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的時代

第十二節 血染的冰晶

無星之夜，幽暗而濕冷，白天的暴雨製造的一汪汪明鏡水窪，在輕風中靜靜蒸發。

一間雜亂的辦公室，明亮的燈光映襯著窗外漆黑的一片，冰冷的液晶屏後麵，一雙翡綠如玉的眸子靜靜的瀏覽著資料。不時的輕咳，打亂了靜止的淡薄身體，藍發的女子，蒼白臉色中透露著冷卻的堅定……

共和國每天都有上百萬條案件紀錄匯入中央數據庫，即使在人工智能的聯想搜索下，想尋找自己需要的信息也需要花費很多時間，但是，歐若拉沒有時間！高度的精神集中，肩膀上披著的外套滑落也沒有覺察，快速滾動的信息如同浩瀚的大海，而她要做的正是在這無邊的海洋中找到貝殼的碎片。

北嶺孤兒院滅門！夏鬆郡地方民政局遭襲！夏鬆郡紅燈區槍擊！六名歹徒橫死！夏鬆郡福利院爆炸導致數十人失蹤！

一條模糊的線逐漸將失落的碎片串接在一起，似乎關聯清晰而又相互矛盾……

又是一陣咳嗽，同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普拉斯妲跑進來，一把抱住了沉思中的歐若拉，身體顫抖著，“閣下！請您回去休息吧！求求您……如果您倒下了，共和國該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

歐若拉挑起了眉毛，臉上稍微泛紅，然後迅速的平靜下來，輕輕的掙脫副官的懷抱，“別，別擔心，我絕對不會在敵人之前倒下，我發誓……”

“不要這樣了！您需要休息，充分的休息！”普拉斯妲失態的大喊，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傷心的緣故，眼睛中泛起了朦朧的霧氣，“不要去管大執政官閣下了！那些大人們隻不過是利用您幫他們爭奪權力而已！我們肅政部不是不應該幹涉政治嗎？恐怖分子的事情，就讓我來為您分憂吧……閣下！”

“我當然知道她們的想法！但是，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她了，利用我？哼，她們隻不過是民主的奴仆而已！”歐若拉撿起很早以前就掉落的外套，披在了肩膀上，拿起桌上的茶杯，發現早已經冷卻，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無奈的露出苦笑，“好吧……我回去休息就是了，不過絕對不會放棄的……這是我必須履行的職責，為了民主的幸福……”

將自己的主官送出辦公室，普拉斯妲低下了頭，火紅的頭發也顯得略微暗淡，“才不是那樣呢……隻有和您站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幸福……”

五個小時以後，天色已經微亮，一個身影踏碎了清晨的霧氣，再次推開了肅政督軍辦公室的大門，濕潤的藍色短發，儼然是已經“休息”完畢的歐若拉。

稍事休息的臉色看起仍然略顯蒼白，然而歐若拉卻毫不在意的繼續埋頭到資料和數據的海洋中。

便攜式終端突然響起通訊請求，然而僅僅一聲後又恢複了平靜，歐若拉疑惑的查看，發現是自己的副官打來的，“普拉斯妲？怎麽了？”

“對不起……打攪您休息了，關於任平少校的電波解密，已經出來了，您讓我第一時間通知您……”

“恩，沒關係，我已經起床了，把解密後的內容發過來吧。”

“可是，那都是一些沒有用的信息！您還是繼續休息吧，我晚點再……”

“沒有用的信息？”歐若拉皺起眉頭，“不可能，不管怎麽樣都發給我看看！”

“……是，閣下……”

過了一會，台式信息終端的液晶屏上出現了一段文字，是一首蹩腳的詩歌：

那嚴寒凜冽的極北之地啊，

呼嘯著拒人千裏的殘酷。

那縹緲絢爛的夢幻之光啊，

指引著孤寂失落的愛戀。

相隔萬裏，

我仍日日眺視著你冰秀的容顏；

冷漠的女神啊，

你是否正在聆聽我傾心的呼喚。

啊，我跪拜祈求的衝天光幕，

啊，我秀美永恒的歐若拉！（注一）

看完以後，肅政督軍的臉因為憤怒而泛紅，被愚弄的感覺浮上心頭，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一會才慢慢平靜，默默的注視著液晶屏，露出了冷笑。

