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梟隼的尊嚴

第五十八章 烏鴉

　　雙木

　　二傻家的院子裏有棵枝茂葉盛的雞公樹，雞公樹上有兩個鳥窩，一隻鳥窩裏住著一個喜鵲，另一個鳥窩裏住著一隻烏鴉。每天早晨，喜鵲便“加加”地叫兩聲。喜鵲叫時，二傻的父親樂哈哈地笑：“喜鵲給我們報喜呢，今天不知又有啥喜事。”二傻的母親也笑著說：“喜鵲叫得真好聽，喜鵲一叫，我身上的骨頭都酥了。”烏鴉有時也忍不住跟著“呱呱”地叫，這時二傻的父親便拿石頭扔樹上的烏鴉。二傻的母親則對二傻說：“快罵烏鴉。”二傻便罵：“烏鴉對著我呱，烏鴉死了爺，娘在屋裏哭……”後麵的話，二傻忘了。母親罵二傻：“都教你一千遍了，還記不住。你這豬腦子！”二傻的母親罵了起來：“娘在屋裏哭，爺在山上放爆竹……”據說烏鴉是報憂鳥，烏鴉一叫，就有壞事降臨，隻有對烏鴉大罵，烏鴉的報憂才不靈驗，才能化險為夷。

　　烏鴉不敢再叫了。

　　烏鴉對喜鵲說：“人們為什麽討厭我的叫聲，卻喜歡你的叫聲呢？你的聲音並沒有我的聲音好聽呀。”喜鵲說：“我是報喜鳥，你是報憂鳥，人們自然喜歡我。”烏鴉說：“那我今後隻報喜，不報憂。”

　　這天，二傻的弟弟劃火柴玩，把灶外的柴火引燃了，濃煙一個勁往外飄。二傻的父母都在田地裏幹活。烏鴉對喜鵲說：“我得去叫他們回來滅火。”喜鵲說：“那你不又成了報憂鳥？”“那你說怎麽辦？眼睜睜地看著這火越燒越大，然後把這房子燒為灰燼？我辦不到，我情願他們討厭我。”烏鴉說著飛走了。烏鴉在二傻父母的頭頂上盤旋，並“呱呱”地急叫。二傻的父親撿起石頭扔烏鴉，二傻的母親又罵烏鴉：“烏鴉對著我呱，烏鴉死了爺……”烏鴉仍不飛走，叫得更急了。二傻的母親說：“是不是家裏出了事？烏鴉給我們報訊來了。”

　　二傻的父母急急地往家裏跑。很遠，便看到房子的上空濃煙滾滾。二傻的父母一邊跑一邊喊：“快幫我救火，快幫我救火。”村人都挑起水桶，拿著水盆跟在二傻父母身後。

　　火終於被撲滅了。

　　二傻的母親蹲在地上號啕大哭，烏鴉也“呱呱”地淒叫。二傻的父親撿起石頭扔烏鴉，烏鴉飛走了。烏鴉感到很委屈，要不是自己及時報訊，這房子早已燒成灰燼了。可他們不但不感激它，還恨它。喜鵲說：“誰讓你是報憂鳥呢。”二傻的父親也說：“烏鴉一叫，壞事就到，還真靈。”二傻的父親拿了根竹篙去捅烏鴉窩，竹篙短了，夠不著烏鴉窩。二傻的父親便爬樹，爬到一人高時，腳下一滑，一P股坐在地上。二傻的父親摸著P股“唉喲唉喲”地呻吟起來。

　　烏鴉又對喜鵲說：“我發誓，今後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報訊。”喜鵲不說話，隻笑。烏鴉問：“你笑啥？”喜鵲說：“你做不到的。”烏鴉咬著牙說：“我一定做得到。”

　　但烏鴉還是沒做到。

　　一條大蟒蛇進了院子，朝二傻的弟弟爬過去，二傻拿了根竹棍去打蟒蛇。蟒蛇“呼”的一聲躥起來，纏住了二傻。二傻大喊：“救命。”烏鴉一個直衝，對著蟒蛇的眼睛狠狠地啄，蟒蛇痛得鬆開了二傻，張開大口朝烏鴉撲去。烏鴉躲開了，對著蟒蛇“呱呱”地憤怒叫著。烏鴉對喜鵲說：“你快去報信。”喜鵲說：“我是報喜鳥，我隻會報喜。”烏鴉說：“那你來對付這條蛇，我讓他們來支援。”喜鵲說：“別吵了，我要睡覺。”喜鵲縮回了窩裏，烏鴉隻有同蟒蛇鬥。烏鴉知道它鬥不過蟒蛇，它隻有瞅準機會啄蟒蛇的眼睛。蟒蛇另一隻眼睛又被烏鴉狠狠地啄了一下，血一下子從蟒蛇的眼睛裏湧了出來。蟒蛇逃了。烏鴉累得隻想趴在窩裏好好睡一覺，但又擔心蟒蛇會再來，隻有歇在樹枝上“呱呱”地叫。

　　收工回家的二傻父母遠遠地便聽見了烏鴉的叫聲，心猛地揪緊了，又出啥事了？要不這報憂鳥不會叫得這麽急。二傻的父母加快了腳步。此時喜鵲也叫了起來，二傻父母的心這才踏實了，報喜鳥叫了，不會有啥壞事。二傻見了父母，說：“一條大蛇纏得我不能呼吸，要不是烏鴉啄蛇的眼睛，我準被蛇吃了。”父親說：“你這個傻瓜，把喜鵲說成烏鴉了，連喜鵲和烏鴉都分不清。”二傻說：“真的是烏鴉。”父親仍不信：“好，是烏鴉，在你眼裏喜鵲就是烏鴉。”二傻說：“喜鵲是喜鵲，烏鴉是烏鴉。烏鴉啄蛇的眼睛，喜鵲趴在窩裏睡覺。”父親對二傻吼：“別再說了。”二傻再不敢出聲了。

　　二傻的父親說：“自從烏鴉在樹上築了窩，我們家就沒太平過，我得把這烏鴉趕走。”於是他搬來梯子，拿著竹篙爬上梯子去捅烏鴉窩。樹枝一根根從窩上掉下來了，烏鴉在二傻父親的頭上“呱呱”地淒叫。片刻，烏鴉窩成了地上的一堆樹枝。烏鴉傷心地飛走了。

　　這年夏天，二傻的弟弟在鄱陽湖畔玩水，腳一滑掉下了湖。站在樹上的喜鵲看見了，“加加”地叫了兩聲。喜鵲猛地想到自己是報喜鳥，忙閉了嘴。如果自己拚命地叫，那不成了報憂的烏鴉？那誰都討厭自己。喜鵲隻有看著二傻的弟弟在湖裏手腳亂撲騰，頭一會兒躥出水麵，一會兒沉到水裏。片刻，湖麵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