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如泥牛入海,連上官陌一個轉頭的反應也沒驚動得起。
蘇淺被帶到一間閨閣之中,掌櫃的悄然退下去了。
閨房不知是哪位姑娘住的,裏麵脂粉香氣縈繞,布置清幽雅致,看來也是位雅人。房中顯眼處放著一隻大木桶,熱氣騰騰,水中飄滿了玫瑰花瓣。蘇淺聞聞桶中嫋嫋的玫瑰香,再聞聞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土腥味,想要作嘔了。
蘇淺絲毫沒猶豫便脫了衣服跳進了水中。想想覺得早聽上官陌的就好了,白生了一頓悶氣還是得按他說的做。
上官陌他真是將人心算得透徹,隻那麽一桶溫水,便叫人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地聽從他的安排。
蘇淺鬱鬱地想,哪怕一次也好,能將他算計在手心裏,不是每次被算計在他手心裏,也算有些成就感。
水溫不涼不熱,最是合適,蘇淺全身浸入水中,隻露一張臉在外麵,才覺得舒暢了些。
“公主可需要奴婢服侍沐浴?”驀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驚出蘇淺一身冷汗。
沒聽見敲門聲,想來是早就在屋子裏的。蘇淺一驚,這姑娘的氣息她進來後一點沒察覺,內力必是已經相當高深。
蘇淺深吸了一口氣。好在隻是個姑娘。這樣好的內力,若是個男子……若是個男子,不必她動手,上官陌也早將人無聲無息地弄死了。
“唔,不用了。”蘇淺道。
雖然貴為公主,但讓人服侍洗澡這件事,蘇淺還真不習慣。讓個陌生姑娘來服侍,更是不習慣。
那姑娘便再不言語了。
蘇淺心中猜測著姑娘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這房間的主人。
上官陌手下能人輩出,有這麽個神奇的姑娘做婢女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隻是聽聲音就覺得這必是位嬌滴滴的大美人,心裏不知為何竟泛起點酸意。
但蘇淺素來有一樣好處,便是不太愛糾結事情。一件事情好也罷壞也罷,隻要不是事關緊要的,她便懶得去追究。
甩甩頭,不再多想,匆匆洗了幾下,便從桶中出來。
那位姑娘給她遞來一套衣服,裏衣是純白棉布的,外衣是天蠶絲織成的月白羅裙。
上官陌這是在告訴她他連她喜好棉布裏衣都清楚十分麽?蘇淺磨了磨牙。抬頭看了眼那位姑娘。姑娘一身剪裁合體的粉色衣裙,襯得身材窈窕,曲線優美,臉上卻罩著麵紗,依稀看見臉形很美,容貌卻是看不清楚。但這身形,令她莫名覺得熟悉。
在自家屋裏還蒙著麵紗,蘇淺有些好奇。
“這位姑娘,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蘇淺邊穿衣服,邊問道。
“公主說笑了,奴婢一直生活在這雲雪小城,哪裏有福氣見過公主?”女子的聲音裏含著笑意。
蘇淺無意再追問,但這姑娘看上去品貌端淑卻沒有給她行禮,她卻是在心裏有一番計較的。要麽,是這位姑娘身份不一般,行不著這禮,要麽,就是這姑娘自恃甚高,瞧不上她蘇淺,未將她蘇國長公主的身份放在眼裏。身份不一般的姑娘,又是在上官陌身邊的,不用向她行禮的,她還真不知道有誰。想來這姑娘是屬於後者了。
蘇淺就笑了一下。也是位有意思的姑娘。係好衣服紐扣,問道:“你知道上官陌在哪裏麽?”
“咱們皇子交待,公主沐浴完了就去客廳,他在那裏等您用膳。”女子聲如鶯啼,婉轉好聽。
蘇淺無語地哦了一聲。說好的隻是換衣服,現在不但換了衣服,連澡都洗了,居然還要再吃飯,蘇淺佩服上官陌。也佩服自己的耐性。
但也隻能請女子帶路。
女子引著蘇淺,穿過花園,直接到了客廳。客廳不大,布置不見奢華,倒是清雅宜人。上官陌的品位一向很得她的眼。
上官陌就坐在飯桌旁,桌上已經擺好了一桌素食。
饒是日日見他如詩似畫的模樣,此時看見他沐浴過後,輕袍緩帶,懶懶散散坐在那裏的樣子,蘇淺還是在心裏驚豔了一番。
上官陌見蘇淺到來,隻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聲音略帶了絲壓抑:“吃飯吧。”
蘇淺疑惑的看了他片刻,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好像很委屈的樣子?誰欺負了你麽?好歹你也幫過我,我不是個知恩不報的人,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上官陌抖了一抖。
這樣不過低個頭,便是受了委屈麽?
