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廢柴

077.發飆的楊煒

我們完全可以通過麵前這篇新聞稿來想象張維在寫的時候是懷著怎樣一種興奮的心情，她必定手舞足蹈，必定會在寫作過程中因為樂不可支而不得不暫時停下手中的工作。因為這篇新聞中的每個字，每個標點都帶著一股濃濃的嘲諷味道。

李靈甚至能通過這些字看到張維那張得意洋洋的笑臉。

求知中學足球隊出名了，他們揭幕戰五球狂勝地質附中都沒有現在這麽出名。“市長杯”專版上一張巨大的照片格外醒目，正是布挺抱著門柱的鏡頭，足球靜靜躺在他身後的球門裏麵。在這張照片旁邊還有兩張稍小的照片：他李靈捂著臉坐在椅子上，以及臧劍和任少凱發生衝突。全都是求知中學丟臉的鏡頭，很明顯這是經過精心安排設計過的。

“……做為年年都參加‘市長杯’，但是卻一次沒有小組出線過的求知中學，在高中足球圈子裏麵一直都默默無聞，也許是太想出名了，於是昨天下午記者有幸看到了這場‘精彩紛呈’的比賽。……這位名叫布挺的門將也許是記者見過最搞笑的門將了，求知中學開場就丟球和他那個低級到不能再低級的失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讓我們來看看他是如何把對方的射門送進自家球門的……”

接著張維用了大量生動翔實的文字從各個角度把布挺的這個失誤描述了一番，恨不得把現場鏡頭錄下來放給讀者看。就連李靈都不得不承認這丫頭文字功底不錯，能讓他又一次回想起當時的一幕。

隨後她在文章裏麵極盡能事，醜化求知中學，將求知中學說成一盤散沙，場上內訌群毆，互相指責，沒有配合……雖然實事就是如此，不過讓她添油加醋這麽一說，情況更嚴重了。

“這個……混蛋女人！”李靈將手中的報紙扔了出去，嘩啦啦散了一地。

※※※

布挺剛剛和晉靜、臧劍踏進高一三班的教室，就看到有人對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報紙：“布挺！你上報紙了噢！”

教室裏麵哄堂大笑。

三人覺得奇怪，那人又拿起報紙煞有介事的念道：“當時四十四中的前鋒在禁區外麵一腳遠射，這本來不是腳有威脅的射門，除了角度稍微刁一些之外，要速度沒速度，要力量沒力量。但就是這麽一腳毫無質量的射門卻洞穿了求知中學的大門，究竟是怎麽回事呢？”他念到這裏，稍微頓了頓，地下很配合的響起了哄笑聲。

晉靜已經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她的臉色變得不好看起來。

“當當當！答案揭曉！原因就是——求知中學門將布挺在抱住足球之後突然大叫一聲，隨後把手中的足球扔進了自家球門！隨後他雙手緊緊抱住了麵前的門柱！”

笑聲更大了，還有人在拍桌子跺腳。

“啊！不要！”念報紙的人模仿著那一幕抱住了自己的同桌，同學們笑得更開心了。

布挺呆呆的站在門口，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笑得這麽高興。

“別笑啦！”晉靜猛地高聲尖叫道，大家被她的女高音嚇了一跳，一個個愣愣地看著她。

“別笑啦！有什麽好笑的？”晉靜憤怒地質問她的同學，“阿布難道不是你們的同學嗎？你們難道不是求知中學的學生嗎？自己的學校輸球你們就這麽開心？自己的同學被別人羞辱，你們竟然還有臉笑！你們還是人嗎？你們究竟有沒有羞恥心！”

她這番話罵的全班同學鴉雀無聲，隨後眾目睽睽之下，她拉著布挺的手轉身跑了出去，臧劍瞪了那些人一眼，也跟了出去。

在校門口三人碰上了才到學校的楊煒。這個時候大家都是往裏走，偏偏他們三個是向外走，楊煒隔著老遠叫了一聲：“喂，你們要去幹什麽？”

晉靜頭也不回道：“楊煒，幫我們向翟老師請假！”語氣中頗為不快。

“請假？理由呢！告訴我理由……”眼看三人越走越遠，楊煒又追不上，隻好提著嗓子喊道。

“你自己編……”她的聲音遠遠傳來，三人已經走遠了。

看著三個人的背影，楊煒不解的搖搖頭。

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明顯發現氣氛不對頭。現在是早自習之前的時間，班主任並不在教室裏麵，同學們卻都安安靜靜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就算說話都輕聲細語。他可從來沒見自己班級的同學有這麽老實過。

他奇怪的環視了一下，隨後放下書包，坐在位置上開始考慮怎麽編那個借口……

翟貴順剛剛從辦公室裏麵出來，就覺得今天又不對頭，隔壁自己的教室很安靜。有老師在裏麵嗎？不對呀，平時早讀就算有任課老師看管，那聲音都大得很，今天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邁進教室，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被學生無視了。沒有人注意到他進來，大家都在埋頭忙自己的事情，閑聊的人連一個都找不到。嘿，今天真是見鬼了！

