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一瞬間,眼角的清淚終於滴落。愛情麽?她也很想要,可是要不起。親情啊友情啊名利什麽的,隻要她努力,便可以抓的住,即使抓不住,也不會太受傷,獨獨愛情,不是她想抓就能抓的住的,那東西太虛幻,還是不要去抓好了,免得日後會因為失去而傷的體無完膚。
上官陌看著遠去的瘦削身影,胳膊僵在半空許久。“不接受我,是因為白譽麽?”他忽然冷冷的譏諷。
蘇淺腳步一頓,走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胸腔一刹那不知為何就揪得生疼。但她天生就有偽裝的好本事,語氣裏不帶一絲情緒,淡淡道:“十年裏你一直在我左右,卻從不以真麵目示我,如今卻又卸掉偽裝站在我麵前,是因為怕白譽搶了我?”
上官陌沒否認,走到蘇淺麵前,深深看她一眼,自嘲般一笑:“並非我故意不以真麵目示你。起初戴上麵具是因為年少覺得好玩,後來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再後來,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了。可能……是已經沒有勇氣了。”頓了一頓,歎息般道:“其實,我多想你能親自揭開我的麵具。十年了,你卻從沒有試圖來揭開過。是你根本就對我一點心都沒有,還是你很能忍得住?”
蘇淺的心驀地疼上加疼。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可他就這樣任性地跟在她的左右蹉跎著過了。以她對他的了解,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想讓他放棄初衷,怕也是不能。“白譽不行。”蘇淺聲音軟了下來,無奈一歎。
上官陌揪著的表情略微有些鬆動,臉色放柔和下來。
她這樣說,這樣軟著聲音和他解釋,他心裏十分欣慰。
“上官陌,我喜歡你。”蘇淺聲音輕柔淡遠,“除了我的父母弟妹,你是我最喜歡的人。可是要在一起,不是喜歡就可以的。我們,不可能。”
上官陌呆住了。她說她喜歡他。她說她喜歡他!這確然是蘇淺一貫胡說八道言無禁忌的調調,但看眼前的態度並不像素日吊兒郎當的模樣,上官陌主觀地信了她的話。
後麵蘇淺說了什麽,他根本沒聽清。可能是故意不去聽。他知道她還會有各種搪塞他的理由,但那些都不重要,他不想聽。喜歡,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他有的是時間讓她從喜歡他變成愛上他。
上官陌彎腰摘下一朵開的正好的玫瑰花,端量了一下蘇淺,將花插在了蘇淺鬢角,順手將她鬢邊落下的幾根發絲抿到耳後。這樣輕柔的動作,似乎隻有情人間才做得來,她雖還未答應做他的人,但他做來卻已是那麽自然而然,仿佛她就是他許多年的發妻一般。蘇淺驀地臉紅透,花豔人嬌,襯得她本就美豔不可方物的小臉更加明媚動人。
今晚的玫瑰花與月光都似在她麵前失了顏色,隻能作她的陪襯。
白月光,玫瑰香,溫潤如玉的青年手指掠過她發梢,此情此景叫血冷心硬的她也不想出言破壞這氣氛。
“為什麽就是不肯摘下我的麵具?”本是意溶溶情切切的好氣氛,上官陌忽然很沒情趣的來了一句。
“大哥,您的武功高出我數倍好不好,我哪裏是對手去摘?”蘇淺好笑的撇嘴。
“那一年你我掉在沼澤地裏不得脫身,近在咫尺你也沒摘。”上官陌不依不饒。
“大哥啊,當時想著怎麽救命都來不及,哪裏有功夫去想你麵具後麵長了一張什麽臉?”蘇淺隻覺眼前的人好生幼稚,哪裏是什麽翻雲覆雨的第一公子、西月國的六皇子。
上官陌點點頭,“也是。那在雲雪山那次呢?我受傷不是你對手,你不也沒想過要摘下我麵具?”
蘇淺很無語地看著上官陌。
這個人名滿天下。
才華橫溢,年少有為,武功高絕,冷心冷情,講的都是這個人。
但此時這人卻在像孩子似的執拗於一個摘不摘麵具的問題。蘇淺無語:“摘不摘麵具還不都是一個你?你長什麽樣,有那麽重要麽?我看重的,不過是一個你而已。”
有那麽一個人,在你高興的時候,會遠遠地看著你,在你傷心的時候,會無聲的守著你,在你累的時候,會替你打點一切,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會不惜命地救你。這樣一個人,蘇淺這一刻願意忘記他西月國六皇子的身份。願意忘記自己是蘇國長公主的身份。願意忘記他們本應敵對的立場。
上官陌鳳眸中透出點點笑意,抬臂將蘇淺瘦削的身子攬入懷中,輕輕抱著。蘇淺身體一僵,剛要掙脫,卻聽上官陌輕聲道:“不要動。讓我抱一會就好。”蘇淺皺眉,僵在那裏不敢動。眼前的男子瘦削如竹,胸膛卻是無比寬厚溫暖的,她忽然不想排斥這溫暖。
“蘇淺,不要急著逃開。”上官陌在她耳際輕語。溫熱的呼吸灑在耳邊,癢癢酥酥的感覺,蘇淺身子更僵了,握緊了拳頭極力忍著。
果然隻是片刻,上官陌便放開了蘇淺。
溫暖撤去,夜風習習,居然覺得有一絲清冷。蘇淺忍不住抖了一下。
上官陌卻不再看蘇淺,轉身往亮著燈的主屋走去,步履十分輕快,蘇淺愣神的工夫人已走出很遠,聲音輕輕地飄來:“蘇淺,天晚了,回去吧。”
蘇淺怔愣在那裏。這人真是的……就這麽就走了?至少應該說點什麽吧!他不是要她麽?怎麽就這麽把人拋在黑夜裏了?最起碼也給人送到牆那邊的嚴府啊!這算什麽男人啊!
