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電閃雷鳴的,還下著滂沱大雨。
麗仙宮。
這是麗妃娘娘的寢宮。
隻見麗妃娘娘坐在梳妝台前,兩眼正瞧著鏡中自己那冷如寒霜的麵容。
她鳳目娥眉,朱唇皓齒,俏麗嫵媚,雖已人到中年,仍是明豔照人。
她十七歲入宮,一入宮,即有幸被皇帝看上並寵幸,冊立為妃。
如果說她十七年華的時候是“瑤池仙女”,那麽二十三年後的今天,她就是“瑤池聖母”。
皇帝親賜她這“麗仙宮”,“麗仙”二字之美,可不是徒有虛名!
麗妃娘娘除了美貌之外,還很有權勢,除了皇後還有所忌憚,她在後宮之中已然是為所欲為,說一不二。
不過,她並不滿足於這樣的權勢,甚至可以說是很不甘心於這樣的權勢。
她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她把目光,放得很遠。
現在,雖然是倍受皇帝的寵幸,可是,以後呢?
皇帝百年之後,將來皇後的兒子禮太子當了皇帝,尊榮富貴,哪裏去享?
改朝換代、登基稱帝,非親兒,區區前朝一妃,終是要悲孤一生。
她很後悔,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二十三年前,為什麽要將自己與蘇鑒棋的兒子送出宮去交給蘇鑒棋?
若是將兒子留在自己的身邊,讓他張冠李戴的做皇帝的兒子,說不定自己以後還有可能成為皇太後。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的藥。
不就是與別的男人私通,懷的不是皇帝的親生骨肉,這有什麽好怕的?
此事除了自己和蘇鑒棋,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嘛!
每每想到此,她就怨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沒有自知之明,怨恨自己當年畏首畏尾,做事不知輕重。
然而,她卻不知道,若天下人人都有自知之明,天下早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吱—”
窗戶被人打開了,一個黑衣蒙麵人輕手輕腳地進入了房中。
麗妃娘娘沒有回頭,也沒有動,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屬下虛影來了。
“奴才虛影,叩見娘娘!”黑衣蒙麵人虛影單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麗妃娘娘手微微一抬,“不必如此客氣。”
“謝娘娘!”虛影站起身,“娘娘萬金之尊,奴才不能沒有禮貌!”
麗妃娘娘微微一笑,輕聲道:“有什麽事兒?”
虛影輕言細語地奏報:“蘇鑒棋大概在半個月前,已經重病身亡了!”
“哦!”麗妃娘娘身子一抖,眉頭皺起。
虛影看到鏡中麗妃娘娘的麵色不悅,忙道:“是奴才失職,沒有早點得知消息告訴娘娘,請娘娘責罰!”
麗妃娘娘展顏一笑:“我十七年華入宮,你我相識相知,那時你才十四歲,便追隨於我,這二十三年來,你辛辛苦苦的替我監視著蘇鑒棋父子,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
“娘娘厚愛,奴才惶恐。”虛影受寵若驚。
麗妃娘娘定了定神道:“他的兒子蘇則彩,怎麽樣了?”
“蘇則彩一切安好,沒出什麽事兒。”
“他在畫廊院可好?”
“非常好,娘娘放心。”
“既然蘇鑒棋已經去世,以後你就一心一意的看護好蘇則彩,也就沒有那麽累了。”
“奴才明白。”虛影頓了頓,眼中寒芒一閃,“娘娘,奴才得到消息,景王曾經夜召兵部尚書和皇宮侍衛長。”
麗妃娘娘臉色一沉:“消息準確嗎?”
虛影肯定地道:“奴才敢用腦袋擔保!”
麗妃娘娘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娘娘是不是應該……”虛影沒有把話說完,他知道麗妃娘娘一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麗妃娘娘明白虛影的意思,接口道:“我會去找楊軒傲問個明白的。”
“娘娘英明!”虛影拱手稱讚。
麗妃娘娘擺了擺手:“沒什麽事兒你就退下吧!”。
“奴才告退!”虛影開窗而出,人影一閃即逝。
麗妃娘娘默立良久,才開口惡狠狠地道:“楊軒傲,你可最好不要和本宮耍什麽花樣!”
這強勢的人,往往眼裏都容不下一粒沙子。
……
日上三竿了。
熹王府的小郡主魏欣然,再次來到了畫廊院找人算賬,不過,她這次找的不是徐淩天,而是清甜公主的禦用畫師蘇則彩。
當她到畫廊院一打聽,才知道蘇則彩已經被麗妃娘娘派人單獨召去麗仙宮了。
這使她驚詫不已,麗妃娘娘召見畫廊院的畫師,還是單獨召見,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這個畫師蘇則彩,可真有些邪乎!
