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整裝出發,一路馬不停蹄,趕往蘇州。終於在四日後的一個晌午,到達蘇州城外。
蘇州是大晟朝江南一帶最富庶之地,財閥商賈雲集,世家望族遍地。馬車在城門外停下,沈千沫掀起車簾看向外麵,城門高大巍峨,行人川流不息,竟是與盛京繁華相差無幾。
趁馬車排隊進城之機,謝鳴玉差畢安前來,向沈千沫詢問道:“表小姐,我家公子問您,是先去書院向老太爺請安呢,還是先去謝府稍事休息?”
沈千沫略一思索,說道:“先去書院吧。”縹緲先生乃謝家輩分最高之人,自然應該先去向他請安的。
於是一行人進了城之後,便直接向位於東城望陽山下的璧山書院駛去。
沈千沫下了馬車,抬頭看向門匾上“璧山書院”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這是先帝明孝帝親筆書寫所賜。書院傍山而建,一眾樓閣庭園盡在參天古木的掩映之中,盡顯清幽風雅的韻致。真是個好地方!她發自內心的感歎道。
朱色大門打開,謝鳴玉帶領沈千沫、孟元珩、風澤、陸子卿等人穿過重重回廊,來到書院深處一間僻靜的竹屋。門外一名仆人打扮的老者見到謝鳴玉,上前行禮道:“大少爺,你來啦。”
謝鳴玉點頭,“福伯,祖父午睡可醒了?”每日午睡半個時辰是縹緲先生的習慣。
福伯正待回答,屋裏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是鳴玉嗎,進來吧。”
“是,祖父。”謝鳴玉恭敬的應道,“鳴玉還帶來了幾位客人,不知祖父可願一見?”
“都進來吧。”縹緲先生沉寂了一下後,緩緩說道。
“吱呀”一聲,福伯將竹門打開,引眾人進去。沈千沫首先看到的便是滿屋的古書典籍,隨後見到一位白發白須、麵容清臒的老者端正的坐在竹塌上,手中捧著一卷羊皮書冊,目光平和地看向眾人。
這位便是當世名重無兩的鴻儒,自己的外祖父縹緲先生嗎?沈千沫覺得,縹緲先生此番形象正符合自己心中的想像。
縹緲先生是當世大儒,博學天下,在他座前受教之人,無論富貴寒素,皆無差別,情操高尚,名重無兩。因此,饒是孟元珩、風澤、陸子卿等或身份尊貴或手握重權之人,也對其敬重有加,均恭敬的向他行禮。
縹緲先生雖目光平和,但睿智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讓人有一種毫無遁形的壓迫感。他在掃到坐在輪椅上的煊王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後轉向沈千沫,看到她與當年謝芸有些相似的樣貌,心底突生幾分感慨。自己的女兒是個薄命之人,早早的便撒手人寰,留下這個外孫女兒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思及此,他慈愛的說道:“你就是沫兒吧,過來,讓外祖父好好看看你。”
沈千沫看到縹緲先生,也感覺到了幾分親情。現代的她是個孤兒,舉目無親,原主在國公府又是個爹不親娘不愛的,親情對她而言,早已是一種奢侈。可是在這裏,她卻有一種被人記掛著的幸福感。她幾步上前,跪在縹緲先生座下,哽咽的說道:“沫兒拜見外祖父。”
“好,好。”縹緲先生接連說了兩個好字,心緒也是一時激動難平。
見禮完畢,縹緲先生留下謝鳴玉和沈千沫在屋裏繼續說話,其他人則被福伯引至一旁的會客室等候。
沈千沫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謝鳴玉一起,將在雲州發生的事情想縹緲先生細細說了一遍。提到無極教的時候,縹緲先生微微皺了皺眉,有些許意外的說道:“沒想到,過了將近50年,無極教居然再次出現,看來又會有一番動蕩了。”
