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同上官陌說完話,放下手中的肉串,豪爽地拍拍掌,笑著道:“天下間玫瑰釀僅此五十壇,喝完了,你們就再不必惦記著了。大家就對壇吹吧,不喝完誰也不許走。”
在蘇國,蘇淺的飲名就和她的美貌一樣,早傳揚在外。飲中高手名錄上有她的一席之地。不但善飲,而且好飲。見到酒,性情先就豪爽了三分。
說著,先拿起一壇,拍掉泥封,濃烈的香味瞬間飄出來,酒香和著隱隱的玫瑰香氣,將烤肉的煙火氣味和肉香味蓋了過去。
眾人都有一絲興奮。不喝完不許走,真是很中他們下懷。他們本來還想著如何把那五十壇酒全部哄騙來過癮一醉呢,今日蘇淺沒讓他們費腦筋,值得佳賞一筆。
“好酒!”濃烈的酒香引得誰先讚了一句。眾人紛紛拿過酒壇,去了泥封,迫不及待地仰脖便飲。
蘇淺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這樣酒鬼的模樣,真是丟人。
蘇淺的觀念裏,喝酒這種事,是件和風雅風流掛鉤的事,一忌借酒澆愁,二忌上癮牛飲。酒中自有酒文化,可以豪飲,也可小酌,但不可褻瀆。
好在今日這些人裏,雖個個是個貪飲的模樣,卻也不至於真糟蹋了她的好酒。
她笑著喝下一大口。這酒埋得夠年頭,入口柔和,玫瑰香氣濃鬱,吞入腹中又覺熱烈如火。蘇淺咂咂嘴唇,不禁也讚了一聲。前世今生,她都是個愛酒的人,或豪飲或小酌,無不歡喜。
墨淩托著酒壇,緩步到她身邊,清淺一笑,“公主,敬你。”
短短四個字,再不多言。
蘇淺溫婉一笑。
他是個桀驁難馴的人,卻甘心在她身邊做了十年隱衛,今日是第一次在世人麵前露出真麵貌,她曉得他的話都在酒中了,況今日也不是個談心的時候,她舉起酒壇和他碰了一下,誠心誠意地陪他喝下了幾大口。
上官陌意味悠長的瞥了眼墨淩,將手中的肉串遞到蘇淺嘴邊,聲音清淡:“吃一口,空腹喝酒傷身。”
蘇淺看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咬下一口,口齒不清地咕噥:“哇,你手藝真不錯,嫩滑嫩滑的,火候剛剛好。”
“真是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上官陌輕斥一聲,嘴角卻微微上揚,眼中含了笑意。她素來吃素,他知道。她卻沒拒絕他給她的葷食,所以他高興。至於她是因了什麽原因沒拒絕,這不重要。
墨淩白了上官陌一眼,拎起酒壇,冷著臉道:“陌皇子,不知墨淩是否有幸同你共飲一壇?”
上官陌嘴角輕揚,舉起手邊的酒壇,輕輕碰了一下墨淩手中的酒壇,溫聲道:“一壇太多,這酒純度很高,一壇怕是要醉倒不起了,就喝幾口吧。”
上官陌氣定神閑,既不和他賭氣,也沒有給他下不來台,儒雅的姿態令站在一旁的蘇淺心裏一動。
蘇淺看著二人,一個豪放狂飲,一個優雅淺酌,卻都是風華無限,雅致無雙。想著這兩個男人此時已將天下風光占盡。
“這酒窖藏太久,酸死人了,二位還是悠著點喝的好。”崔夢雪邊說邊拎著酒壇晃了過來。上官陌與墨淩齊齊瞟去一個白眼。
蘇淺無語看過去,窖藏太久會變酸的麽?這人真是。翻翻眼皮,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雪美人,你來湊什麽熱鬧?”墨淩撇嘴。
崔夢雪直接無視掉蘇淺的白眼,來到上官陌墨淩的眼前,舉壇道:“多個人喝才有趣,算我一個。”頓了一頓,“你方才叫我什麽?雪美人?在二位麵前,豈敢稱美人二字。要論美色,雪不及二位,不及。”
說得十分好聽,卻分明是來者不善,挑戰來了。
上官陌眉眼淺淺含笑:“不錯,人多喝得才有趣。是這個道理。”
這個,竟是應了崔夢雪的挑戰了。蘇淺忍不住側目。這個可不大像他陌皇子慣常的作風。
上官陌都如此了,墨淩自然也樂意和他二人拚一拚酒力。尤其是上官陌,功夫和手段他都不是對手,倘或在喝酒這一項上能贏一贏他,也是好的。
各人手中的一壇酒很快見底。上官陌與墨淩不見臉色有變化,依然雲淡風輕,崔夢雪卻兩頰微微染上紅暈,他本就生的如女子般柔媚,兩頰胭脂紅色更襯得他美賽煙霞,嬌勝今日園中盛開的玫瑰。
墨淩指著他笑道:“雪美人,快去照鏡子看看,如今你是名副其實的美人了!”
