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隻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招招手,“蓮兒,回府。”說完,已掠出禦花園,蓮兒忙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譽皇子凝目望著,那一抹白衣墨發飄舞,瞬間消失在視線所能及處,這樣的輕功,隻怕天下間也鮮有人能匹敵。直到那抹人影消失良久,才收回了目光,緩緩步出了禦花園。
漪瀾殿裏,蘇遠之與楚皇後相對而坐。
“譽皇子能是淺淺的良人麽?”皇後輕語,美目一抹輕愁。
“是與不是,自有天意。淺淺不同於別的女子,她不是可以被人左右的人。”蘇遠之隨手拈起個什麽果子,咬一口,深邃的目光凝神望著門外一株探頭的香芙虞花。
“臭脾氣活脫脫就是你的翻版!若她是個男子也就罷了,可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唉,將來即使嫁了人,怕也是有的煩呢。”楚皇後隔著一段桌子伸長了胳膊,推了一把蘇遠之。
蘇遠之橫眉,“朕的女兒自然像朕。你看白譽不就是像極了白峰?當年他老子沒魄力留不住你,又愛耍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如今他恐怕也留不住朕的女兒的心。哼,既然是早鍾情於我的女兒,卻到現在才來求娶,他是看透了淺淺不願嫁人,隻等到淺淺到了歲數大了無法挑揀的時候才來求娶。他又豈知朕的女兒到多大也是最優秀的,不會受陳規陋習約束。大不了就不嫁了,朕把皇位傳給她,做一代女帝,風光無限!到時候多少好男子得不到?”
楚皇後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他。哀哀一歎,父女倆都不是正常人。
“小人之心。我看譽皇子那孩子不錯。哪裏就像他的父皇白峰了。當初不敢來求娶,哪裏是像你說的那樣?是你女兒太囂張跋扈令得人家不敢靠近她才對!”楚皇後白了他一眼。
“你的眼光什麽時候那麽差了?”蘇遠之亦真亦假地笑道。
“我從來就這麽差的,要不當年怎麽就選了你這麽個怪物了?”嬌嗔之間美目流轉,雖然已是徐娘半老,但風韻尤勝當年。
蘇遠之凝視著小女兒般態度的楚皇後,有些癡然。雖然已是二十年的夫妻,但她這樣的美人,大概再過十幾年,都能撩動人的心弦。
擱在女兒身上的心就略略分了一點。
蘇淺半躺在馬車上,身邊隻剩下蓮兒,太子蘇澈早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一路閉目沉思,懨懨的不知道心裏是何種滋味。
今日,昆國的這位二皇子揭開了一些她一直躲避不敢正視的傷心往事。
這些往事也並非全是前世裏所受的傷害。更有這一生的許多迫不得已。
正如白譽所說,她七歲便出宮自立,自己設計建成如今的公主府,十歲正式入住公主府,並開始發展自己的產業,如今擁有各類店鋪一千五百一十二家。這些看似光鮮的數字背後,要付出多少的心血,自不必說。她一個女子,身份地位又擺在那裏,本應不必為了這些奔波勞苦。
但她實打實地奔波了這十幾年,受的勞苦怕是別人一生也沒受過的多。推及要如此折騰自己的原因,卻全是因了一句讖語。
彼時她出生之日,據說本來繁星滿天的夜空裏,忽然一陣黑風掃過,眨眼之間滿天的繁星全不知所蹤,風過天晴之後,隻餘一個碩大鋥亮的星子掛在中天。第二日,各國宮廷裏便流出了“一帝星出眾星皆隱”的說法。
當然,這許多年來,這種說法隻是在各大宮廷裏傳一傳罷了。各皇室懼怕這種話傳到民間惑亂民心,因此民間並沒有這樣的傳言。
但自打她出生起,各國皇室對她的明殺暗害卻一日也未停息過。
這便是她奔波勞苦的原因了。在密織如網的謀害中要活下去,依靠父母給她的身份地位要辦到著實很艱難,況她的內心也不允許她那樣做。她隻能讓自己變強大。裏裏外外將自己包裝得像個刀劍難傷的鐵粽子。
麵對三天一小場五天一大場的各路英雄梟雄的圍殺,她這枚鐵粽子奇跡般地活到今日了。
什麽婚姻大事卻是沒時間去考慮的。也不能去考慮。這種千百年難一遇的人生際遇,嫁給誰,都是給人家添堵添麻煩,若是嫁個不頂用的,被連累丟了性命也是極正常的事情。
經過這些年,她也是疲乏得狠了。沒想過找個人去依靠,隻恨不能就找個蛇窩鼠洞藏匿了,再不露頭。
這位譽皇子小哥卻偏偏將她最不願意想起的事提一提,不曉得他是要來提親,還是要給她添堵。
“墨淩,拿本公主手令去鳳閣將白譽的資料都調出來,送去公主府。”半晌,蘇淺忽的坐了起來,一枚小指大小的玉質令牌飛出簾外。被人接了過去,看不清楚那人形貌,隻聽見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應了一聲“是”。
蘇淺又懶懶地躺了下去,閉著眼眸不說話。
小丫頭蓮兒看著蘇淺,臉上一片擔憂,“公主,那位譽皇子隻怕不會善罷甘休呢。”
“那又怎樣?本公主不同意,他還能強迫了本公主去不成?”蘇淺不睜眼,心中煩躁,口氣愈加不好,咬了咬牙:“他倒是來強迫個試試。”
“嗯。放眼天下,又有誰能強迫了公主去!”小丫頭臉色稍稍好些。自家公主的能耐,她身為貼身侍婢,自是最清楚。莫說是四公子中名列第四的白譽,就算是第一公子,西月國當今六皇子上官陌來,也是不能強迫公主半分的。嘴角挑了挑,揮一揮小拳頭,補充一句:“他倒是來強迫個試試。打得他這輩子也找不到媳婦。”
蘇淺挪了挪身子,將頭枕在蓮兒腿上,十分好笑,“聽說過打得人滿地找牙的,沒聽過打得人找不到媳婦的,屆時還勞蓮兒你去做個示範,打到怎樣的程度才能找不到媳婦。”
蓮兒一窘,眉眼鼻子就皺成一團怒瞪著她。
蘇淺一笑,怒氣倒消弭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