翟貴順咳嗽一聲，學生們這才抬起頭。他掃了一眼教室，全都來了，除了楊煒旁邊兩個位置和後麵角落一個位置，它們是空著的。

“怎麽回事？”他問道。

楊煒舉起了手：“翟老師，晉靜，呃，晉靜身體不太舒服，布挺和臧劍兩個人送她去醫院了。”他這話說的磕磕絆絆，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能聽出不對勁來

他這話說完，教室裏麵不少人又把頭埋了下去。翟貴順當然注意到了學生們的異樣，他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們。也許是發現班主任在看著自己，一個個將頭埋的更低了。

翟貴順收回目光，對楊煒點點頭：“知道了。我有事情宣布，放學後你把這事情告訴他們三個就行了。”

楊煒答應著坐了下來，他心裏長出一口氣。沒想到自己臨時想起來的借口真的騙過了班主任，老翟的嚴厲是全校聞名的，他要想整人的話，絕對會整的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很好，那麽我們來說說期中考試的事情……”

※※※

三個穿著求知中學校服，背著書包的學生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現在是星期二上午十點，上班上課時間，可是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依然很多。這座城市便是如此，就算是星期一上午，商場裏麵的顧客也絲毫不見少，大家好像都不用工作一樣。隨處可見年輕小夥子不為生計忙碌，而是坐在茶館裏麵悠哉遊哉的喝著茶，聊著天，打著牌。

很顯然，晉靜、布挺、臧劍三人也肯定會被認為是那種逃課出來玩的不良學生。

“喂，晉靜，我們要去哪兒啊？”布挺跟在晉靜後麵，三個人已經這麽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

晉靜也不知道，這可是她從幼兒園起直到高中的學生生涯中第一次逃學呢。人家逃學是為了打電動，上網，或者去逛街買東西，可他們呢？原本就沒有目標，一時衝動之下，不想和那群人呆在一間教室。現在跑出來卻不知道應該去哪兒了。

她停下腳步，站在十字路口，茫然的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的車，喧囂的聲音都讓她倍感疲憊。“我……不知道。”她咬著嘴唇說。

從小學到高中，阿布總是不停的被身邊的人嘲笑，羞辱，拿來開玩笑。他們隻顧自己高興，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被嘲笑的阿布的心情。但是讓她更生氣的是，被嘲笑的阿布一次都沒有反駁過他們，沒有大聲嗬斥讓他們閉嘴，他總是滿不在乎，仿佛被嘲笑的不是他一樣。久而久之，晉靜也就隨他去了，反正他們嘲笑阿布，他也不會少塊肉。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阿布在努力，那場比賽雖然我們丟了五個球，但是阿布很努力的在比賽了，丟球不全是他的責任，憑什麽大家都要笑他？出了什麽問題，大家都隻知道把責任推給阿布，就因為他以前表現的廢物了一點，以後都活該被嘲笑？誰規定的？誰規定的！

晉靜眼裏啜著淚水，她很想哭。自己最親近的男孩子被別人看不起，被別人嘲笑，她是真的真的很生氣啊，胸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爆炸了一樣。但她不能哭，最起碼不能當著阿布的麵流淚，絕對不能讓阿布看到自己也有軟弱的一麵，絕對不能！

偷偷把淚水抹掉，晉靜轉過身看著兩個男孩子笑道：“阿布，阿劍，你們走累了嗎？”

兩人搖搖頭。

“好不容易跑出來了，肯定要好好玩玩呀！”她裝作很興奮地說道，“我們去逛街，中午去阿劍最喜歡的肯德基吃飯，下午繼續逛好不好？”

臧劍聽說有好吃的，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布挺遲疑了一下，也點頭同意了。

“那好！我知道有家商店有很多可愛的娃娃，我們先去那兒……”晉靜的聲音充滿了活力，真的聽不出來她曾經生氣過。

※※※

課間操結束之後，王亮把一張報紙塞給了楊煒。

“看看吧。”

楊煒發現那是昨天出的晚報，他沒有看報紙的習慣，除了《體壇周報》《足球報》，其他報紙一律不看。王亮給他的隻有一張，正是“市長杯”的版麵。他首先看到了布挺抱著門柱的大幅照片，隨後便是那段嘲諷的文字。楊煒看的手不停的抖，到最後幹脆“嘶啦”一聲，將報紙扯成了兩半。

“這個傻屄記者！”他罵道，“她究竟懂不懂足球？第一個丟球布挺如果不放棄足球腦袋就要撞到門柱上去！她腦子裏有屎呀！後麵丟得幾個球純粹是因為球隊已經散了，關布挺什麽事？傻屄！王八蛋！”

楊煒的反應是在王亮預料中的，他等對方發泄完了才繼續說道：“其實布挺他們請假也和這個有關。當時他們進來，有人拿著報紙大聲地念給他們聽，全班都在笑。晉靜肯定受了刺激，她把大家都罵了一頓，然後拉著布挺就走了。那個……當時我也在笑，其實你也知道，我們球隊的人，經常開開玩笑的，我真的不是惡意的……你要相信我啊，楊煒。我知道你和布挺他們關係好，幫我向他道聲歉吧……”