任平少校，你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既然已經覺察到肅政部的監視了，那麽大家就都站在明處了吧。作為一個男性，居然想挑戰我嗎？不過，你這種人會每天淩晨發這種信息來故意激怒我嗎？這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紅發的副官也匆匆來到了辦公室，發現自己的上司正在麵色不善的看著那首“情詩”。本來就白皙的麵孔上更是沒有了一點血色。“閣下，請不要看了這些惡心的東西了。”

“不，我認為挺有意思的……”歐若拉露出了輕蔑的微笑，仍然注視著那首詩。“我不相信那種人會這麽無聊，你出去吧，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攪我……”

…………

東泉郡南部山區的一棟休假別墅裏，一個俊秀的青年正坐在輪椅上，悠然欣賞窗外的夏日風光，間或拿起膝蓋上的筆記本，持筆寫上幾個字，然後搖頭晃腦的吟上幾句歪詩……

這就是琉葉常說的有著欠揍般笑容的陰險小白臉——任平。

“估計現在想要狠狠的揍我一頓的不隻琉葉一個了吧，唉……同時招惹這麽多可怕的女人，我可真命苦啊。”仍然是一份虛偽的微笑表情，任平無聊的自言自語。

然而，一想起上次通過隱秘的地下數據線和總部的對話，任平的心中就開始了煩躁。那個男孩，怎麽可能找到這裏來？應該純粹是因為上次街頭的槍案而對琉葉產生了依賴吧？一個小孩子而已，如果他知道琉葉的身份肯定去告訴肅政部的家夥了。

這個孩子雖然現在還沒有揭破，但總是一個潛在的危險，必須清除掉，等我回去……

不要做沒有必要的殺戮！既然他什麽都不知道，那麽對計劃就沒有危險了，還是放過他吧……

混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懦弱了，不要因為你那無聊的同情心摧毀自己的理智！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幾率可能也會給烏托邦帶來巨大的損失！琉葉也會因此而死的……

沒錯，我不能冒險……不能讓琉葉因為我一時手軟而承擔風險……

任平心中的天人交戰落下了帷幕，臉上也恢複了平靜，用碳筆在筆記本上塗了一行漂亮的詞：

安息吧，和你的朋友們一起……

…………

肅政督軍辦公室，外麵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歐若拉的冰冷聲音中夾雜著疲憊，抬起頭看著門外的副官，眼睛中透出了淡淡的血絲，“有什麽新的消息嗎？”

“沒有，閣下……” 普拉斯妲睜大了雙眼，看著地上桌子上零亂鋪著的紙張，這些紙上都寫著那首解密得到的“情詩”，還有各種顏色的筆在上麵塗改的痕跡，聲音顫抖而充滿了恐懼。“歐若拉閣下！您這是……您在做什麽！”

“我沒瘋！”看出副官的擔憂，歐若拉煩悶的揮了揮手，仰起頭看著天花板，“我隻是認為……那麽精明的人肯定不會無聊到這種程度……這詩中很可能隱藏著什麽東西……”

“哦……抱歉。”普拉斯妲臉上微微一紅。沒有人能夠打倒歐若拉閣下的，再次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問道：“那麽，您發現了什麽？”

歐若拉陰沉了下來，手微微的顫抖，“什麽都沒有……隻不過是一首單純的詩！”突然痛苦的彎下腰，更加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緊緊捂著嘴，卻無法阻止指縫中滴落的鮮血。

“閣下！”普拉斯妲驚叫一聲，迅速的跑上去，報住了即將跌倒在地的上司，看著染紅得手指，淚水再也無法控製，對著懷中的身體大喊著：“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我立刻帶您去醫院！”

歐若拉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手，眼睛中都是乞求的神色，“不要去醫院，我自己知道的，別擔心，我沒……咳咳……”

血順著嘴角留下，在紙白的冰潔麵孔上留下一條顯眼的痕跡。歐若拉的思維中突然迸出一星火花，照亮了一片世界，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嗎？……突然大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咳咳咳……我想，是到了我應該退場的時候了呢，普拉斯妲，這裏就先交給你了……”歐若拉的冷冷的彎起嘴角，露出堅冰樣的笑容，然後緩緩的在紅發副官懷裏閉上了眼睛。



注一：北歐神話中，極光女神的名字也叫歐若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