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放下雙手,冷冷道:“我的確是做了些什麽,但你覺得以青門的勢力我能攔阻的住麽?就算隱藏一切線索,也隻是在楚國範圍之內。西月,昆國,甚至是你蘇國,有一個人一手遮天,覆蓋了所有線索,令你止步真相之外。如此大手筆,卻隻是為了一個女人。偏還陪著你演戲,陪著你曆盡危險來到楚國調查此事。我倒真不知道他這是唱的哪一出了。”
他仰首輕歎一聲,忽然不想說上官陌,轉了話音道:“淺妹妹你何嚐又沒有在算計?接近我,接近白蒙,接近上官克,使出各種手段套消息。”他歎了一聲,“我還是輸你一籌,終是被你逼的說出了你想知道的。或者說,我是輸給了自己的心。因為愛你而生起的嫉妒之心,占有之欲。”
他似乎沒了力氣,仰麵躺倒在地上,眸光對著夜空中的朗月不動。
蘇淺聽著他的話一怔,她很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瞞不過他的眼睛,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她還是有些愧意。她久久不能言語。
兩個人似乎都不願再說什麽,萬物陷入一片沉寂。
過了不知多久,兩人似乎都睡著了一般。露水露了兩人滿身都一無所覺。後來不知是誰先爬起身,兩人一前一後木然地往太子府走去。
在門口分了手,一個回了龍淵閣,一個回了歸雲苑。蓮兒幾人等的似乎很著急。見她帶著一身冷氣進了房間,不由都又喜又驚又心疼。
“公主這是去了哪裏?怎的這一身冰冷的?”幾人圍著她,見她沾了一頭一身的泥草,一身的露水,涼氣侵人,齊齊心疼,杏兒埋怨道:“奴婢去了好幾趟龍淵閣,都沒找見公主,流雲說是公主和太子似乎吵了架,跑出去了,楚太子去追您了。楚太子平日何等貼心的人,今日怎麽把公主氣成了這副模樣?”
桃兒忙去燒熱水,金子蓮兒給她將身上的濕衣裳換下,她沉默著不語,表情木木的。幾人嚇得不知所措,蓮兒忙要去找楚太子。蘇淺忽的一把拉住她,淡淡道:“我沒事。不必去找他。”頓了頓,問道:“墨淩呢?”
“出去尋你了。聽見你和楚太子吵了架,你們兩人都不知去向,便出門去找了,到現在還沒回來。”眾人齊齊圍著她忙活,她心中不由一暖。
“發訊號叫他回來吧。他傷還沒好。”她說了一句,便躺到床上去了。
桃兒很快燒好了熱水,她躺在床上疲憊的不能動彈,幾名侍女七手八腳將她弄到浴桶中,在熱熱的水中泡了小半個時辰,將寒氣驅散,才將她從水中撈出,擦幹了換上幹淨的衣服,桃兒催動內力將她的頭發蒸幹。
她被眾人送回到床上,眼一閉便睡了過去。
幾名侍女怕她染了風寒,輪流著服侍她。墨淩回來替她把了脈,開了藥方,在太子府的藥房裏找到了藥,杏兒連夜去給她煎藥。
到了半夜,她還是發起高燒來,渾身滾燙,囈語不斷。侍女輪著給她擦身降溫,墨淩又尋來上好的解表退熱的藥,給她服下。折騰到天亮,燒似乎退了些,人也迷迷糊糊睡著了。眾人輪流去休息,留下蓮兒和金子照顧她。
清晨時分上官克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嘴上的狗皮膏藥已然揭去,他不知用了什麽好藥,唇邊一點痕跡也無。他本是要來興師問罪,一進門卻見她昏迷在床上,蓮兒同金子守候在床邊,麵容憔悴。
他一愣,問道:“這是怎麽了?”
“克皇子。”兩人起身微微福身見禮。蓮兒沉著臉道:“克皇子若是要找我們公主算賬,今日不巧得很,公主病了。克皇子還是改日來吧。”她口氣僵硬,不見一絲好語氣。
上官克一僵,哼道:“還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婢,說話口氣和你家主子一樣衝。”他上前一步握起蘇淺的手腕,金子一驚,忙把住他的手阻攔道:“克皇子這是做什麽?”
他推開金子的手,哼道:“還能做什麽?給她把脈。”
金子剛準備說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上官克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嗤笑一聲,道:“別跟本皇子說些有的沒的。你家公主何時還將男女大防放在心上了?”
他手按在她脈搏上,須臾,斥道:“看著壯的像頭牛,平時橫行又霸道,誰知裏麵弱成這樣。這破身體再不調理,估計該廢掉了。你家公主成日介都瞎想些什麽東西?這樣憂思過甚下去的話,該得失心瘋了。”
蓮兒斥道:“克皇子別胡說八道了,就算你貴為皇子,這樣排揎我們公主我們也是不依的。”
他不理蓮兒的話,問道:“可開了方子?”
