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雯
路不太好走,車子顛顛簸簸的,過處卷起陣陣黃塵。
兩邊的土地丟荒的多,在田間勞作者寥寥。
“這路跟我們插隊時候的路一樣。”徐寅自言自語,“聽說這個縣的基礎本來是不錯的……”
“哼!”一直沒開過口的司機黑著臉,“基礎有啥用?要說基礎,別說修路,洋樓也該有了……”
徐寅看了司機一眼,想聽他繼續說下去,可他卻“刹車”了。
徐寅是在心裏沒多少底的情況下上的任。
地委鞏書記隻在電話裏跟他說,那是一個爛攤子,誰也不想接,我看隻有你去最合適。幫幫我,如何?
他不想找人談話,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到縣委報到後,他就叫上自己帶來的幾個人,到下麵去轉。
“前麵的地裏熱鬧,在收莊稼吧?停下看看。”徐寅說。
車子停在了路邊。
農民們盯著那輛車子,眼光似乎並不友好,有的低下頭去繼續幹活,有的幹脆走開了。隻有一個正在放牛的老農從嘴角擠出點兒笑:“又下鄉?”
徐寅欲走下田來。
“你這死牛,吃了這塊吃那塊!”這時老農突然喊起來。
徐寅一愣,他覺得那牛似乎也沒移動多少地方。
“你的肚子到底有多大?怎麽總也喂不飽啊?”老農“啪”地抽了它一鞭子,“你是吃飽了,撐著了,可我們就沒得吃了!”
牛被抽得疼,跳了起來。
“你跳?你跳!”老農又用鞭子狠抽牛P股,“你吃完了還跳!好,快三!好,迪斯科!抱啊,扭P股啊!也不知道自己放一個屁會熏死多少人!”
“哞--”牛被主人一頓莫名其妙的訓斥,感到不解,張嘴叫了起來。“你還唱?”老農又甩了牛一鞭子,“撐飽了,跳累了,你就開始來‘卡拉OK’了!唱啊,‘妹妹你坐船頭’啊,再坐船就要沉了!”
徐寅漸漸地嚼出了味兒,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牛不叫了,它白了主人一眼,甩著尾巴悻悻地要離開。
“甩什麽甩?這尾巴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也沾屎沾尿的,幹淨不到哪兒去!”老農繼續罵著,“這肚子裏的油水多了,尾巴還能不發亮?”
一旁,徐寅的幾個部下顯得有點兒尷尬。
牛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它被主人的一反常態、蠻橫無理激怒了,低頭銜起一塊泥,向主人做反抗狀。誰知老農這下更來勁兒了:“你還拿紅包?吃飽了,跳歪了,吼啞了,就拿紅包走人!你知道嗎?你一個紅包就夠我們吃一年了。拿吧!拿吧!拿完了,天就塌下來了!大家都死了,就幹淨了。”
一直憋住笑的司機這時臉有點兒青了,他看了看徐寅,低聲道:“徐縣長,我們走吧!”身邊的幾個人也說:“走吧,該趕路了。”
沒想徐寅卻嘿嘿地笑了起來,他向他們擺擺手,然後向老農走了過去:“老哥,這牛可冤呢,它不懂人間事。”
老農抬起眼,怔怔地看著這位“上邊來的人”。
“你的口才蠻好的嘛,心裏舒坦了沒有?”
田裏的人也直起腰來了,他們覺得如同看電影一般。
徐寅拍了拍老農的肩膀:“老哥,今晚我想在你家歇歇腳,行不?”
牛見主人的臉色漸漸好了,“哞”地叫著,又回到了主人身邊。
老農用那雙老樹般粗糙的手撫摸著牛的腦袋,笑了,每根笑紋都很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