楊煒愣愣地看著王亮，沒想到惹得三個人逃學的事情竟然不是這個記者，而是自己的同學。

顯然，楊煒的眼神明白無誤的告訴了王亮自己此時的心情——他很失望，也很受傷。作為布挺的好朋友，和他同病相憐的廢物白癡，他能夠明白布挺和晉靜當時的心情。在球場上大比分輸球之後，心情本來就不好，沒想到和自己一個班級的同學還要拿這事來取笑自己，就好像被自己人從後麵捅了一刀，失望、委屈、憤怒……這些情緒糾集在一起，讓楊煒也有了罵人的衝動。

“那個念報紙的人是誰？”他冷冷地問。

“趙……趙東陽。”

此人是班級裏麵的優等生，學習成績非常好，據說在初中曾被認為是學校的天才。很受父母老師的寵愛，以至於養成了驕縱的個性。平時在班級裏麵不太關心班級事務，翟貴順本來想讓他做學習委員的，結果他以耽誤時間為由拒絕了。自恃甚高，看楊煒、布挺這些倒數一直都不順眼，楊煒也早就看不順眼他了，今天總算讓他逮著一個機會……

“喂，楊煒，你可一定要幫我把話帶到啊……”

“你自己說去！”楊煒語氣很不好的推開王亮，然後徑直向坐在座位上看書的趙東陽走去。

上個學期是你罵老子的吧（參看第30章 楊煒的離隊）？現在又是你嘲笑布挺的吧？你個瓜娃子！老子今天也爺們兒一回，新帳舊賬咱一塊算！

他死死瞪著趙東陽，向他大步走去。王亮都被楊煒的氣勢嚇住了，他甚至連拉住楊煒都給忘了。

“趙東陽！”楊煒猛地一把抓住對方的領子，將他按在桌麵上，“你個瓜娃子！你早讀的時候幹了啥子？你說，你說啊！”他用力按著對方，趙東陽想要反抗都沒法，第一次看到楊煒也有這麽大的力氣。

他狂吼著，麵目猙獰。旁邊的人嚇的誰都不敢上來把他們拉開。

“我……我幹了啥子？我啥子……都沒幹！”趙東陽在拚命掙紮，被人將臉扭著按在桌子上，那滋味確實不好受。

“扯謊！”見對方不老實，楊煒手上的力氣又大了一分，頓時趙東陽殺豬一般慘叫起來。“你給老子扯！布挺招你惹你了？你個瓜娃子，你個傻屄！”他的氣勢把趙東陽嚇崩潰了，哇的一聲，這可憐蟲哭了出來……

旁邊的同學都嚇壞了，還是班長武茜最先反應過來，她跑出去叫班主任了。

當翟貴順從自己的辦公室跑進教室的時候，楊煒已經被幾個男生拉開了，就算這樣他仍然怒氣衝衝地瞪著趙東陽。而趙東陽則捂著自己的耳朵在旁邊抽泣……

被掀翻的課桌和板凳，散了一地的文具書本，兩個當事人，一群不知所措的學生……麵對這殘局，翟貴順板起了臉。

“楊煒！明天把你父母叫來，他們兩個都要來！”

楊煒仍然硬著脖子看向趙東陽，似乎沒把班主任老師的話放在心上。他啐了一口：“哭！沒出息！”

“聽到沒有？！”翟貴順把聲音提高了。

“聽到了……”剛才還硬漢形象的楊煒馬上如他名字的諧音一樣軟了下來。

有人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但這笑聲很快就自動消失了。

看見楊煒被叫了家長，趙東陽心裏舒坦了，他破涕為笑，絲毫不在意楊煒對他的嘲諷。

沒想到翟貴順扭頭瞪著他：“你也一樣，明天給我叫家長！”

“可……翟老師，我什麽都沒做……”

“少廢話！讓你叫你就叫！”翟貴順兩眼瞪得像銅鈴。

趙東陽不吭聲了，但是心裏已經把楊煒和翟貴順罵了無數遍，這可是他學生生涯中第一次被老師單獨叫家長。

下節課的任課老師早就來到了教室門口，但是看著這場麵，她也不好進來，隻能站在外麵等著翟貴順把事情處理完。

“把桌子扶起來，準備上課了！”說完他轉身對數學老師點頭致意，黑著臉走了。

他剛剛走，教室裏麵又重新活躍起來，大家都在興致勃勃的談論剛才楊煒發飆的情景。隻有楊煒垂頭喪氣的坐在自己座位上，心裏想著晚上回家要怎麽給自己的父母說，看來少不了又是一頓打了。衝動是魔鬼呀，衝動是魔鬼……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一張紙條，是王亮傳來的。上麵畫了一個蹩腳的大拇指，旁邊寫著：“牛逼！老子早就看那娃不順眼了！”

看到這樣的話，楊煒頓時把自己剛才的擔憂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提筆回複到：“小意思哈！要不是老翟出來，老子一定把他打的連他老漢兒都認不出來！”

當紙條傳過去之後，兩人隔著半間教室，嘿嘿對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