“喂,你害我打了半天架,我還沒吃飯,餓著呢!”蘇淺咬牙切齒,衝著遠去的人影喊。
“嚴府就在隔壁,想必府上什麽山珍海味都有。據說貴府還有個手藝一等一的小廚娘,想必做出來的飯菜能更合你胃口。”清越的聲音越來越遠,還帶著一絲笑意。
“你讓我一個人回去不怕我遇到壞人啊?”蘇淺不死心地喊。
“翻個牆就到了,哪裏會遇到什麽壞人?別告訴我你不會翻牆,十歲時不就會翻牆了麽?”
這嘴毒的!他是在報十年前翻他家牆的仇麽?君子報仇,還真是十年不晚。蘇淺扁扁嘴角,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哼唧了兩聲。
半晌,一抹大大的笑卻在嘴角綻開。幸好,這個男人凡事都張弛有度,懂得給她留餘地,不然她隻會被迫得落荒而逃。但他這樣將她的心理看得這樣透徹,她不免又有些怕。思量一瞬,沒理出什麽頭緒來,她甩甩頭,腳尖輕點,身影如白色的煙雲向對麵的嚴府掠去。
已經走到廊簷下的上官陌忽然轉過身來,眼神定在飛身而去的白影身上。
喜歡,已經很好了不是麽?那個女子,避情愛如洪水猛獸呢。
一抹笑顏綻放,月光都失了顏色。
進了嚴府,掠過一片玉蘭花樹林,再掠過一片玫瑰花叢,蘇淺直接飛身進了自己的寢樓。找出火折子,點亮了燈,環視寢樓一圈, 見纖塵不染,滿意地點點頭,扯著嗓子向外喊道:“有人在不?小姐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咚跑步上樓的聲音,“小姐,您終於想起來這裏還有個家了!這都多少天了?整整兩個月了!您再不回來,奴婢怕就忍不住去公主府找您了。”隨著話落,一名眉清目秀的粉衣侍女跌跌撞撞跑進房間來,一個收勢不住,撲向地麵。蘇淺忙彈出一縷氣線,扶住侍女,好笑的道:“小金子,兩個月不見,你還是這麽莽撞,一點也沒長進,再不長進,就發賣了你。”
金子聞言也不惱,嘻嘻笑道:“小姐才不舍得發賣了小金子呢,賣了小金子,誰給小姐做好吃的?兩個月沒吃到小金子做的飯菜,小姐有沒有很想啊?”
蘇淺抬手在小金子腦袋上拍了一下,笑道:“沒了你,小姐我還愁找不到更好的?趕緊去準備些簡單飯菜,小姐我餓狠了。”
金子爽利地應了一聲,咚咚跑下樓去了。
蘇淺歪上軟榻,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這一天,真是累得夠嗆。隨手拿過一本書翻看,窗外的月光斜斜照進來,灑在書上,映出一道清而輕的亮光。蘇淺看著那道光亮,似乎透過眼睛折射進了心房,心裏刹那間明亮柔軟起來。一本書停留在開始翻開的那一頁,久久未動。
不過一炷香功夫,咚咚上樓的聲音響起。金子端了個托盤進來,托盤上放了四個精美的素菜,一個素湯,一碗米飯,剛剛將飯菜放在桌上,隻見一道白影一閃,一個人無聲無息落座在桌子旁邊。
正是剛剛和蘇淺分開的上官陌。
金子嚇得愣在那裏,嚇過之後,又是一驚,這是哪裏來的天仙!
“公主,屬下被點了穴道,沒來得及阻止。”門外,墨淩委屈的聲音傳來。
蘇淺橫了一眼上官陌。
“據說你的廚娘做的一手好素菜,早就想嚐一嚐了。今夜花好月圓,春意濃濃,正是良辰美景好時光,忽然想起蘇淺你也正好沒吃飯,所以我就來陪你了。”上官陌端然坐著,從容地把米飯拖到自己眼前,從容地拿起筷子,從容地吃起飯來。
吃了一口,想起了什麽,又道:“小金子,還不快給你家公主再添副碗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