蘇淺忙打落他的手,笑道:“夢雪,咱倆走一個。”崔夢雪第一忌諱別人取笑他的名字像女人,第二忌諱別人取笑他長得貌美像女人。惹怒了他,今日的酒宴怕不得好收場,蘇淺隻好拿話擋開。
崔夢雪看了蘇淺一眼,醉到這種程度,居然靈台還十分清明,哼道:“你倒是護著他!”晃晃酒壇,空空如也,便將空壇隨手擲了出去,壇子在空中轉了數圈,卻是穩穩落在空地角落。又一揮手,一壇酒飛至掌中,掀了泥封,卻是不飲,隻說道:“如此飲酒沒意思,不如你叫了府中的歌舞伎來,賞著歌舞飲酒,也好過幹巴巴的喝。”
“那些歌舞伎看著也沒意思,不如咱們在場的每人表揚一個節目下酒,表演不出的,就罰酒一壇。”喝得正歡的胡不圖聞言湊了上來。
“你這什麽餿點子。”蘇淺嫌棄地看著他。
“這個辦法倒也好。不過先說好,我們兩個老的隻喝酒吃肉,表演節目就算了,免得被你們笑話老妖精。”楚子玉遠遠喊道。他正與林嬌夫妻二人吃吃喝喝不亦樂乎。
“不表演也成,先自罰一壇。”
“這酒一壇千金不止,罰一壇也太暴殄天物了,不如罰他們為我們烤肉吧。”晏飛笑臉盈盈。倒是厚道得多。
“這個懲罰卻好!”眾人都讚。
林嬌無奈一笑,“也罷,隻要你們不嫌棄烤的難吃,我們夫妻二人今日就為大家服務了。”
正說著,隻聽遠遠一道嬌美的女聲:“好好一個園子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的!倒是誰出的這麽個餿主意!”聲音爽朗利落,煞是好聽。
眾人抬眼望去,就見一位紫衣女子蓮步輕移而來。女子生的並不是十分美麗,卻溫婉中帶著幾分爽利,爽利中又帶著幾分雅致,雅致中還有幾分媚氣,眉眼含笑,氣質姣好。
“正說著要表演節目呢,就來了個琴棋書畫樣樣精彩的。我們今日有眼福了。”蘇淺笑道,“綠管家,你也快走幾步!”
綠桐緊走幾步,笑道:“奴婢可不似各位有絕頂輕功傍身,這一雙腳走再快也是有限。我來晚了,先自罰三杯吧。”
說著已經來到亭中,很自覺地去開了一壇酒,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隻玉杯,斟上滿滿一杯,一飲而盡。再欲倒酒,被墨淩按住酒壇,“公主有令,今日對壇吹。偏你是個格路的,一來就弄隻酒杯。”
將對壇吹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引來一片輕笑。蘇淺便磨了磨牙。
綠桐推開墨淩,卻對蘇淺笑道:“你再不帶著他們做點好事!這酒起碼也得千金一壇吧,你卻帶著他們牛飲。真真糟蹋了好酒。”
蘇淺道:“大家喜歡,也不算糟蹋。綠桐,你也不必罰酒了,既是來晚了,就罰你先表演個節目,給大家助助興。”
“那也行,容我先喝口酒。正有點渴了。”綠桐說著,手腕輕翻,玉杯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擎起酒壇灌了幾口。
墨淩看的發呆,驚奇道:“咦,綠管家,好快的手法,酒杯你藏哪裏了?”
綠桐手腕一轉,酒杯又出現在手中,再一轉,酒杯啪的變成了一朵玫瑰。“送你了。”綠桐抬手便將玫瑰花插在了墨淩耳鬢上。
墨淩的臉黑了一黑。扯下玫瑰擲給了蘇淺,“你們女人家的玩意兒。”
“我就給大家彈首曲子助興吧。”綠桐說著,一雙手往身後輕輕一抓,一架古色古香的琴便出現在手中,琴體長約四尺,寬有兩尺。墨淩圍著她轉了好幾圈,但見她身量纖纖,穿的是一件綾羅廣袖衣裙,並不能藏下這麽大的琴。看了半天也沒想出她是從哪裏變出的琴。
眾人也不禁稱奇。拍手讚歎。
綠桐將琴放在一張石桌上,淺淺一笑:“雕蟲小技,不過是障人眼的戲法,讓墨公子見笑了。”
纖指滑過琴弦,毫不矯揉造作。琴聲自指下悠揚流出,如清泉流淌過山澗,如晚風輕拂過鬆林,一派自然的祥和寧靜。眾人皆被琴聲吸引了去,駐足傾聽。不過須臾,隻見綠桐手腕一翻,婉轉悠揚的琴聲變得熱烈起來,如飛瀑直下,如烈日灼灼,撩人心魄。就在她指尖輕撥之間,琴弦中飛出萬千玫瑰花瓣,洋洋灑灑,漫天飄舞,將眾人都覆在豔紅的花雨之中。
琴技已然是出神入化,更添這一手戲法,眾人無不為綠桐折服。一曲罷,無人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