蓮兒道:“墨侍衛開了個方子。”
“拿來我看。”上官克起身離開床邊,臉上有一絲凝重,口中嘟囔著:“把身子糟蹋成這副破樣子,是要等他回來心疼死麽?”
蓮兒猶豫著該不該拿方子給他看,臉色幾經變幻,最終還是將方子遞給了他,他掃了一眼,哼道:“那個淩美人倒也是個精通醫術的。隻是她日日不眠不休,憑是什麽好藥好方子也是不頂用。你們這些婢女該好好看著她睡上幾天了。”他把方子還給蓮兒,看了一眼昏睡著的蘇淺,憤了一句:“真是個蠢女人。”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真是個囂張的混賬。”迷糊中的蘇淺嘟囔了一句,上官克腳步在門口頓了一下,假裝什麽也沒聽見,揚長而去了。
龍淵閣裏雖然不像歸雲苑這般折騰了一夜,卻也好不到哪兒去。楚淵重傷剛剛複原,又連日操勞,身體實在是外強中幹,回來雖然流雲流月伺候他沐浴過,半夜亦是發起了高燒。流雲流月守在床前一夜,天亮時高熱退去,他蘇醒過來,流雲流月卻已趴在床邊睡著了。
他叫醒兩人,吩咐她們回房休息,自己卻移步往歸雲苑來。
流月喊住他道:“殿下,淺蘿公主昨夜也是一夜高燒,如今怕是還沒醒呢。殿下此時去了怕也是見不到人。殿下就算執意要去,也該換身衣服收拾齊整了再去,這樣子去叫淺蘿公主情何以堪?”
楚淵打量了一眼自己,雖然昨夜沐浴後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但一夜折騰,早就皺巴巴不成樣子,腰帶也鬆鬆垮垮的,他皺了皺眉,淡淡吩咐道:“更衣。”
流雲忙去衣櫃裏拿衣服,一番收拾,總算穿戴齊整了。雖然麵容依舊蒼白沒有血色,但總算比剛才看得過去了。
他洗漱一番,早膳也未用,急急往歸雲苑走去。
上官克已經離去多時,床前守候的人換成了杏兒和桃兒,兩人正發愁如何給她喂藥,她昏睡不醒,牙關緊咬,撬都撬不開。
楚淵進來,兩人沒好氣地一禮,抬眸見他也是一臉的憔悴蒼白,本來一肚子的牢騷埋怨哽在喉頭一句也說不出來。
楚淵看了一眼桌上杏兒熱了好幾遍的藥,走過去端起來,來到床前,一手扶起蘇淺,一手端著藥碗放在她唇邊,輕聲道:“你不吃藥,他就算有命回來,你也沒命見他了。到時候你就算有千般嗔癡萬般怨恨,他也不會知道。”
蘇淺忽的鬆開了緊咬的牙關。楚淵順勢捏住她下巴,將一碗藥一滴不剩的全灌進了她嘴裏。
蘇淺眉頭緊鎖,卻是一滴也未往外吐。她平日就算病死,都不願意喝這些苦藥湯子。
杏兒與桃兒齊齊送了一口氣,同聲道:“還是楚太子有辦法。多謝楚太子了。”
楚淵將藥碗遞給其中一人,扶蘇淺躺下,吩咐道:“你們去休息吧,我守著她。”
兩人麵露難色,桃兒道:“楚太子也在病中呢,這怎麽能行?”
楚淵擺擺手,道:“無妨。”他伸手一招,軟榻無聲地飛到床前,他往軟榻上一躺,不再說話。
杏兒與桃兒麵麵相覷了半天,也不敢硬將人趕走,隻得無奈一歎,一起退了出去。
如今歸雲苑一院子的藥味,楚夢在吃藥,墨淩也在吃藥,如今更添了蘇淺,楚淵似乎也不打算走了,他的藥也被送來這裏煎。
一時間杏兒忙活不過來,流雲流月便過來和她一起看著煎藥。一時藥味彌漫了整個歸雲苑。
上官克一天跑來好幾次,捂著鼻子埋怨眾人。侍女們不敢太無禮,不能狠斥責他,畢竟他身份貴重。倒是流雲流月,對他十分尊敬,畢竟楚國理虧於他,他一句話,大約就可以決定楚國是和平還是戰爭。
雖然這裏麵極可能是他算計了楚國,但沒抓到把柄,隻能自認倒黴。但蘇淺的侍女們心裏總歸是對他有了疙瘩,對他都愛答不理的。
蘇淺反反複複,燒了三日才見好了。人本來就消瘦的不成樣子,如今更是成了病美人,風一吹就能倒。楚淵一直衣不解帶地在她身邊三日夜,直到她稍稍見好,才離開歸雲苑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