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國邊境有大批兵馬移動,是往楚國這邊的。白蒙與若羽公主的婚事已敲定,按說不該啊。”墨淩疑惑道。
蘇淺哼了一聲,道:“都不是省油的燈。”頓了頓,又道:“管他呢,看好自家大門就行了。說不定是有人故布疑陣。”說著,伸手給墨淩把脈,須臾,麵上有些笑意,“身體底子還不錯,恢複挺快。這幾日別累著,好好養著。別落下什麽病根兒。”
墨淩點了點頭。
蘇淺窩到軟榻上,吩咐蓮兒去把午膳擺來這裏。呆了一會兒,歎道:“我該催催表哥把主殿那邊的房子修一修了,夏天還是住這裏比較涼快。”
墨淩斥道:“有人不喜歡你住這裏,不然也不會毀了它了。你就不怕搬回來某人氣的跳腳?”
蘇淺眨了眨眼,問道:“那日究竟是誰出的手?”
“我。”墨淩沒好氣的道,“不過迫我出手的還不是他?機關算盡,你跟他在一起就不怕他算計得你傾家蕩產?”
“那正好,傾家蕩產了他養我。”蘇淺懶洋洋道。
“出息!”墨淩橫了她一眼,“早晚有一天不但被他把心算計沒了,人也會被算計傻。”
“可不是,心都沒了,還不得傻啊?你怎麽就不盼我點兒好?”蘇淺氣的翻白眼。
兩人吹胡子瞪眼地閑侃著。蘇淺無聊之極地數手指頭玩兒。兩隻手數來又數去,將指尖揉的都泛紅了。
“你那是在幹嘛?學數數麽?”墨淩瞪她。
她不說話,心裏卻在默數著上官陌離開的日子。四天了?還是五天了?怎麽好像有四五個世紀那麽長?
蘇淺忽然覺得,很想很想上官陌,想到心裏揪的疼。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就聽他的話,放手這件事,管它誰死了誰活著誰哭了誰笑了誰得了美人誰丟了江山誰算計了誰誰又被誰算計了。就把一切放下,和他天涯海角流浪去,去賞雲雪山的桃花,去看落霞塢的落日,泛舟九潁河,看春江花月,聽鶯燕歡唱,更或者放馬塞外,聽胡馬嘶風鴻雁悲鳴。想著想著,她忽的起身下了軟榻,抬腳就往外走。
墨淩一愣,問道:“你去哪裏?”
她不答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一頭撞在了提著食盒而來的蓮兒身上。蓮兒被撞了個趔趄,墨淩飛身過去扶了她一把,才沒有摔倒。
蘇淺一撞,腦子有些回神了,看了一眼蓮兒,轉身又回了屋裏。
墨淩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著回到屋裏,盯著她看個不停。
蓮兒擺好了飯菜看兩人表情怪異,忍不住問道:“公主臉上怎麽了?你怎的盯著看個不停?”
“長花了。”墨淩哼了一聲,收回了目光。一時杏兒也回到屋裏,四人一桌,開始吃飯。表情都有些怪異。
剛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倒是熱鬧。我也來分一杯羹。”
眾人抬眼望去,卻是上官克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依舊是晃花人眼的豔紅衣裳,衣裳上金粉牡丹開得嬌豔。拖了個凳子坐下,毫不見外地吩咐道:“你再去給我添副碗筷。”他指了指蓮兒。
蓮兒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去小廚房拿來一副碗筷,嘭地摔在他麵前,翻翻白眼:“克皇子,請了。粗茶淡飯的,可別嫌配不上您的身份。”
腳一踢自己的凳子,沒好氣地坐下來,端起了飯碗。
上官克瞅了她一眼,道:“摔壞了你不還得跑一趟麽?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環,一樣的粗暴!”
蘇淺橫了他一眼,冷聲道:“太子表哥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連克皇子的飯菜都不準備了麽?或者,克皇子是覺得沒嚐得夠落水的滋味,還想到湖裏泡個澡?”
上官克斜了她一眼,自己盛了飯,吃的有些誇張,邊吃邊道:“你把我打成那樣,我不要求你賠禮道歉也就算了,你請我吃個飯作為賠禮也不過分吧?況且這吃的也不是你家的糧,這是人家楚太子的糧食,你還打算替他節省啊?”
蘇淺不理他。他吃了幾口,又道:“你是不是想我六弟想的快成病了?怎麽瞧著你氣色這麽差?黑眼圈都出來了。這是多久沒睡了?唔,該不會是我六弟不在,淺蘿公主你連覺都睡不好了吧?”
