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澈從龍府出來,心中有鬱結難舒,這些年的經曆,一一從腦海中掠過,所有記憶深刻的,平淡的,美好的,痛苦的,都 一一化作那日落時分的炊煙,隨風飄散,唯獨是鏡中的女孩那淡漠的表情,依舊刺痛著他的心,他想他是懂得她的,那渴望愛而從來得不到的愛的神情便是那樣倔強與冷漠。那不屑一顧而在獨自轉身後卻黯然彷徨的心態,何曾不是年少的他?
但那終究隻是一個夢而已,一直在他生命裏給予他美好與甜蜜的,是墨陽,最後,她連性命都交付給他,護他一身周全!
強大的內疚油然而生,對星兒那一股熱情便慢慢地平息下去,最後,歎息一聲,臉上卻依舊凝聚著冰霜,對身後的昭然道:“這幾日本王要到甘縣一趟,你做簡單的收拾,且隨本王去吧!”
“王爺,您是說甘縣貪汙一案嗎?”昭然疑惑地問,“這案子您不是已經交付給了王大人嗎?為何還要親自去呢?”
“貪官汙吏,本王正要重重辦之,通知王大人,本王決定親自前去!”夜澈負手而立,春日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輝,但身上的氣息依舊冷凝,如同一塊千年未曾溶解過的冰!
昭然心中歎息,自從墨陽死後,他便一直用這副模樣示人,前幾日見他對龍妃娘娘的茫然失措,還以為有人能打破他心中冰封的缺口,此刻看來,也不過是空歡喜一場!隻是這龍妃娘娘真的和往昔大不一樣了,她既不迎合王爺的口味,也從不對王爺惟命是從,經常化身男兒,流連在煙花之地,甚至還帶回一個煙花女子與一個龜奴,他發現,她隻有看著他們的時候,臉色才會如同孩童般純真,而平時細細看去,那神情卻和王爺又幾分相似,冷漠中帶點淡然,倔強中有股子冷硬!也許,這龍妃娘娘會是打開王爺心結的人也未可知!
星兒回府後便一直呆在冬雅苑,一直到吃過晚飯才換了一身男裝出府,這一次,隻帶了綠荷,其他人一概不驚動!
這龍府的種種詭異,她總要弄個清清楚楚的!
入夜的東大街,已經鮮見人行,偶有夜歸的販子挑著擔子匆匆而過,也有書生裹緊衣衫悠閑地吟弄詩詞,比起白日的熱鬧繁榮,這裏簡直就如同一座死城,沉寂得讓人恐懼,那偶爾步行的人就像地獄的遊蕩者,穿掠而過!
“娘娘,我們這是去哪啊?”綠荷悄然在身後跟著,見星兒一言不發,便出口相問了!
“龍府!”星兒抬頭,隻見龍府的上空依舊黑氣縈繞,一股氣旋衝天而上,月華如練,卻半點也照不到龍府,至少證明了不是僵屍,因為僵屍是除了吸血,還需要吸月亮的陰氣來完善自身!不是僵屍,那到底是什麽呢?不可能有任何妖魔鬼怪是她看不透的,這羅旖旎,莫非還是人?她心頭一陣狂跳,想起西方的一個名詞,喪屍!
喪屍與僵屍一樣,不屬於三界六道隻物,但是卻有著本質的區別!僵屍是由死人變化,而喪屍卻直接由活人直接轉化!
星兒突然站定了身子,倒把身後的綠荷嚇了一跳,綠荷嚅嚅地問:“怎麽了?”
星兒沉思了一下問,“你聽過喪屍嗎?”綠荷神情一驚,退後一步說,“這,這可是很凶惡的東西!”關於喪屍,都是兒時從坊間聽來的,不盡不實,但統一的說法,都是非常凶惡!
“凶惡?莫非有人見過?”星兒追問,對於喪屍,倒不是說它的法力有多高強,這是一種殺不死的生物,會用許多辦法重生,最重要的是它不是三界六道之內的,對於這種不在五行中的喪屍,龍家沒有克製之法。
“都是小時候聽人說起過,說是午夜會出來殺人!”綠荷說起仍麵有懼色,恐怖的傳說,往往能讓一個人一輩子記住這種恐懼!
星兒不語,回想了羅旖旎的反應,卻又感覺不像,喪屍一般被人操控,靈魂與思想皆無,神情空洞!但羅旖旎麵對她時,有明顯的恐懼之色,恐懼?星兒精光一閃,對,除了喪屍,還有一種生物是她看不透的,那便是人!這羅旖旎是人!
星兒抬頭,那黑氣依舊縈繞,沒有絲毫散去的跡象,隻是她心中卻如澄明的白晝,這羅旖旎是人,而且是一個有法力的人,也許封印墨陽的,便是她!
至於龍星辰,她很明顯不是人,龍杖對她有敵意,而且是很濃重的敵意,證明她非妖必怪!這兩個奇怪的組合,真讓人費解,不過,也終有解開謎底的一刻!
“走吧,探一探這龍府!”星兒邪魅的眸子忽然閃過一絲頑皮的光,忽然有些明白羅旖旎臉上的恐懼,假如一個妖一個法師,又豈會不懼怕她這個三界的執法者?
