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四川北路魏盛裏有一家日本人開的書店,叫內山書店。這家書店離魯迅的住處不遠。
有一天,魯迅來到書店買書。他穿著藍布長衫,鼻下蓄著濃黑的、猶如隸書的“一”字似的胡子,邁著一種非常有特點的腳步走進書店。
書店老板內山,一看見進來的人是一位個子雖小,卻有一種浩然之氣的人物,就對他特別注意起來。
魯迅點上煙,指著挑好的幾本書,用流利的日本語說:“請你派人把這些書送到橫濱路景雲裏去,好嗎?”
內山立刻就問:“請問尊姓?”
“周樹人。”
“啊——你就是魯迅先生?”內山驚喜地說,“久仰大名了!聽說您是從廣州剛來到這邊來的,可是因為不認識,失禮了……”然後內山就和魯迅熱情地談笑起來。
從交談中,魯迅得知內山於1913年來到上海,在“大學眼藥”房負責經營業務。1916年初,與美喜子結婚,次年開了內山書店,銷售日文書刊。他覺得內山雖是一個日本人,但是他具有進步思想,關心著中國的文化事業。魯迅很快就對內山產生了好感。
從那以後,魯迅就經常散步來到內山書店,他和內山的友誼就開始了。內山老板為了方便和魯迅敘談,特地在店裏騰出一片地方,設了茶座。這種設備在別的書店是沒有的,很方便接待朋友,聯絡感情。
魯迅當然很樂於利用這一設備,時常去,每次去都一定會座談。後來他還把這裏當成會見朋友的專門地點。
“請放心,不出賣朋友的人,在日本人中也是有的。”內山鄭重地對魯迅說,“我非常景仰先生的戰鬥業績,不管環境怎樣艱險,我都一定保障先生的安全。”
一席話說得魯迅非常感動。他早已發覺,不隻是內山老板,內山全家以及書店的店員,對自己都是那麽的真誠和友好。
以後,魯迅就不隻自己去內山書店,也常常帶上許廣平,一起去書店裏坐坐。
在後來任何險要的情況下,內山始終如一地忠實於他們之間的友誼,並設法維護魯迅的安全。內山不愧是魯迅“親如兄弟”的朋友。
不知不覺中,魯迅在上海生活三四個月了。
沒想到這時,在杭州的青年學生中,卻傳說魯迅現在正在杭州,還說他在杭州孤山腳下的蘇曼殊的墓前題了詩:“我來君寂居,喚醒誰氏魂?飄萍山林跡,待到他年隨公去。”
很快,上海的一些朋友,也都來詢問魯迅是怎麽回事。
魯迅感到莫名其妙:怎麽會突然冒出來一個“魯迅”呢?
過了幾天,魯迅接到一位女士從杭州寄來的信,信中問魯迅:“自從1月10日杭州孤山離別後,為何長久得不到音信?”
魯迅把這信給許廣平看,許廣平也是莫名其妙:“1月10日……咱們不是一起去內山書店座談了嗎?”
魯迅苦笑著搖搖頭,給杭州的朋友寫了一封信,托他們去調查一下。
杭州的朋友,經過多次打聽,果然在離西湖不遠的一所小學裏,找到一位也名叫“魯迅”的先生。
“我姓周,名叫魯迅,我曾在蘇曼殊墓前題過詩,我還寫過一本名為《呐喊》的小說……”那位“魯迅”先生指手畫腳地說,“但是我對這部小說並不滿意,我正準備寫另外一本小說《彷徨》……”
幾個朋友差點笑出聲來,但是他們沒有當場揭穿他,打算事後征求一下魯迅的意見,再作處理。
“以後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那位“魯迅”先生站起來很熱情地送客,一邊揮舞著胳膊說,“我是很樂意指導青年的……”
上海的魯迅聽說了這些情況,很是氣憤,他一向厭惡不知自己的努力,而是指向冒充名人的人。他當即寫了一篇《在傷害的魯迅啟事》,刊登在報刊上,並托人告訴杭州教育局,勸阻假魯迅不要再裝下去了。
在內山介紹下,魯迅結識了另一位日本青年增田涉。這個青年大學畢業後,便立誌要翻譯魯迅的作品。所以他來到了上海,很希望能當麵請教魯迅,但是又擔心魯迅不接見他。
“沒關係的。”內山對增田涉說,因為他深知魯迅的性格,“凡是上進青年,向魯迅請教,認識與不認識的,有名與無名的,魯迅先生都一視同仁的。”
於是,增田涉和魯迅相識了。魯迅果然愉快地答應了增田涉的請求,決定每天下午,都抽出一些時間,用日語向他講解《中國小說史略》。
每天,約定的時間一到,魯迅就放下別的工作,和增田涉並坐在書桌前,逐字逐句地給他仔細講解自己的作品。增田涉則邊聽邊做筆記。有時時間晚了,魯迅就留他在家中吃晚飯。
這樣一直持續了整整3個月。
後來,《中國小說史略》的日譯本,終於在東京出版了,增田涉覺得魯迅在翻譯過程中,付出了艱辛的勞動、誠懇的建議,兩人署名合譯,但是魯迅卻婉言謝絕了。
有一天,魯迅到內山書店去,看見內山的弟弟嘉吉正在使用刀具和木板,給嫂子表演版畫的刻製法。
魯迅立刻被吸引住了。他全神貫注地觀看著、思考著。當表演暫停時,魯迅立刻上前,請嘉吉給中國青年講解版畫技術,“對,就像教孩子們一樣,從最初的入門開始——”他誠懇地對嘉吉說。
嘉吉被魯迅的熱情感動了,立刻笑著同意了魯迅的邀請。魯迅高興極了,他隨後便去和友人商議,通知了那些有誌於從事版畫藝術的青年。
接著魯迅籌借了會場,又親自擔任翻譯。嘉吉的講習會開始了,他不顧盛夏的炎熱,在蒸籠一樣的屋子裏,同青年一起學習。每天,他都提前到達會場,提著一包版畫的書籍和圖片,讓青年們傳閱,擴大他們的眼界。
當講習會結束後,魯迅把自己珍藏的6枚外國珍貴版畫,送給嘉吉,作為酬謝。
由於魯迅的熱情扶植,新興的木刻藝術開始茁壯地成長起來,成為革命文藝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