墨淩杏兒與蓮兒齊齊在心裏為他默了個哀,這是又招打呢。
蘇淺卻隻是橫了他一眼,低頭吃了三兩口飯,忽的擱下筷子,說了一聲吃飽了,便窩到軟榻上去了。
幾人麵麵相覷對看幾眼,並未相勸。她的性子他們都十分了解,所謂隨和不過是外表看上去罷了。蓮兒送上了茶水給她漱洗,她漱了漱口,繼續窩在軟榻上不動了。
上官克嫌惡地掃了她一眼,道:“你這女人,成日介懶懶散散的,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嘴巴又那麽毒,脾氣還暴躁得很,就這樣一個你,還招惹那麽多男人傾心於你,你究竟是哪裏好了?竟讓他為你連性命都不顧了?”
蘇淺麵色一寒,怒道:“我怎麽樣用得著你來說麽?倒是我要問問你,他許了你什麽好處令你出手攔我?太子之位還是江山天下?既然出手了,又為什麽不盡全力攔住我?偏又將我放走了?”
上官克拿著碗筷的手一頓,臉色有些難看,“他許了我什麽不需要告訴你吧?你這女人,真是一點可愛的地方都沒有,明明蠢笨的要命,卻偏要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還有那個笨蛋,你們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他嘭地將碗筷一摔,桌子震得一顫,桌上一碗湯被震得灑了滿桌湯水。
尚未吃完飯的墨淩三人怒目瞪向他,他扁扁嘴,哼了一聲,臉上無絲毫愧意。
半晌,他氣哼哼道:“你們愛咋的就咋的,從此本皇子還就不管了。”
蘇淺忽然笑得些開心。他說你們真是蠢到一家去了。
如果是可以成一家,蠢點又有什麽。她寧願是可以和他做一對蠢笨的鄉村夫妻,也好過在這權力場中傾軋的。蘇淺又懶懶窩回軟榻上,自顧自在軟榻上胡思亂想。
上官克如同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蹙著眉,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半晌,他一把拿起碗筷,吃完了碗裏的飯,將碗筷一摔,轉身就走出了西閣樓。
眾人望著他帶著怒氣的背影,都齊齊翻了個白眼。
蘇淺呆到傍晚,用過了晚膳才回了芙蓉殿。連番的睡眠不良,她隻覺身子困乏,回到房間連衣裳都沒換就躺在了床上。
一輪圓月掛在樹梢,月色姣好,光華透過窗紗照進屋子,朦朧且詩意。
蘇淺熄了燈,躺在床上看月色。腦子裏想著古來文人墨客寫這一輪月,傷情莫過於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看的是同一輪月,隔的卻是千裏萬裏,甚至是隔了一段永遠無法穿越的時光,這般離人心願,叫人無端生出些離人心上秋的輕愁來。
外麵這幾日傳得沸沸揚揚,上官陌舍她而去,兩人的山盟海誓如一現的曇花一般,滅了。
這樣的流言傳出來,她聽見了,卻不是惱恨,而是擔憂。擔憂的是,上官陌此時怕是深陷險境,否則以他的性子和手段,即便隔了千裏萬裏,也絕不會叫這樣的流言流出來。
他那樣負氣舍她而去,以她的性子,本該瀟灑地一揮手,和他一了百了,從此見麵不相識。倘或沒有了解自己的本心,她定然會毫不猶豫這樣做。
隻是現下,她早已看清自己的心。
他不在,她連寢食都難安。不消說瀟灑地一揮手,就算是怪他,也是做不到的。
驀地空中傳來一聲雁鳴,洪亮中帶著悲切,蘇淺猛地起身,鞋子也忘了穿,赤腳跑到門口,抬眸望去,隻見一隻灰色的大雁在月下徘徊,遮擋了大片月色。
她一喜,手指放在唇邊打了個呼哨,那雁便盤旋而下,不消片刻,撲棱棱落在了簷下。她衝雁招了招手,那隻雁往前挪了挪身子,她俯下身,伸手摸了摸雁的羽毛,衝它親昵地笑了笑,手指往它腳上摸去,輕巧地一挑,一個紙筒落在她手上。
那雁看了她一眼,似乎還眨了眨眼,不再停留,撲棱棱一飛衝天,瞬間消失在夜空。
蘇淺對著夜空一笑,目送雁影消失,才轉身回到床上,令蓮兒點著了燈,借著燈光將紙筒打開,隻是巴掌大的一張空白紙片,紙張極厚。她翻來覆去也不見半個字,一時惱羞成怒,將紙片一摔,轉身朝裏閉上了眼睛。
蓮兒看了她半晌,也不見她動彈。不大會兒,傳出了平穩的呼吸聲。她輕輕一歎,將紙片拾起來放在桌上,熄了燈,轉身出了房間,將房門輕輕帶上,去偏殿睡了。
蘇淺睡至半夜,忽的想起了什麽,驀地翻身下床,走到桌邊,借著月光摸索著點著了燈,將臉盆架上的一盆清水端到桌上,把那張紙片放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