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的時代

心路的碎片 歐若拉之節 二

我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額角，抬起頭，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微朦，又是一個無眠之夜。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發現已經完全的冷卻，這似乎是普拉斯妲昨天下午為我沏泡的吧。嗓子有些發幹，我輕輕抿了一口涼茶，不知為什麽突然在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黑色長發的身影。難道是因為她泡的茶也很難喝的緣故嗎？我發現自己的嘴角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或者說他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當這個世界都在嘲笑善良的時候，當所有的人們都用城府武裝自己的時候，她卻頑強而倔強的捍衛著自己的天真。但是……她現在所身處的位置，卻是如此的危險！

我看著辦公桌上的文件和草案，感到胸口有些氣悶。塞勒妮爾已經不願意繼續等待了，既然恐怖分子已經無法成為威脅，肅政部和大執政官的脆弱同盟也就結束了吧。整個共和國裏，三分之二的軍團都以塞勒妮爾馬首是瞻，其他的也在騎牆觀望。而我的同盟者隻有一些短視的政客，她們隻是不希望增加軍費開支，避免影響到自己的利益而已。卻根本無法看到暗藏其下的更加可怕的危機……獨裁的統治，將葬送整個民主的共和國！

但是那個少女，她現在就站在獨裁者的身邊，她對塞勒妮爾的感情如此的明顯。但是這種感情卻是缺乏深思熟慮的衝動。我相信，她所期盼的理想世界，絕對不會是獨裁統治的帝國。腐敗黯淡的民主，仍然有治愈的機會和可能；而無論怎樣的獨裁，都會因為缺乏製衡的力量逐漸陷入瘋狂。

我應該阻止她繼續前進在錯誤的道路上，她不能伴隨塞勒妮爾走向那無法挽回的結局。今天是休息日，我想我知道能夠從什麽地方找到她。

走出肅政部的大門，清晨的空氣仍然有些潮濕，微弱的陽光也無法將陰冷驅散，呼吸起來感覺有些不舒服。我輕輕咳嗽了兩下，卻一發而不可收拾起來，似乎空氣在氣管中凝結成了什麽液體一樣。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幸好現在沒有什麽路人，不必擔心被別人看到。

回到家中，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感覺通宵工作的疲憊也減退了不少，看著空曠樸實的房間，我突然有些寂寥的感覺，大概是我的性格造成的吧，除了普拉斯妲以外，大多數人對我都是敬而遠之，就連肅政部的下屬對我的崇畏也多於愛戴。不禁想到塞勒妮爾和琉葉在一起微笑偎依的情景，似乎感到有些羨慕。能夠有一個需要自己並且被自己需要的人，或許也是不錯的事情吧？看著鏡子中自己的麵頰，雪白的缺乏熱情，冰藍色的短發也無法反射出耀眼溫暖的光芒……

真是奇怪，我今天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呢？大概是工作的緣故過渡疲勞吧……我又用冷水洗了一次臉，感覺清醒了很多。麵對巨大的危機，我將作為捍衛民主的利刃，在將共和國的敵人全部打倒之前，沒有去考慮其他問題的必要！

走出家門，太陽已經掛在了半空之中，晨曦的薄暮也早已經不知退散到哪個角落，天空中沒有一朵雲彩，清澈的淺藍無比的透徹，幹淨的如同那雙稚嫩的黑色眸子一般。駕車來到共和國大圖書館，那莊嚴的青石仍然散發著沉靜的氣息，她大概會在這裏吧……我徑直來到社會科學文獻區，果不其然的看到了那個黑發少女的身影……

看著她皺眉苦思的樣子，我感到有些欣慰，人類正是因為學會了思考，才如此的與眾不同。我來到她的對麵坐下，但是完全沒有被發覺，不想打攪她的思考，就這樣靜靜的凝視著。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光景，她似乎感到有些疲勞，抬起頭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看到了我。

