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平
狸花貓贏了,居然打敗了小城狗王野狼。
有人歡呼雀躍,但更多的人痛心疾首。
野狼個兒如牛犢,眼如鈴,耳如鼠,頭如虎,威風凜凜,頗有王者風範。野狼朝圈內一站,對手無不三分怯,大有不戰而勝之勢,董老爺子憑借它打遍小城無敵手,掙了不少銀子。大凡野狼參賽,多數人都把寶押在它的身上。可是這次竟失策了,賠了個一塌糊塗。
狸花貓個兒小毛雜,瘦骨嶙峋,眼凸顴高,腿短尾禿,朝野狼身邊一站,仿佛馬戲團的小醜。老六操著一副天津口音介紹它的鬥狗時,圍觀者一陣哄笑。
狸花貓?究竟是狗還是貓?有人取笑老六。
我是來鬥狗的,不是玩貓的。老六言語不多,一臉莊重,說,比就是了,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瞅瞅老六,再瞅瞅狸花貓,董老爺子實在不忍拿野狼去鬥狸花貓--很有點欺負人的味道。但外地客人來了,而且堅持要比,董老爺子不肯丟小城人的麵子,便拍了拍野狼,送到圈內。
圍觀者紛紛押寶,大都賭在野狼身上,隻有少數人心存僥幸押寶給狸花貓。按常理,狸花貓難成野狼對手,隻不過賠率太誘人,一賠十。撞大運吧。
瞅瞅個兒小毛雜的雜牌鬥狗狸花貓,野狼似乎也提不起精神,懶散地朝圈裏挪,嗚嗚地發出低鳴,來殺對手的威風。平時,野狼的低鳴便使對手後退,一臉怯懦,銳氣頓減。可是,狸花貓也嗚嗚地低鳴,兩眼放綠光。
見虛張聲勢嚇唬不住對手,野狼這才打起精神,一個前撲直奔狸花貓。眼看狸花貓即將被野狼撲在身下,可它卻一個靈活的騰挪,閃在野狼身後。野狼還未及轉身,後腿之間的那兩團“肉球”已被狸花貓狠狠地咬住。
那是狗的命根子。野狼疼得狂吠,掙脫了,癱在地上。
圈邊優哉遊哉的董老爺子已感大事不好,但來不及了。野狼四肢朝上,痛苦地掙紮著,胯下的“肉球”鮮血淋漓。
董老爺子認輸後不敢停留,急抱野狼去了寵物醫院。
每次爭鬥以後董老爺子都會帶野狼到寵物醫院,為它輸營養液,以恢複其元氣。可是這次不同,野狼成了失敗者,而且有生命危險。董老爺子鬥狗多年,明白那是狗的軟肋。
野狼的“肉球”迅速膨脹,剛到醫院門口便氣絕身亡。董老爺子一聲歎息,流下幾滴老淚。
收了應收的份子,老六話不多說,牽了狸花貓走人。
狸花貓一戰成名,它的主人老六也一鳴驚人。
沒人知道老六憑借狸花貓已闖蕩江湖多少年,也沒人知道他在狸花貓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狸花貓雖個兒小身瘦,卻有狼的血統,是狗狼三代雜交之物,兼有狗的忠誠、狼的殘忍、貓的靈活和豹的迅捷。為了訓練狸花貓,老六花了十年的工夫。
每逢喂食,老六便將食物做成兩團“肉球”,係在繩頭在空中擺動,狸花貓隻有撲到才能進食。等狸花貓略微大些,老六又製作一條布狗,如真狗一樣大小,將“肉球”狀的食物夾在布狗的胯下,然後牽引布狗瘋跑,狸花貓隻有追上布狗,再準確地咬住“肉球”才能進食。初時示範,狸花貓常常因為撲不到食物而餓肚子。機會隻有一次,老六絕不給狸花貓第二次機會。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讓對手一擊致命。
久而久之,狸花貓便練就了專咬對手“肉球”的絕招。
老六帶狸花貓周遊天下,戰勝無數對手。
計劃得逞,老六不會在這座城市多待,而是去其他地方故伎重演。再來同一區域的另一座城市也要等到兩年以後,等到人們的議論漸漸平息了,記憶模糊了,老六再悄悄地出現。絕招一旦被破,便不成絕招了。
老六去南方闖蕩了三年,再回中原,來到了距小城百裏之外的汴城。汴城乃幾朝古都,鬥狗盛行,老六準備好好再賺一把。
狸花貓的對手同樣威猛高大,老六的對手卻幼小稚嫩。老六感歎,一個小孩子怎麽能養出這麽凶猛的鬥狗?
老六說,鬥敗了可不準哭鼻子喲。
小夥兒笑嗬嗬,比就是,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便鬥。
對手一個前撲,狸花貓機靈地閃開,直奔對手尾部,張口朝對手胯下咬。可是,狸花貓落空了,對手胯下並無“肉球”。狸花貓猶豫間,對手轉過身來,一個獅子大張口,將狸花貓甩出很遠。狸花貓脖頸鮮血淋漓,在地上掙紮。
老六上前細看,果不見那狗胯下的“肉球”,大呼上當。
老六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兩下,回頭看到一老者,似曾相識,卻記憶模糊。
我等了你三年,終於讓我在這裏碰到你了。老者歎息,隻是,為了贏你,我的鬥狗受委屈了。
老者收了應得的份子,喊了聲“孫子”,牽鬥狗欣然而去,留下老六抱著狸花貓心如刀割。
老者走出很遠,回頭說,天津的客人,我姓董。
生於憂患,死於安逸。老六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