“無極教死灰複燃後卷土重來,若還是打著光複前朝的目的,首先勢必要製造一些動亂,讓大晟人心惶惶,他們便有了可趁之機。以之前他們鼓動文武舉人內亂、當街刺殺狀元、控製花月宮宮主綁架雲州城書生等一連串的行動看來,他們應該是想先從文人處入手。所以,謝家才會成為無極教的下一個目標。”沈千沫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沒錯,孫兒也同意沫兒的看法。”謝鳴玉附和道:“無極教神出鬼沒,孫兒隻是擔心,祖父壽宴那日,他們不知會惹出什麽事端。”
“敵暗我明,為今之計,我們也隻能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了。”沈千沫說道,眼底閃現出一絲冷厲的光芒。
縹緲先生點了點頭,對沈千沫的冷靜決斷和從容淡定表示出幾分欣賞。
謝鳴玉雖擔心謝家和書院安危,但並沒有自亂陣腳,馬上就顯示出果敢和擔當的一麵,對縹緲先生說道:“無極教養有一批死士,又擅長易容術、蝕心術等江湖手段,孫兒想先對書院內部的學生梳理一番,看有無可疑之人。”
縹緲先生近幾年已不太管理書院雜務,謝鳴玉的父親鬆月居士又喜歡在全國各地遊曆,不常呆在家裏,因此書院的大小事務現在基本上都是謝鳴玉在處理,這些事縹緲先生自然放心讓他去辦。
謝鳴玉告退之後,縹緲先生留下了沈千沫。
謝鳴玉在信中已將沈千沫在國公府的情況告知,如今親眼看到她臉上的疤痕,他暗歎了一口氣,說道:“沫兒,這些年在國公府,讓你受委屈了。這次出來,就在謝家多住些時日吧,國公府那邊,外祖父會去信說明的。”這是芸兒唯一的血脈,是他唯一的外孫女兒,豈能容他人隨便輕慢和欺負。
沈千沫不覺有些動容,她聽得出眼前這位老人是真心關心她的。國公府的老夫人雖說也對她照顧有加,但是她看得出來,老夫人對她的關心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更多的是為了老國公的承諾和國公府的名聲。她真心的對縹緲先生道謝:“多謝外祖父。”
“對了,煊王怎會與你同行?雖說你與他有賜婚,但是煊王府不是推遲婚期了嗎?”縹緲先生略有些不解的問道。
而且就他剛才所見,煊王對沫兒並不是毫無情意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對沈千沫說道:“沫兒可知當年領兵剿滅無極教的是誰?”
沈千沫搖頭。
縹緲先生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先帝派出的領兵將軍正是第二代煊王孟百川。當年孟百川還隻有18歲,少年意氣,盛氣淩人,接到先帝的命令後率領10萬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直指無極教在定州的老巢,以斬草除根之勢將無極教教眾全部趕盡殺絕。”
縹緲先生當年正在定州遊學,親眼目睹了一批無極教教眾被孟百川所率的軍隊斬首示眾,並將他們的首級懸掛在城牆的情景。雖說孟百川是奉皇命剿滅反教,但是在手段上的確是過於殘暴了些。
沈千沫恍然大悟。“如此說來,無極教與煊王府便是有滅教之仇。煊王此次南下應該是為了打探無極教虛實。”
孟元珩這廝果然城府夠深!隻是他為何要拖著寒毒未愈的病體親自來呢?還有,他又為何要跟自己一起南下呢?莫非是為了沿途保護自己?
“方才我見煊王好像對沫兒的態度有些不同,不知沫兒你對煊王的看法如何?”縹緲先生問的頗有深意。
沈千沫坦然與之對視,答道:“雖然未到喜歡的地步,但是也不反感。”
“這樣也好。”縹緲先生點點頭,“皇上既已為你二人賜婚,若無意外,你將會成為煊王妃。隻是……”
縹緲先生頓了頓,說道:“方才我見煊王雖麵色平靜,但眉宇間隱隱有一股暴戾之氣,望你日後能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