她驚訝的樣子可愛極了，妃色的嘴唇微張著愣了半天。

“歐……歐若拉閣下！您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不久，本來想查點資料的，真巧呢，琉葉上校。”我微笑著點頭致意，發覺她的臉色似乎紅了一下。“你好像在思索著什麽的樣子，有什麽疑問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我看了一下她手中的書，那是二零一四年出版的著名書籍《大獨裁者》，裏麵主要列舉了幾千年來世界有名獨裁者的生平和事跡，其中有奧古斯都那樣的賢明君主，也有尼祿那樣的暴君，甚至連武則天那樣的女皇、金日成那樣的紅色政權領袖也都收錄在內。這些人的曆程，是非功過相互混雜，即便是從現在的角度來看也有著褒貶不一的評價，難怪她剛剛會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麵前的少女雖然天真，但是並不愚笨，她之所以會看這本書，大概也是因為對塞勒妮爾的道路有所疑惑吧？

“歐若拉閣下……”她看起來有些猶豫，眼睛忽閃著望向別處，不敢正視我的麵孔，“您會成為大執政官閣下的敵人嗎？”

我能夠看出她心中的期望，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不希望我和塞勒妮爾有所衝突吧。但是，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也不是她能夠決定的，甚至不是塞勒妮爾可以決定的。如果一定要追究未來的軌跡，相信真正能夠洞悉它的，隻有無奈的命運而已……

我不忍心說出殘忍的話語，也無法去欺騙那善良的靈魂，隻好沉吟了一下，含糊的回答：“隻要她仍然是大執政官，我就不會與她為敵。隻有共和國的敵人，才是我的敵人……”

她的眉毛皺了起來，似乎並不喜歡我的答案，“共和國什麽的……不都是為了人民而存在的嗎？讓所有的人都擁有更好的生活，這才是共和國存在的目的吧？……”

“是這樣沒錯。”

“我認為，塞勒妮爾閣下一定可以做的比那些議員們更好……我不喜歡那些政客。”

“我也不喜歡他們，但是他們都是公民選出的代表。”無奈的苦笑了一下，腐朽的元老院議會，已經成為了不能回避的話題。

“連被罷免的尤安閣下那種人，都能夠成為執政官，難道這樣的民主能夠給人們帶來幸福嗎？”琉葉抬起了頭，似乎全部的柔弱都變成了堅強，提到幸福和理想，完全和變了一個人一樣。這一刻，她的執著是如此的美麗，如此讓人心醉。

我將她手中的書拿了過來，撥開厚厚的書頁，讓成疊的文字迅速的在空中翻過。“你看了這本書，發現裏麵的人有什麽相同之處了嗎？”

“哎？……”她露出了一點驚訝。

“相同之處就是，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的行為。你所討厭的政客裏，或許還有很多玩忽職守貪贓枉法的險惡賊子，但是肅政部在努力的尋找著他們的蹤跡，然後就可以將他們扼殺。如同消滅蟲子一樣，讓共和國得到淨化。但是無論多麽完美的獨裁者，隻要仍然是人類，就不可能避免錯誤，而這個錯誤一旦出現……就將以無數人的生命和鮮血作為代價。”

“塞勒妮爾閣下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我明白，塞勒妮爾閣下的能力和品格是無庸置疑的。但是你能保證她不會改變嗎？”

“這個……我相信……”琉葉的表情掙紮了一下。

“即便她是一個完美的人，你認為塞勒妮爾的後繼者也肯定會和她一樣完美嗎？”

“……”

她無法回答，低頭沉默下來，我能夠看出她的內心在動搖，感情和理智在猛烈的交鋒。而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我不希望她繼續站在塞勒妮爾的身邊，她和我應該是一種人……我是這樣想的，不過她比我更加純粹，如同從來沒有經曆過混濁的清水一般。

“你的理想是所有人都獲得幸福吧？但是如果人們失去了左右自己道路的權力，他們可能感到幸福嗎？”我將書還給了少女，突然有一點莫名的衝動，右手撩開她遮住了眼睛的烏發，然後從那柔和的麵頰上劃過。

“請和我站在一起吧，相信我，你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