粉衣姑娘笑道:“皇子這哪裏是受了委屈,是不敢看公主呢。公主如今的樣子,別說是個男人都不敢看,是個女人也不敢看呢。”
蘇淺朝姑娘挑了一眼,順帶朝上官陌也挑了一眼。這樣言論大膽敢品評她和上官陌的姑娘,真是十分稀罕。
疑惑的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衣服一改往日寬鬆的款式,略貼身的剪裁將她的身材襯得更為勻稱成熟外,並不見有任何不妥。
疑惑道:“有什麽不妥麽?我很醜?還是很不得體?”
粉衣姑娘嬌笑道:“看了隻怕魂兒就丟公主這裏了。公主若不信,隻管到鏡子前照一照便知。”
蘇淺見廳中有一麵穿衣鏡,便走到近前打量,但見鏡子中的女子小臉粉嫩,豔若雲霞,三千青絲帶著水汽鋪在腦後,身材較一般女子高挑,前凸後翹,堪稱完美。自己也不由為自己讚了一聲。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長得美,隻是平時不太去關注罷了。
“不必羨慕我,你的美色也是豔冠群芳呢。”蘇淺回到餐桌,瞥了上官陌一眼,回了一句,便低頭開始吃飯。這個人,此時沐浴過後的模樣,也真是看不得。看了隻怕會噴鼻血。吃了幾口,道:“這是誰做的菜?味道不比我家金子做的差呢,似乎還更勝一籌呢。”
上官陌望著她,不答話。
須臾,唇角一勾,笑道:“你說的好。咱們倆一個美豔傾城,一個豔冠群芳,剛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蘇淺斥了一聲,不理他。
粉衣姑娘似乎輕顫了一下。蘇淺探究的看向她。這位不以真麵目示人的俏佳人兒真是有點兒意思。
“這菜是奴婢做的,公主不嫌棄粗鄙就好。”粉衣姑娘說著,拿起一雙筷子,往上官陌碗中布菜。
蘇淺邊吃邊道:“嫌棄可不敢,姑娘是他的人,我能有幸跟他沾個光嚐到姑娘的手藝,感激不盡。”
上官陌轉頭看了一眼粉衣姑娘,目光淩厲,姑娘顫了一下,夾的菜掉到了桌上。
蘇淺笑了一聲,“幹嘛這樣瞪人家?嚇著人家!她又沒做錯什麽,你的人眼裏隻有你你該感到高興才是。”
好吧,蘇淺在心裏承認,她就是故意找碴,她就是不爽。這女子口口聲聲稱她公主,自稱奴婢,卻自始至終不曾給她見禮,還在她麵前秀什麽親密。她雖然還沒有收了他的打算,但他現在是和她在出雙入對,和別的女人秀親密絕對屬於不忠的行為。
“下去。”上官陌怒叱道。
粉衣姑娘身子簌簌發抖,彎身行了一禮,快步退了出去。
“嚇壞人家姑娘了。”蘇淺似乎很善意地說了一句,吃飯的動作卻未停,連眨一眨眼也不曾。
“這姑娘不錯,手藝也好,對你似乎用情也頗深,和你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不如收了她。”半晌,她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上官陌瞥了她一眼,忽然勾唇一笑,“蘇淺,你這是醋了麽?”見她惱得俏臉愈加紅了,他笑出聲:“你放心,我這輩子隻想收了你,對其他人沒興趣。”
“切,稀罕!你做夢去吧。趕緊吃飯,吃完趕緊上路。”蘇淺冷哼了一聲。
她瞄見已走到門口的粉衣姑娘身子篩糠似的晃了一晃,她竟沒來由地心裏一甜,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
“恐怕趕不了路了。”上官陌斂了笑容,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睛看著蘇淺,眸光沉沉。
蘇淺一怔,吃飯的動作驀地停住,手在半空中懸著半晌抽不回來。
眸光迎向上官陌,隻覺得他眸光深黑得看不到底。
她心裏咯噔一下。上官陌他並不是個喜形於色的人,素日將情緒藏得什麽似的,這種表情極難在他臉上見到。蘇淺心裏有些恐慌。“你說什麽呢?趕不了路是什麽意思?”
上官陌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封已啟封的信,遞在蘇淺麵前。蘇淺狐疑的看了看他,將信封打開,裏麵隻有薄薄一張紙,抽出信紙看去,隻覺氣血上湧,眼前一黑,人就向後倒去。
她倒下得太過突然,讓上官陌慌了手腳,兩人之間隔了一張桌子,他來不及到她身邊,慌亂中手掌急忙凝出一股真氣將她托住,才沒摔倒在地,身影一轉,到她眼前將她橫抱起,急切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信上寫的卻是,蘇淺她的皇娘被人下了毒,引發舊日所中斷情之毒,危在旦夕。
眼下並不是可以昏迷的時候。
蘇淺強撐著一口氣掙紮著睜開雙眸。心口堵的生疼,一口鮮血吐在上官陌月白的袍子上。
猶如盛開的玫瑰般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