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段建玲
2013年春,我們偶然發現一戶收養流浪貓狗的人家,起初認為沒什麽大意思,後來聽了他的故事,感到有戲,情節曲折,其中折射出一定的社會問題。在去年一年的跟拍中,逐漸感到這個置身於敏感社會問題中的人物身上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內涵。
2013年8月,接到中國紀錄片協會鎮江國際紀錄片盛典的通知,於是緊急趕出了一個非常潦草的紀錄片《狗爺貓媽的非典型生活》。投稿時還是很猶豫的,因為此次參賽單位的來頭不小,聽起來都是如雷貫耳。後來覺得既然去參賽,總得有部作品才能過得去。不料竟然獲了提名,並入圍2014年卡塔爾半島國際紀錄片電影節,與會的甘肅伎樂天文化傳播公司總裁段建玲女士認為此片題材具有國際性,決定與我們合作拍攝成故事片,爭取參加今年9月在蘭州舉辦的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
於是我們開始創作劇本,一次次前往蘭州電影製片廠焦廠長家中拜訪,請教劇本創作的疑難問題。焦廠長的意見從思維頂層切入,在一片混沌中為我們開辟出一條路徑,令我們茅塞頓開。之後,焦廠長推薦了原甘肅省音像出版社社長孫靜老師和蘭州電影製片廠副廠長盛樹成做影片的製片和執行製片,他們都有著相當豐富的製作經驗,為製作團隊的前期拍攝提供了有力的協同保障和技術支持。
當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盛樹成、孫靜和編劇孟繁英終於結束了漫長的討論,迎來了一個曆經成形,變形,又成形的嶄新劇本。
這個故事的主線是老張在收養流浪狗過程中發生的一係列變故,家庭關係的變化,自我以及狗的命運的變化。妻子、女兒都被氣走了,鄰居也反目了,他開始反思他和狗的關係。當他把所有的狗送到了救助站,準備要理清他和狗之間的關係的時候,所有的狗卻全部跑了回來,在這一刹那,他發現這一生是離不開狗的。
人在內心深處應該有一個非常穩定的東西,這種東西支撐著這個人活下去,它支撐著這個人的精神愉悅,支撐著這個人和他人的關係,支撐著這個人對自我的態度。而這種東西恰恰是很多人所忽視的,人們每年忙忙碌碌為了生活,為了家庭奔波,但內心深處的這種東西一直支撐著他們,這種支柱是什麽?我們試圖通過電影來找尋。
濃厚的烏雲伴著夜幕降臨,正當我們在白塔山後山的窯洞前欣賞腳下橙紅色路燈營造的朦朧氛圍時,蠶豆般的冰雹劈裏啪啦地砸了下來。兩個小夥子趕緊將狗籠抬到屋簷下,冰雹就灌進他們的脖子裏,“小肚子”趕緊將陽傘下的監視器搬進窯洞。段總和副總王旻還在窯洞裏研究著。
“老張因為養狗而和狗結緣以後,他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因為養狗,他感受到人間的酸甜苦辣,他感受到世態的炎涼和人情的溫暖。他和狗之間的溫暖交流,狗對他的真誠善良的呼應與回報,正是我們當下生活中需要的東西。麵對人與人互相擁抱又互相撕咬,互相讚美又互相拆台的複雜關係,人和狗的關係則顯得相對單純。”王旻一邊穿上印有“狗爺貓媽攝製組”字樣的米黃色攝影馬甲一邊說。段總深有感悟地說:“作為一個藝術家也好,作為一個都市人也好,人和人的關係是不是應該單純一些,是否能夠把單純的正能量擴大一些,將負麵的東西縮小一些,這樣一來,人和人的關係就能得到調試,人和鄰居的關係,人和同事的關係,人和朋友的關係,人和整個社會的關係就能夠得到調整。”
我們怎樣來看待自己的人生價值?往往是通過社會作為一麵鏡子來看待我在這個社會上的位置和價值。通過老張和狗的關係,看到老張在社會中的地位。他一開始被邊緣化了,在他收養流浪狗中,看到了自己人性的力量,良心的力量,這種良知的東西,慢慢走向一種溫情,他感到來自社會的一種溫暖的力量,正是這種力量讓他感到自己活得有價值,找到自己在社會上的位置。這個電影所傳遞給人們的一種溫暖的東西,這種東西使人們感受到自我和世界的一種溫暖的交流,在這種交流中,他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找到自己和他人交往的自信,這可能是我們反思自我和世界、自我和社會之間關係的一個橋梁。
救贖和自我救贖是這個片子的主題。老張一開始非常迷惘,在漆黑的夜晚中他找不到道路,他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實際上他要完成一個自我靈魂的救贖,完成一個自我價值的救贖。在他和狗相處的過程中,他給狗找到了一個避難所,在救助狗的過程中,他自己的靈魂也得到了升華和救贖。他和妻子的關係,是因為養狗而變得非常緊張,後來因為狗救了他的妻子,妻子才改變了對狗的態度。因為狗,妻子離開了他;因為狗,妻子又回到他的身邊。他和狗的交流,妻子和狗的交流改變了他與妻子的關係,妻子對狗的態度的轉變也成為他們夫妻感情救贖的第一步。順著這樣一個道路,他和妻子的感情在救贖的路上又邁出了第二步,妻子也開始幫他養狗,他們的關係從冰冷走向溫暖。
他和女兒的關係是因為狗而變化,而鄰居也是因為他養狗而和他發生了矛盾和打鬥。本來要上法庭,但他選擇了寬恕,鄰居最後良心發現,感到內疚,又主動將狗糧送到他搬遷後的地點。在這樣一個人物轉變的軌跡中,鄰居也得到了一種靈魂救贖,他和鄰居的關係也得到了一種救贖。
他和這個世界的關係又如何?因為養狗,他感受到方方麵麵的壓力,因為養狗,得到了救助者的讚助、好心人的理解、媒體的肯定,他從中得到了社會的認可。
就在爭論和研討中,裝在籠子裏的貓狗已經進入夢鄉。阿幹鎮文明大院內陳舊的紅磚樓房的四樓仍透出燈光,製片孫靜還在和盛樹成討論著劇本:“魯迅在半個世紀前就致力於塑造中國人的靈魂,喟歎中國有那麽多的阿Q,蘭州人前行的動力何在?當我們把它挖掘出來再還原於普通的蘭州人身上時,我們就能看到這個蘭州人靈魂深層的東西。”
我們塑造這樣一個人物並非憑空而來,生活中已然有之。他遊離在蘭州時尚生活的外圍,他看破了喧囂,卻留存著很多人已經丟掉的那些非常厚重的東西。他似乎遠離了這個時代,似乎被這個時代所淘汰,但是他卻保有著這個時代應該保有而沒有保有的那樣一種中華民族從古代走到現在所一直具有的深沉、厚重的東西,這種東西是我們應該撿起來的,它能夠指導我們的行為,能夠深深地讓我們引以為傲,而且是深植於我們的意識深層,使我們繼續前行的一種力量。
我們用故事來還原這種形態,而這種形態一旦為人們所警醒,為人們所反思的時候,它就擁有了行動的力量。觀眾就會從裏麵找到一種生活的真實質感,找到一種真實生活的狀態,他們會反觀自我的生活並得到一種啟示,那麽電影的目的在某種層麵也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