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國
大雪整整下了一個月,雪一停,我就來到樹林裏,等待那隻母狼。
太陽就要落山了,母狼還沒有來。莫非它不會來了?不可能,即使它能忍得住饑餓,它的兩隻幼崽也是絕對忍不住的。
就在我耐心將盡的時候,樹林裏伸出一個黑色的頭顱,我一眼就認出是那隻母狼。
它四下張望一番,大概是認為沒有了危險才慢慢走出來。
血腥的記憶讓它不得不這麽做,這個冬天,它家族的七隻成年狼,除了它,都成了我的盤中美餐和袋中鈔票。
看著母狼明顯消瘦的身子,我的心很疼。既為那白白流失的肉,更為那寶貴的皮毛--瘦狼的皮毛不僅打結而且容易脫毛,賣不上好價錢。
母狼已到了我的射程之內,但是我不能開槍--一槍下去,至少要在它的身上留下一個窟窿,那樣的狼皮賣不上好價錢。
走著走著,母狼停下了腳步,昂起頭,嗅著鼻子,它嗅到了獵物的味道--一隻被我折斷了三條腿的兔子。
然而,不知是饑餓和膽怯使它的嗅覺失靈還是兔子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弱的緣故,它又失望地低下頭,就要走開。
好在那隻兔子發現了它,本能地發出恐懼的叫聲。母狼一看,立刻衝過去,兩隻前爪摁住兔子,張開了嘴……
我激動極了,隻要它咬一口兔子,我的付出就得到回報了--兔子身上被我抹了毒藥。可是,就在它大張的嘴即將挨上兔子的一刹那,它卻突然丟下兔子,跑進樹林。
可惡的畜生,竟然識破了我的計謀,一定是一個月前同樣死於我計謀下的公狼的遭遇喚起了它痛苦的記憶。
我必須籌劃新的計謀,我不相信憑我作為一個人的智慧戰勝不了一隻狼。
三天後,當那隻母狼又出現時,我的心一陣劇痛--它更加消瘦了。它雖然還是很警惕,但踉蹌的步伐裏明顯多出了急躁。
我知道,為了幼崽,它今天必須找到食物,它體下被幼崽抓咬得血肉模糊的乳頭就是明證。
這次,我為母狼準備的是它的“公狼”--我將那隻公狼的皮囊塞滿了海綿,固定在一個做了偽飾的陷阱上。
發現“公狼”時,母狼稍一吃驚就跑了上去。為了避免它發現破綻,我摁了一下手裏的遙控器,“公狼”發出一聲狼叫聲。
我本以為它聽到叫聲後會更加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沒想到它卻停下腳步,仔細看向“公狼”。我趕緊再摁一下遙控器,再摁……它突然掉轉身子,逃進樹林裏。
我狠狠地給自己幾個嘴巴,罵自己自作聰明,多此一舉,十足的豬腦子:憑狼的聽覺,它難道能聽不出它的公狼的叫聲?沒辦法我決定采用對我來說是最辛苦的一招。
我踩著沒膝的雪,在樹林裏攀爬了三天才找到那隻母狼的巢穴。
母狼不在,兩隻狼崽中的一隻已經死去。另一隻骨瘦如柴,渾身顫抖,伏在地上,不時地伸舌舔舐一截幹枯的獸骨。
見了我,小狼崽竟然晃悠悠地站起來,飄忽忽地走向我,它大概誤以為我是給它送食的吧。
我抓出小狼崽,為了不讓它立即死去,我給它喂了點牛奶,然後掰斷它的腿,放到陷阱上那隻“公狼”的身邊。
母狼很快就循著小狼崽的慘叫聲找來了。它完全沒有了前兩次的小心和警惕,哀嚎著跑向小狼崽,幹瘦的身子直被風吹得打趔趄。
就在我認為它這次一定會掉進陷阱的時候,它卻在陷阱的邊沿站住了,直盯著小狼崽,慘叫著。
約摸半分鍾,它開始繞著陷阱走。走了三四圈後,它跨上那根架在陷阱上用於偽裝的最粗的樹幹,顫巍巍地走向小狼崽--它要救走小狼崽。
我趕緊大叫,想讓它受到驚嚇而跌進陷阱,可它仿佛聽不見。我又向著它的身旁放了一槍,可它還是毫無顧忌隻專注地走向小狼崽。
眼看母狼就要挨上小狼崽了,我慌了,對著小狼崽“砰”的一槍,小狼崽掉進了陷阱。
母狼沒有叫,也沒有跑,看看樹上的我,又看看陷阱裏的小狼崽,再看看“公狼”,突然一聲慘叫,撲向“公狼”,抱著它一起滾進陷阱。
我從樹上跳下,活動活動凍僵的手腳,慢悠悠地走過去,掀開陷阱上的偽飾物後,不由得大驚:母狼已將公狼的皮囊撕成碎片,自己更是渾身血肉模糊,卻還在拚命地撕咬、抓扯自己的皮毛。
陷阱裏,一片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