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中旬的一個深夜,老蔣的通訊總隊,收到新華社北平當天淩晨一則電訊。蔣介石原先規定:“共方發的電訊也要抄下來給我看。”譯電員譯出後,馬上交給了俞濟時。俞濟時一看,呆了,他不敢隱瞞,隻好將這份電訊稿遞交給蔣介石。
這份電訊稿是報道國民黨空軍總部傘兵三團“光榮起義”的事。早在半個月前,這個傘兵三團奉命乘船南下去福建,但在出發後不久,就杳無音信了。各方麵猜測紛紜:是在海上遇到風浪沉沒了,還是迷失航向開到別的地方去了?查詢傘兵三團下落的函電,不斷傳來。可是一直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蔣介石本人,也為這件事感到不安。因為自從王晏清的首都警衛師倒戈之後,他有將傘兵三團調作自己警衛部隊的意圖。現在,真相大白,傘兵三團之所以“失蹤”,原來他們是北上了。
這份電訊稿寫得明明白白:
國民黨空軍總部所屬之傘兵第三團全部及傘兵司令部,一、二團各一部,共2500餘人,在第三團上校團長劉農畯、上校副團長薑鍵、中校團附李貴田率領下起義,參加人民解放軍。起義部隊係奉偽國防部命令赴福建任蔣介石之衛戍部隊,於4月13日乘招商局中字一〇二號坦克登陸艇(載重三千噸)離滬,在駛往福州途中轉向北開,於15日安抵解放區某地,受到當地人民解放軍、人民政府和人民的熱烈歡迎。
還有一份電訊稿,那是“起義的國民黨軍傘兵官兵電毛主席、朱總司令致敬信”。
蔣介石拿著電訊稿,手顫抖著,電訊稿紙窸窣作響,最後他還是堅持看了下去,他想弄清楚那些“禦前侍衛”究竟要向毛澤東和朱德說些什麽話。電文如下:
中共中央毛主席、朱總司令:
我們的國家和人民,遭受了國民黨四大家族統治階級的壓榨而顛沛流離。我們眼見到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而深深地感到苦悶。我們為使反人民的殘酷戰爭早日結束,永久的和平早日來臨,正當我們調防福州的時候,全體官兵認為這是我們脫離腐化集團統治的大好機會,在熱血沸騰的情緒下毅然起義,於4月15日安全進入解放區。今後我們願竭盡我們全體官兵的智能,在人民政府的領導下,樹立國防新生力量的人民的傘兵,建設民主繁榮的幸福的新中國。
下麵具名是團長劉農畯、副團長薑鍵、團附李貴田。薑鍵和李貴田他沒有見過,劉農畯他卻特別召見過,那是一月份的事,離現在不到3個月,他召見了傘兵司令張緒滋和三個團長。本來,團長一級的軍官他是不召見的,但是因為對他們“寄予厚望”,所以把他們一起叫來了。他的印象中,劉農畯是精幹的個子,湖南口音,不像一般軍人粗獷、剽悍。他為什麽要叛變?蔣介石看到這兩份電訊稿,確實萬分震怒。他當著俞濟時的麵,拍桌大罵起來:“都是混蛋!一群混蛋!”他冷笑著,“哼,‘杳無音信’,原來跑到共產黨那裏去啦,好啊!”他把電訊稿扔到地上,又撿回來仔細閱讀。他的心頭隱隱作痛,一種“眾叛親離”之感油然而生。他酸楚、惱恨,但又無可奈何……
站立在一旁的俞濟時,此時此刻也是忐忑不安。他看到自從蔣介石引退以來,已經發生了多少倒戈、叛變的事了,如今又發生了傘兵三團事件,將來不知還會發生什麽不祥之事,眼看著自己的主人在晨光熹微中顯露出蒼白的臉色,一股淒愴之感湧上他的心頭,不覺滴下淚來。
這時,蔣經國也走進房來。他輕輕地說:“父親,用不著為這事氣惱。我看這倒是一件好事。”
“什麽,你說的什麽?”蔣介石瞪大眼看著兒子。
蔣經國微微一笑:“這批人去了也好,留在身邊反而有危險。他們遲早要叛變的,今天不叛變,將來還是要叛變,所以遲去不如早去為好。”
俞濟時也上來寬慰:“經國兄這話說得對,在我們內部,就有一批不純分子,他們是埋伏著的定時炸彈,平時我們覺察不到,如今他們自己炸開了,有什麽不好。”
蔣介石點頭。但是,總像有什麽東西梗塞在他的心頭似的。突然,他感到一陣惡心,吐出一口鮮血來。蔣經國和俞濟時慌忙上前把他扶住,讓他躺在沙發上,一邊替他擦洗血跡,一邊說寬慰的話,並馬上派人去找醫生。
須臾,醫生進來,問了病情,又按診了脈搏,對蔣經國說:“老先生的病無妨,是急火攻心之故,宜安心靜養為主。”說罷,注射了針劑,又開列了幾味服用藥,就退了出去。
蔣介石微微地睜開眼睛,低聲地吩咐俞濟時:“告訴國防部,把傘兵司令張緒滋撤換掉!對‘太康’號兵艦的全艦服役人員,也要仔細審查一遍。”說完,又閉上了眼。
張緒滋的這個傘兵部隊,是抗戰後期在昆明由杜聿明的第五集團軍與美軍合作建立起來的,傘兵中的軍官絕大多數也是從杜聿明第五集團軍中抽調來的。士兵中有不少是青年學生,他們有文化,體質好,裝備與待遇也好。但是,傘兵三團的上校團長劉農畯和中校團附李貴田,早已是共產黨人。在他們的部下中,還有一批中共地下黨員,並且組成了一個黨支部。他們接受中共地下黨上海局策反委員會的領導,事先製訂出嚴密的起義計劃,所以一槍未發,一滴血未流,就把2500名傘兵和大批輕重武裝帶到了蘇北連雲港。隻是上校副團長薑鍵,到了連雲港後卻要求回來,共產黨本著“願留則留,願去則送”的原則,讓薑回到國民黨那邊去了。誰知後來這個薑鍵,還是被老蔣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