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一笑,道:“這回一定教,隻是到時你別嚷嚷苦不想學就行。”
兩人話語十分投機。楚淵不再是別人麵前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一國太子,蘇淺發現他既能上得了金殿,握得住乾坤,又能下得去泥水,頗懂些野趣俗風。一聊竟至夜深,蘇淺看了眼天色,道:“時間還真是快,這都子時了。表哥快休息吧。我也該回去睡了。”說罷,扶楚淵躺好,不待楚淵再說什麽,她邁步出了龍淵閣。
她果然隻是來看看楚淵,來聊聊天的,白天裏發生的血案,一個字也沒提起。她並不想提起那些齷齪的事情。
天上月色十分好,比昨日的似圓了些。
蘇淺出了龍淵閣,腳步放慢下來,眸光對著天上的月亮,腳下踢踢踏踏,邊走邊嘟囔:“這都子時了,怎麽倒不困了呢?定是被表哥聊得連瞌睡蟲都聊跑了。”一下子被一顆石子絆了一跤,身子一晃,倒是沒摔倒,卻將僅有的一絲睡神也晃沒了。她歎息了一聲,心想著芙蓉殿還有三個丫頭,還可以找她們再去聊會兒。
磨磨蹭蹭走了半日,才到了芙蓉殿。遠遠便發現白蒙的房間還亮著燈。她嘴角彎起,大步向他房間走去。連敲門也省了,直接推門而入。一進門便看見白蒙和上官克在燈下對弈,上官克一身豔紅,邪魅依舊,白蒙倒是換了件墨綠錦衣,更顯些雍容奢華氣度。
她抿唇一笑,道:“咦?原來克皇子竟也好這個?”
兩人見她進來,先是一訝,旋即釋然。
上官克哼了一聲道:“今日聽說你被人伏擊了,還能活著回來真是幸運。”抬眸又打量她幾眼,微微蹙眉:“打哪來的?身上一股子藥味?難聞死了。”
蘇淺翻了個白眼,道:“不是我幸運,是我本事了得好不好?”嘴角邪魅一挑,“身上有藥味,說不定是我自己傷了,你怎麽這麽確定是從別處染的?”
上官克點了點頭,道:“也是,淺蘿公主手眼通天翻雲覆雨,本事自然了得,蘇國百姓哪個不奉你若神明?那人也真是不開眼去伏擊你。”笑了一聲,“你這樣本事,自然不會受傷了。”
蘇淺心想著她推門進來是今天做的最錯的一件事。這人的毒嘴不亞於她身邊那幾位。
白蒙衝她溫和一笑,道:“淺蘿公主深夜造訪,可是想來對上一奕?”
蘇淺擺擺手,拖了個凳子在一旁坐下,瞅著棋盤道:“罷也,我可不是棋簍子。我就是在太子表哥那裏聊天聊過了頭,回來見你房間還亮著燈,就進來看看你在幹嘛,怎麽也這麽晚了還沒睡。若是早知道是兩個棋簍子在下棋,打死我也不進來。”
白蒙聽言哈哈一笑,並不在意。
上官克斜了她一眼,哼道:“門就在那裏,進來了也可以再出去。”
蘇淺不理他,托著腮看棋。看了一會兒,她指著白蒙執子的手道:“這個不對,不能下這裏,下到那裏比較好。”
白蒙微微一笑,依她之言將子放在她所說的位置,上官克橫了她一眼,憤道:“觀棋不語!”
蘇淺回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君子,觀棋不語和我有什麽關係麽?”
上官克一噎,瞪著她半晌說不出話。良久,他忽轉怒為笑,道:“是不是他走了你睡不著?所以找我們撒怒氣來了?”
蘇淺被說中心事,心中一怒,揮掌將白蒙推開,一P股到他的位置上,怒道:“我就是撒怒氣來了!有種你今日就和我拚個你死我活出來,沒種你就滾回歸雲苑睡覺去!”
她推開白蒙雖是用了內力,卻並未傷他。他微微一笑,挪到她原來坐的位置,道:“早就聽說淺蘿公主棋藝精湛天下難有敵手,今日我可以一飽眼福了。”
上官克哼道:“誰怕誰?來就來!今日誰認慫誰就不是爺們兒!”
蘇淺不怒反笑了:“我本來就不是爺們兒。不過我也不會認慫,尤其是對你克皇子。”
兩人唇槍舌戰,手中的棋子也是橫衝直撞,完全不似白蒙穩中求進的棋風,甚至完全不講路數,直殺的天昏地暗。
白蒙連呼過癮,這樣的棋才好看。
蘇淺瞟了他一眼:“下棋又不是打仗,這樣激烈廝殺真的好看麽?”