暮色輕籠,遠處有嫋嫋青煙,飄散在暮青的天空中,寒鴉淒鳴而過,大街上的斷枝被風刮得“吱吱”做響。0星兒步行在這寂寥的晚春,米白的衣袂被風吹得翻飛,黃色錦靴沾了塵埃,額際有一縷秀發輕飄,被她攏至耳後,綠荷偷偷瞧她的神色,對於星兒,她一概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往日的龍妃娘娘,她身上自有一股讓鬼神敬畏的氣勢,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雖麵目含笑,那眼底卻是極冷極冷的,至今想起,仍是驚栗不已!但慢慢,她發現她不過是個麵冷心熱的女子,一切的冰冷,也許是她的保護色,她的本質,卻並非如此!
“綠荷,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知道得越多,麵上的表情便越複雜!”星兒看透了綠荷的心裏,忽然玄玄地說了這麽一句!
綠荷甜甜地一笑,“表情單純的人幸福,有些事情綠荷還是不知道為好!”
星兒忽然笑了,對,表情單純的人幸福,而龍家的女子,永遠不能做揚著單純笑容的人,她們麵對的,往往是邪惡與黑暗,單純,隻是年少時候的一抹青澀,早已經遺落在歲月的角落裏,敗落成灰!
腦子裏浮起龐皓雲那單純而羞澀的微笑,溫柔中卻又帶著一絲霸道,那明亮的眸子分明便是不經世事的純潔,隻是這樣的男子,她又如何能配得上?
龍府有座尖塔,塔高九米,呈金字塔的形狀,塔頂有一朵蘑菇雲般的圓蓋,深夜裏看去,那蓋頂呈淡紅色,柔柔地散發著微光!星兒立於圓蓋上,不明白好好的一座塔,為何要用圓蓋鋪頂,這和整座塔極端不搭配,甚至有些怪異!
龍杖在袖中飛出,直直插入圓蓋中,那淡紅色的圓蓋忽然便暗淡無光了,趁著夜色看去,那不過是一塊大大的赤鐵,發出暗黑暗黑的幽光!星兒抬頭看月光,隻見月兒暗淡如星,一大片烏雲瞬間移來,轉眼便遮住了那微弱的光線,大地一片漆黑,除了西街那邊不夜天傳來依稀的燈火,其餘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龍杖飛回星兒手上,星兒握緊,隨即飛身落地,仰望著這一座塔,這塔如無意外應該是被布了結界,而圓蓋是結界的破口,被龍杖破了法,那裏麵要封印住的東西,應該能見天日,而那封印者,想必也會匆忙趕來。星兒張望了一下,塔邊有一棵大樹,葉密成蔭,緊緊依靠著塔身,星兒躲在樹上,黑夜裏隻見她星眸流轉,寒氣飛閃而逝!綠荷隱成簪子,別在她蓮花髻上,夜靜謐,除了偶爾的蟲鳴與蛙叫,再無其他聲音!
突然,東邊兩個身影閃動,沒有任何照明工具,卻依舊健步如飛,轉角處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線,那昏暗的光不足以照亮這偌大的院落,卻清晰可辨那快步而過的身影,是龍星辰與一名侍女打扮的女子,年紀大約十七八,模樣嬌俏可人,隻是那神色卻過分陰沉,稍稍上揚的眉毛有一抹狠毒,與她嬌俏的臉龐甚是不對稱!
兩人快步奔至塔前,瞬間便沒入了漆黑的入口,星兒隱身的角度非常好,能清楚看到她們進去的位置與路線!在轉角處,綠荷立刻飛上去追蹤,由於她有一口陽氣,加上星兒訓練有度,身上一絲陰氣也無,而陽氣也僅僅夠她維持那一口氣,並無多餘,所以龍星辰竟沒有發現她身後有跟蹤者,七拐八彎,並下至暗道,暗道旁有如豆般的油燈跳躍,那慘淡的光映照著前麵兩人的影子,間或有蝙蝠飛過,細心留意,會聽到一聲聲淒厲的叫喚,地下仿佛有一股陰氣直湧上腦袋,一條條不知道是什麽的生物從地下蜿蜒而過,竟是恐怖至極!
綠荷縱然已經為鬼多時,見過很多恐怖驚險的場合,但如今那陰冷的氣氛讓她也不禁毛骨悚然,她縮緊身子,盡量避過地下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生物,奇怪的是,那些生物像視她不見似的,徑直而過,甚至有的從她腳麵上攀爬,冰冷的觸感讓她心裏駭然,她已經沒有體溫,身體一片冰冷,然而這種生物卻比她還要冷,不,應該說是寒,寒入骨髓!
終於,艱辛地走過這一段驚心動魄的暗道,來到一道石門前,龍星辰扭動石門邊的機關,石門忽地打開,裏麵竟燃著一盤篝火,把整間密室照得光亮!
綠荷側身而入,她隱著身子,龍星辰與侍女並沒有留意到她,這要歸功於綠荷沾染了龍杖的靈氣,她本領不大,跟蹤倒是一流,任是冥界人界,皆不能發現她的氣息!
這是一間五平方左右大的密室,四麵都是厚厚的石牆,密不透風,牆身用了暗灰色的磚砌成,爬滿了蔓藤植物,暗綠色的植物每一條如同手指般大小,葉子是紅色的,顏色鮮豔得讓人聯想起鮮血,在篝火的映照下,那一張張手掌型的葉子如同血液般刺眼。蔓藤從牆身伸出,緊緊地纏住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女子亂發遮麵,看不清模樣,嘴角處有一抹殷紅,黑衣上繡著一隻大大的蝴蝶,蝴蝶的翅膀用了鮮紅色的絲線,竟也是恐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