語,韓卿餘怒未消地說:“表姐就是這樣,一激動起來就什麽都不顧了。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一個小生命呀,自己身上的肉也不心疼?這人……”
韓卿的話,使我想起了昨晚羅輕盈痛苦的表情,她心裏也很矛盾吧。於是,我不禁又為她辯解道:“其實,這也不能怪羅輕盈,她也有自己的苦楚。一旦孩子出生,那麽她麵對的就不再是一個小生命了,而是一個家庭。以她那麽脆弱的性格,是很難肩負起這份擔子的。也許,不要孩子也是一個明智之舉。”
韓卿冷冷地說:“黑也是你,白也是你。說得頭頭是道的,好像你當過母親似的。”
我說:“我雖然沒有當過別人的母親,但卻至少作過別人的兒子。為人子女,也隻有長大了才能理解這份世事的滄桑。隻希望羅輕盈能冷靜地作出選擇,免得以後後悔才是。”
韓卿緩緩地低下了頭,注視著杯中的茶葉喃喃地說:“人活著就是那麽麻煩,還不如兩眼一閉死了好。哼,他一死倒是解脫了,可憐我表姐卻被弄得進退兩難,說不定還要當未婚媽媽。將來孩子跟她要爸爸,她還不傷心死。唉,現在的男人怎麽都是那麽不負責任……”
我想韓卿口中的“他”應該就是張武德。
是啊,這本來就是一件兩難的事。張家向來一脈單傳,張武德的遺腹子無疑給張家帶來了一絲希望,他們一定會全力保住這個孩子的。而羅輕盈隻不過是張武德的女朋友,兩人也許相愛過,但一向家風嚴謹的羅父羅母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作這個沒明沒份地未婚媽媽,但也不會讓女兒貿貿然地將孩子打掉,一切終究要有個說法才行的。看來羅張兩家要為這一襲血脈展開一場爭鬥了,而羅輕盈無疑會成為這場漩渦的中心。
羅輕盈和她腹中的骨肉確實是個問題,這個問題終究是需要有人去解決的。許久後,韓卿抬起頭,目光遊離地望著我,似乎想起了什麽。
“張武德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我說:“是那個綠色郵包裏的黑色信件嗎?”
韓卿點點頭,說:“雖然這是張武德給你的,但按照規定我們進行了開箱檢查,當然也包括那封黑色信件。我一直搞不懂他為什麽會自殺,看了那封信後,我就更搞不懂了。他為什麽要你在冬至的那天保護我的表姐,說得言辭鑿鑿。難道他知道我表姐會在那天遭到不測,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就應該把這事告訴我表姐或者通知警方,而不是隻告訴你一個人呀?”
我說:“其實對於這件事我也感到奇怪,我又沒有三頭六臂有什麽能力保護羅輕盈呢。而且張武德為什麽會把日子算準在冬至那一天,而不是別的日子。還有,我從張武德的字裏行間感到了一股無奈,他好像並不想死,但卻又不能不死。這是為什麽?我心中的疑問並不比你少。”
韓卿說:“疑問還是其次,關鍵是我覺得張武德的自殺透著許多蹊蹺之處。這雖然是我走出警校後第一個案子,其中還牽涉到我的表姐,但我並不糊塗。直覺告訴我,這件自殺案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可怕的秘密。”
我說:“秘密?”
韓卿用力點點頭說:“秘密。你不覺得嗎?張武德的信中一直在故意回避著什麽,好像在保護著一個人。而那個人並不像是我表姐,反倒是像……”
“害他的人。”我脫口而出。
韓卿一怔,望著我的眼睛頓了片刻,然後會意地點了點頭。
張武德致死都在保護著害他的人?
這真是一個可笑的想法,但我和韓卿卻都不約而同地產生了這種想法。這到底是純屬巧合,還是事實所在。
難道,張武德的死亡背後真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地秘密?
我感到了一陣窒息。
突然,二樓的走廊上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躡足聲,由遠而近,逐漸清晰。
我和韓卿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望向雪白地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