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她勉強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渾身的酸軟僵硬令她隻活動了盞茶工夫便又躺回了床上。蓮兒進來回說楚魚郡主和楚越楚錚來了。她想著這三個人能忍到今日才來見她,倒是不容易了。她吩咐請進來,自己強自坐了起來,拿了個枕頭倚靠著。
不一會兒蓮兒帶著三人走了進來。楚魚一臉的不自在,自然不是因為那日來替楚夢說情被蘇淺罵了一頓,大約是因為自己分不清楚是非黑白幫錯了人,沒受到牽連已算是好的了。楚越楚錚倒不見不自在,畢竟那日他們隻是陪她來,並沒替楚夢求情。
楚魚遲疑著不開口,不知道說什麽好,楚越上前訝異道:“淺姐姐身體可好些了?如今怎麽瘦成這樣了?”
蘇淺笑道:“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定是我平時看起來太健康了,所以一下子病了,你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如今已經見好,不妨事了,勞你們惦記了。”
頓了頓,她又道:“楚魚郡主怎的今日這麽安靜?該不是還在記恨那日我沒幫你去皇上舅舅麵前給楚夢說情吧?你看,幸好是我沒去說,不然咱們可都連累進去了。楚魚郡主快坐下,我身體不便下床,你們隨意一點吧,越世子,錚世子,你們也快坐吧。”又吩咐蓮兒沏茶。客氣得已有些生疏。
楚魚低著頭,眼角的餘光掃向蘇淺,低聲道:“淺姐姐,對不起,那日是我造次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夢竟是那樣的人!膽子居然大到敢造反。實在應該謝謝淺姐姐那日罵了我一頓,沒答應我的要求,不然,表妹恐怕再見不到淺姐姐了。”
蘇淺想著這件事大約給了她極大的衝擊,不然她那樣一個活潑話多的女孩子,也不會這般唯唯諾諾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了。
“我也沒想到。不過幸好是沒被牽連進去,所以今日表姐妹表姐弟的才能又見麵。”蘇淺臉上笑著,心裏卻已轉了幾百個彎。她心想著但願那日隻是她的主張,不是被什麽人指使,不然隻怕是這一回漏了一條大魚。
幾人聊了幾句,氣氛不見熱絡,卻也不似那日劍拔弩張,終是蘇淺一笑之間將過往的一切全都抿去,從頭來過,大家依然是親戚。
她這樣客氣,楚魚似乎也走出了陰影,有說有笑起來。午時蘇淺留幾人一起用午膳。眾人第一次嚐到金子的手藝,都嘖嘖稱奇,讚不絕口。飯後幾人又陪著蘇淺聊了一會兒,多不過是關心她的身體,又說了些野趣雜聞,走時都高高興興而去。
接下來的幾日,其他世子郡主們也都來探望,蘇淺的舅舅舅母們都來了一回甚至幾回,滋補佳品不知送了凡幾,蘇淺樂得說說話便可以收許多珍貴禮品,一時臥在床上還不願意起來了,風寒去了好幾日依然躺在床上裝病。弄得眾丫環齊齊鄙視她。得是多沒見過好東西啊?鄙視之餘卻還是十分欣喜地收禮收到手軟。
楚皇楚子忌也來了一回,帶了禁足中的楚若羽和皇後來。和她淺淺交談了幾句,又吩咐好生養著,來日好了好進宮商談正事。宮中送來了足足一馬車的補藥補品,甚至還有些把玩的奇珍異寶。
楚若羽貪戀宮外的自由,偏又還沒解禁,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倒是沒再說拒婚的事,大約是不得不同意了吧。
倒是楚辰一直未出現。蘇淺也不甚在意。她的這位大表哥向來做事出人意表。
這幾日白蒙一直在籌備婚禮,偶爾過來探視一回,也是坐不上半刻。上官克日日來報到,日日兩人互相欺負一回才罷。相看兩厭卻還不厭其煩來看,大約這就是所謂冤家了。
蘇淺一直躺了半月有餘。最後實在躺不住了,急於去看看白蒙的婚禮準備的如何了,才從床上起來。
距離大婚還有半月。雖說是大婚,卻也隻是簡單的儀式,接回昆國之後再正式行拜堂之禮。蘇淺估計是躺了半月有餘快發黴了,一出來就發揮她的八婆潛質,對白蒙好一番指手畫腳。直把白蒙愁得恨不能堵上她的嘴巴。
楚淵一日下朝找到了她。兩人自那日爭吵,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之後再見麵就有些尷尬,終是不能像以往表哥表妹那般相稱時自在。蘇淺依然喚他表哥,他卻再也不肯稱她淺妹妹,隻稱她為淺淺。
蘇淺正在無聊地研究楚夢。她這些日子雖稍見起色,但仍是呆呆傻傻。蘇淺無聊時便以逗她為樂。據她說這些是促進她大腦恢複正常的一種途徑。是真是假沒人知道,反正沒人相信她,隻以為她是在為自己無良的行為找借口。
楚淵進門便看見她在楚夢臉上畫烏龜。他嘴角狠狠抽了抽。
“表哥看看我這隻烏龜畫的如何?手法是不是很獨特?”她手指托著楚夢的下巴,左看右看,細細打量著。
楚淵嘴角抽搐,道:“畫工不錯。淺淺確定這樣可以治好她?”
