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
九龍山方圓百裏,山大、林茂,野物也多。野物多的地方,自然會生長一批批獵人,這裏的獵人都是以種田為主,打獵也隻是業餘的一點愛好。逢年過節,冬夜夏午,獵人們便吆五喝六,陣陣口哨後,雜交的獵狗及其主人們便聚在村後的山路上,人們荷槍實彈,狗們如箭在弦,那陣勢,確也令外來人莫名激動。
村子裏出色的獵人當數再生。
再生三歲開始玩槍,木頭的,見人見物都要緊瞄一陣,嘴裏發出“砰砰”的槍聲。後來當兵,玩上了真槍,練就了一手好槍法,成了遠近有名的“神槍手”。據說,退伍五年,再生打下的野物成百上千,大到野鹿小到鬆鼠。九龍山的獵人從不打鳥,說鳥是山的韻。
我要講的是1993年發生的事。再生至死也記得,日子是農曆八月初七。那天天色陰暗,連綿的陰雨下了整整一周,按理,久雨初晴的日子是打獵的日子。再生清早起來,便一路歌聲,為自己返回時的輝煌戰績奏上序曲。秋播後的田園一片嫩黃,再生驚奇地發現,田地裏隨處可見鳥兒的屍體,偶爾也看見幾隻橫在路邊水溝裏的野兔,再生知道,這是鄉人們為保住莊稼種子不讓野物叨啄了去,在田地裏撒上拌了毒藥的種子及食物。簡直是倒黴透頂,整整一上午,再生未聽見一聲鳥叫,未見到一隻活著的野物,怒從心頭起,隻得罵罵咧咧地往回走,再生想,媽的,難道野物都叫打絕了?
獵狗也早已沒有先前的激情,懨懨的像得了大病。再生剛走到他二媽院壩邊,就聽見他二媽的罵聲,她在罵自己那頭光吃不見長的豬,養了快一年了,還不足百斤。
再生二媽說,再生,把這瘟豬崩了!
再生看了他二媽一眼,沒吭聲。
再生二媽又說,再生,來,幫幫忙,給它一槍,中午你二爸請你喝酒,我也省了請刀兒匠的錢!
再生又看了他二媽一眼,問,真打?
打!打死這瘟豬!
再生刷地從肩頭取下火藥槍,瞄都不瞄,一扣勾扳機!
槍沒響!
再生二媽向屋內走去,幸災樂禍地說,你看你,還神槍手呢,屁野物沒打著,連條瘟豬都打不死!
本就一肚子火的再生哪受得了這種氣!他將槍口朝地上一陣猛杵,咚咚咚!結成團的火藥便散落一地。
再生重新裝上火藥,多加了些鐵砂子,舉槍。
轟!一聲槍響。
那頭豬驚叫幾聲,逃得沒了蹤影。
再生二媽在屋裏吼,再生,你小子啥技術?太丟人了!
見再生未出聲,再生二媽走出屋來,卻見再生早已在地上蜷成一團,左手捂右手,那槍已碎成了幾節。再生的兩個指頭,正躺在地上,一顫一顫地動……
人們說,玩刀的在刀上死,玩槍的在槍上亡。再生丟了兩個指頭,算他小子命大。也有人說,這是報應,是天意。
後來,九龍山便再無人玩槍。
而今,人們時常看見野物在山林田間嬉戲,聽見鳥聲在四處啁啾。人們說,都是再生那兩指頭丟得好,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