白蒙淡淡一笑。
一局棋罷,竟殺成了和棋。
上官克心裏亦從開始的玩鬧心態變得認真起來。
蘇淺隻是在消磨時間,倒也沒多當真,接下來的幾局,各有輸贏。白蒙一時手癢,接過上官克的棋與蘇淺下了兩局,他一時未適應蘇淺的狠辣棋風,一輸一贏,但他心態良好,倒也不覺得輸給女人有什麽難為情。尤其是輸給名聲在外的蘇淺。
幾局棋過,轉眼東方露出魚肚白,蘇淺終於有了些困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困了,兩位也一夜未眠,各自安歇吧。”
白蒙點點頭,也有些困意。
上官克哼道:“真是沒用。離了他連個覺也睡不著了麽?”
蘇淺心裏一沉,卻沒理他,轉身出了房門,向後院走去。
上官克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腳尖一點,也不打招呼,飛身向歸雲苑掠去。
白蒙看了一眼棋盤,笑了一聲,廣袖一拂,棋子全落入盛棋的玉盒裏。他打了個哈欠,和衣倒在床上,不出片刻,便已沉睡。
蘇淺回到後院,三名侍女在偏殿已然入睡。她躡手躡腳進了房間,輕輕關上房門,脫去外衣,躺到床上。頭微微有些痛,她揉了揉眉心,臉上有些苦意。天大亮了才恍惚睡去。
三名侍女早聽見她回來,但都未過來打擾。待她房裏的燈滅了,才又睡去。白日裏也未過來打擾。
蘇淺醒來已是第二日早晨。一日一夜的睡眠令她精神好轉,身上的疲累也去了不少。蓮兒進屋服侍她洗漱。
沒有蓮兒的日子她連個頭發都不會綰,成日介隻會弄一個最簡單的髻在頭頂上。隻要上官陌不嫌棄,她自然不在乎別的人會說什麽。
今日蓮兒給她梳了一個鳳凰妝,她對鏡一照,隻見本就傾城絕豔的容貌更加流光溢彩。她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著一會兒以這副妝容去見楚夢,估計她連死的心也會有了。想著,她又拿起胭脂水粉,對鏡一番妝容。
她從來素顏朝天,如此盛裝,還是第一次。
妝罷,又吩咐蓮兒找出一套月白色天蠶絲錦暗繡鳳凰紋的外衣,蓮兒伺候她穿上。一時間穿好了,蓮兒已怔在當地不能言語。
杏兒桃兒進來,皆是一震。
“是仙女下凡來的吧?”許久,蓮兒才醒過神來,驚呼道。
杏兒道:“仙女下凡也未必有此姿容。公主今日這是要迷死天下人麽?”
蘇淺笑道:“迷死天下人倒不想,氣死一個人倒是想。”照了一番鏡子,她吩咐道:“我去太子表哥處吃飯。你們一會兒用過早飯到龍淵閣找我,咱們今日去天牢。”
她留下話,便出了門。一路上過處驚倒一片太子府的侍衛奴仆,直到她進了龍淵閣,眾人還未醒過神來,皆以為見到了仙女。
一進龍淵閣,流雲流月先迎出來,一見她的姿容,驚豔到愣神,連招呼也忘記了。蘇淺擺了擺手道:“太子表哥還沒用早膳吧?我來陪他用早膳。”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進了屋。
流雲流月被她的話驚醒,慌忙進屋。
楚淵已經起床梳洗罷,一直負手立在門中,望著她嫋嫋娜娜地走進龍淵閣。
他臉上已恢複往日的潤澤,絲毫不見那日的蒼白。
蘇淺甫一進屋,屋子霎時都覺流光溢彩。楚淵微微低了低眉眼,眸中閃過一絲光彩。
“今日是仙女下凡,龍淵閣都蓬蓽生輝,沾了仙氣兒了!”流雲笑道。
流月也跟著讚道:“真真是仙女下凡了!奴婢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美的人兒!”
楚淵收起波動的心緒,溫聲吩咐道:“你們擺早膳吧。”
流雲流月下去準備早膳了,楚淵緩步走到蘇淺麵前,笑道:“今日怎麽如此盛裝?太子府都因你添了光彩了。”
蘇淺撲哧一笑,道:“太子表哥怎的也學你的丫環們那般會甜言蜜語?也是,什麽樣的主子有什麽樣的奴才,倒是我說造次了,該是她們跟你學的才是。平日裏你不知怎樣的對女孩子甜言蜜語了,倒叫你的丫環們跟你把嘴都學壞了。”
楚淵輕笑道:“真是穿了龍袍也不像皇帝,你這張嘴什麽時候也能像你的姿容一般討人喜歡就好了。”
他笑著拉她到桌前坐下,她並無刻意躲避,坐下後自然而然地抽出手去拿杯盞倒水。
楚淵有一瞬間的失望。即便她偽裝得極好,拿杯盞拿得極順手順勢,他亦能察覺到她不過是借此刻意躲避。
“表哥的傷恢複得如何了?”她倒了兩杯水,一杯送至楚淵麵前,笑著問道。
楚淵斂去失望,輕啜了一口茶水,道:“你的藥方極好,已恢複了五成了。用完早膳便可陪你去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