“不確定。不過總得試試吧。表哥不知道,這叫刺激法。她是多高傲的人啊,我這樣侮辱她,她若有一絲知覺,必然會氣的回過神來的。”蘇淺端量一番,又添了幾筆。
“如今她對你已無用處,你這般費神又是為哪般?”楚淵道。
蘇淺擱下筆,吩咐蓮兒將楚夢帶了下去,搓了搓手,道:“總歸是一條命,治好了她對我或許無用,但也算我對她的一點補償了,畢竟我手上也沾了她家人的血。”
“淺淺總是那麽善良。”楚淵歎了一聲。
蘇淺一笑,道:“這話你該說給東閣樓那位紅衣豔男聽,他眼裏我可和善良一點不沾邊,他心裏眼裏我可是奸詐狡猾狠毒潑辣殺人不眨眼的代名詞。恨不能將我挫骨揚灰了好為天下除去一大害。”她說著,走去臉盆邊淨手,又問:“表哥找我有事?”
楚淵隨意的坐在椅子上,輕聲道:“今日同父皇商議過了,他同意了你可以不必留在楚國做質子。現在起你就自由了,可以隨時回蘇國,或者隨便去哪裏。”他眸中有些不確定的情緒,隱的很深。
蘇淺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靜靜地拿絹帕擦完了手,坐在了楚淵對麵,淡淡一笑,道:“人不可言而無信,我既然答應做三年質子,就沒有反悔的道理,況且,我覺得楚國很好,我很喜歡,歸雲苑環境清幽,我也喜歡。除非表哥覺得我很煩,不想我住在歸雲苑了,那我就隻好離開了。”
楚淵鳳眸閃過一絲光彩。有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或者說,根本就在預料之中。蘇淺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這點他很早就了然。但她有什麽樣的目的都無所謂,他要的隻是她能留下來。
“怎麽會?隻要你喜歡,想住多久都沒有關係。”他裝出一副很淡然的喜歡,態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蘇淺淡淡一笑,眸光直視著楚淵,道:“表哥就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執意留下來做質子?天下可沒有搶著要做質子的傻子呢。”
楚淵清淺一笑,“不管你為什麽留下,隻要是留下,我就喜歡。就算是你要謀取楚國,我就傾國相送又如何?”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眸子裏終於恢複曾經的雲淡風輕。仿佛卸去了很重的包袱。
蘇淺輕輕歎了一聲,道:“江山天下於我不及那一個人重,我一介小小女流,說什麽江山霸業,談什麽青史留名,都來的不如守在他身邊,相夫教子,為他洗盡鉛華,為他洗手作羹湯。”
楚淵閉了閉眼眸,心裏黯然,沉聲道:“淺淺,如果我說,我不想放手,不能放手,拚的一生,也想把你留在身邊,你會不會就不想留在楚國了?會不會現在就逃了?”
“表哥你何苦呢?”蘇淺看了他一眼,輕輕一歎,“感情的事最是不能勉強,你這樣,不過是累人累己。”
楚淵似乎輕笑了一聲,在蘇淺聽來,不知是笑是歎,是嘲是諷。她知道勸無可勸,便岔開話題道:“我明日隨表哥入宮一趟吧,總要和皇上舅舅說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表哥說替我擔我就可以不知羞恥地讓表哥擔著的,表哥手眼通天,但也不是什麽事都知道的。有些眼皮子底下的事,就如同一葉障目,表哥也許就忽略了呢。”
楚淵低眉淺淺一笑,道:“淺淺所說是拿給姑姑治病的雲雪聖蓮吧?我其實早知道的。”
蘇淺一驚,抬眸望著他,眼神裏有不可置信。
楚淵輕聲道:“那日所提的讓你留在楚國三年為質的條件,不過是為了捂住父皇的眼睛而已。他若知道我有意將楚夢交給你,必不會輕易允諾。不過我沒想到他暗中廢了楚夢,給你一個傻子。終究薑是老的辣吧。我早知你與他之間有協議,姑姑中毒其實已有很久,一直是姑父以內力助她化解,但就算姑父再如何內力高深,沒有雲雪聖蓮,姑姑一樣不得活命。雲雪聖蓮極其珍貴,幾年前你和上官陌分食了一株,雪影老人用一株救了白譽,天下間就隻剩下楚國皇宮這一株。你們便有了他以雲雪聖蓮救姑姑的命,你入楚國為質三年的協定。你數日前得到的雲雪聖蓮,不是什麽雪影老人送給你的,而是他給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