她心裏對蘇則彩的恨意,已經開始轉變為好奇了。
其實,好奇的豈止是魏欣然一人,畫廊院所有的畫師們都對蘇則彩充滿了好奇,不過,他們有的人除了好奇之外,還有驚訝,更有羨慕嫉妒恨。
那麽,蘇則彩真的是被麗妃娘娘派人單獨召去了嗎?
是的!
蘇則彩正神情緊張地跟在一名小太監的身後,快步地走著。
麗妃娘娘竟然派人到畫廊院指名道姓的要單獨召見他作畫,按理說,他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是,因為,他馬上就可以和自己的親生母親相認了。
可是,他並不高興,卻非常的緊張。
突然之間就要見麵,這讓他毫無心理準備。
緊張歸緊張,路已在腳下了,遲早是會相見的。
很快,小太監領著他進入了麗仙宮,來到了一處閣樓前。
小太監停下腳步,對他道:“蘇畫師,娘娘就在閣樓上,她吩咐過奴才,隻準你一個人上去,請吧!”
“好吧!”蘇則彩頭一點,沒有遲疑,舉步登樓。
登上閣樓,進入房間,隻見一個女人麵朝窗外而立。
蘇則彩看不到她的麵容,隻能看到她的背影,但他知道,她就是麗妃娘娘無疑。
蘇則彩無聲無息地站著,當他真正見到她的時候,那種被眼前之人拋棄二十三年的無情之感突然湧上了心頭,使他驟然變得冷酷起來,他內心的緊張,已經完全消失了。
“蘇畫師,你來了。”麗妃娘娘沒有回頭,她知道是他來了。
“是的,我來了。”蘇則彩的眼光沒有離開過麗妃娘娘。
麗妃娘娘緩緩地轉過身,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蘇則彩顯得很淡然,他平靜地直視著她。
二十三年前,麗妃娘娘生下蘇則彩,若那次兩人是第一次見麵,那麽,二十三年後,此時此刻,兩人就是第二次見麵了。
兩人四目相對,這對天涯兩相隔的母子,在這一瞬間,似乎親近了許多,又似乎,疏遠了不少。
良久……
麗妃娘娘笑著擺手道:“蘇畫師,請坐。”
“謝娘娘賜坐。”蘇則彩很大方地在桌旁坐下。
麗妃娘娘一直保持著笑臉,見蘇則彩落座,她才隨之坐下。
蘇則彩回笑著問道:“不知道娘娘召我前來……”
麗妃娘娘接過話:“本宮召你來,不是要你作畫,隻是因為,本宮聽聞三公主最近收了個禦用畫師,頗為好奇,閑來無事,特召你來見見,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兒。”蘇則彩感到很意外,“蘇則彩謝娘娘抬愛。”
“不知蘇公子師承何門?畫功竟然如此了得,能成為三公主的禦用畫師。”麗妃娘娘決定暫時不認他這個親生兒子,她這麽做,是有原因的,至於是什麽原因,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蘇則彩想了想道:“在下並無師承,畫功都是在下的爹爹,蘇—鑒—棋,教的。”
蘇則彩料定,麗妃娘娘聽到“蘇鑒棋”三個字,定然會大吃一驚的。
“哦。”不料,麗妃娘娘全無反應,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麗妃娘娘的反應,倒使蘇則彩自己吃驚不小,他又想了想道:“說來也巧,在下曾聽家父說起過一位娘娘,不瞞娘娘,家父年輕時,也是位宮廷畫師,他說他曾經幫過一個叫麗妃娘娘的畫過畫,倒不知那人,是不是娘娘?”
蘇則彩已經把話都挑明了!
麗妃娘娘仍是淡淡地道:“那人應該不是本宮,本宮從未與任何一個宮廷畫師打過交道,你,還是第一個。”
蘇則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居然會不認自己!
難道這皇宮之中,竟有兩個麗妃娘娘不成?
還是爹爹蘇鑒棋在說謊?
不,這決不可能!
難道……
這二十三年來……她發生了什麽……變故……忘記了?
有可能!
也許她今日之舉,真的就隻是因為自己是三公主的禦用畫師,才好奇召見的,並無他意。
蘇則彩這麽一想,心裏多少有些安慰,他抱歉地對麗妃娘娘笑了笑:“在下唐突,希望娘娘不要介意。”
“無妨,無妨。”麗妃娘娘顯得毫不在意。
蘇則彩心灰意冷,一時間思緒潮湧,有些坐不住了,不禁開口道:“娘娘,在下畫廊院還有差事,要是沒有什麽事兒……”
麗妃娘娘接過話:“你忙去吧!本宮就不留你了。”
“娘娘保重!在下告辭!”蘇則彩起身退出門外,他一臉的苦楚,簡直難以形容。
說到底,在母親的麵前,他還是渴望得到母愛。
麗妃娘娘目送蘇則彩消失在自己的眼中,默然流下了兩行清淚,在心中哽咽著:“孩子,不是娘不認你,而是娘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不過,你放心,娘不久後,定會千倍萬倍的補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