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一章 十二條

  吳君

  曹丹丹有個願望,就是能到北京住上一段時間。不是出差旅遊看風景,拍幾張相片便走那種,而是像北京人那樣,早晨看日出,晚上看日落,除了正常吃飯,餓的時候,吃一條街邊買回來的煎餅果子和豆漿。當然住的地方要在十二條或是它的周邊。房間簡單舒適,出門方便。門的左邊掛自己喜歡的小畫框,右邊掛上從麗江帶回來的蠟染信口袋。床上鋪的也是喜歡的圖案。這些情景早在腦子裏想過多次。有了這,哪怕天天吃糠咽菜也行。至於以後還回不回來再另說。願望在心裏埋了很久,差不多快要打包封存之際,被江豔萍重新挖了出來。

  曹丹丹有半年時間沒有聯係她。哪怕再空慮,也忍著,她不願跟她聯係。她覺得這個女人太做作,聲音嬌滴滴,喜歡搶別人風頭。同是女性,誰受得了這個。直到那個悶熱的下午,當時沒有風,天上也沒有一片雲彩,她正拿著一遝學生作業走神,猶豫著是把這有限的錢放進股市還是在深圳關外買間七萬元的單身公寓之時,按到了江豔萍的信息。她說,她準條離開深圳,去北京發展了。曹丹丹對著這條信息發了很久的呆。有幾個學生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她記不起後麵的時間是怎麽過的。

  當晚曹丹丹便失眠了。江豔萍的話好像在報複誰一樣,不僅報複了深圳,還報複了她曹丹丹。要說對深圳的恨,曹丹丹未必會比別人少。如果不是因為女兒太小,轉學麻煩,也許早離開這裏了。現在憑什麽她江豔萍說走就走,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沒有四季的城市裏。要走也應該是一起走才對啊。過去怎麽說的,在那些酒後或是失眠的夜裏,兩個人計劃了多少啊。最後她就這麽被拋棄了。江豔萍這麽做,曹丹丹今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呢?她甚至覺得一天都待不下去。

  去北京是自己的夢想啊。想了半輩子,卻被別人實現了。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江豔萍。她的心裏空空落落,充滿了挫敗感。畢竟江豔萍的條件一直不如自己,哪個時期都不如。她在心裏掂量過很多次,隻這一次,人家便贏了。如果沒有江豔萍墊底,曹丹丹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沉到了穀底。十二條十二條,黑暗中,翻來覆去睡不著,用卷舌音念了好幾遍,這是她在夢裏去過無數次的地方。一下火車,慢了性子走,路上見到有人遛鳥,唱京劇。過了兩條街,便拐進一條胡同,胡同邊上有個橢圓形的水坑,積著雨天留下的髒水。雖然是髒水卻能映出天上的雲朵。為了方便過路人,那裏永遠放著幾塊石頭或磚頭。坑的另一頭便是那地下室的門了,進了門就能見到被水泡得卷了皮的牆壁。要彎了身子走路,否則會被頭頂上的水管子撞到。終於聽見了一句,誰呀,聲音很熟。正想著是誰的時候,便醒了,原來自己做了個夢。夢裏的情景跟當年一樣。那是十五年前班裏有個叫劉濤的同學病了,學校派人送他回家。因為病是在學校得的,家長不接,跟學校吵,非要學校把人送到北京做了檢查定了性才行。沒辦法,班主任隻好找了兩個同學跟著,需要有個女的,說是女生做事細。作為老鄉曹丹丹便跟著來了。沒錢住酒店,隻好住了二十塊錢的地下室,有的人當晚流鼻血了,可她沒事。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她把這種喜歡藏起來,壓迫著,不讓任何人看出來。她甚至希望得病的不是劉濤而是自己,這樣可以多些時間住在北京。睡不著的時候,曹丹丹腦子裏總有洗漱室大鏡子上的水蒸氣和一個個半裸著上身的男人。看不清人的相貌。那些霧氣,很是難忘。更關鍵的是見過霧氣之前,她在胡同裏見過一個長得像小流氓一樣的人,騎了輛自行車,一隻腳平放在地上,另一隻則踩在腳鐙上。他冰冷著聲音問曹丹丹想不想跟他回去。

  曹丹丹當時傻氣,學著對方的卷舌音問,跟您回去幹什麽啊?

  做我媳婦兒吧,對方換了隻腳放在車鐙上說。當時天氣異常悶熱,不遠處好像還有知了和另外的一些鳥在叫。天上灰蒙蒙的。曹丹丹記得那男孩長了雙細小的眼睛和胖胖的臉。

  不行!曹丹丹撒歡似的跑了。她比什麽時候跑得都快,不是害怕,而是快樂。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樣的話,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她到了深圳,到了男女比例為一比七的城市。如果不是江豔萍,她會把願望藏起,讓自己現實起來,畢竟這是深圳,一天不去賺錢心就慌就會死的城市。就這麽想啊想,翻了幾個身,天就亮了。第二天站在鏡子前刷牙,對著自己的黑眼圈,又輕輕念了一次,十二條。聲音從幹燥的嘴唇裏出來,顯得軟弱無力。對著鏡子又 發了會兒呆,不知道要做什麽。直到台灣佬也醒了,蟋蟋洬洬站在門口等著用衛生間,曹丹丹才想起今天還要替人多上一節課。中午還要去商場買個相機,他說要去大理采風。

  不能用手機麽,像素也很高。她說。

  那不好看啊,人家都有真相機。台灣佬有些討好地看著曹丹丹。他是個台灣人,失業後到了大陸,住在珠海。網上認識了,便搬過來住了。

  曹丹丹聽了,心煩得很,倒不僅僅是錢的事,主要是想起他吃住不花一分錢,還口口聲聲大男人大男人的。這讓她不舒服。如果不是男女比例失衡,她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她常常對江豔萍說,女人到深圳,都會被打折,誰也不例外。過了三十五就不是打折問題,而是倒貼。什麽世道呀。她差點要說,到深圳後從沒有一個人跟她提過結婚,包括前任也是逼到對方沒路了,才結的。多數人隻想上床而不想負責。之前什麽甜言蜜語都敢說,如果稍稍矜持下,他連爭取一下都不會,馬上向後轉了。如果遇人不淑還要“呸”你一口。當然羅老師不是這種人,關於結婚的話,至少提了不下五十回。江豔萍也有同感,覺得深圳不適合女人。兩個人為此還喝醉了,說了許多平時沒說的話,當然包括曹丹丹的秘密,北京,十二條。

  我支持你!真的。江豔萍眼淚汪汪。仿佛也是她的十二條。她的這副表情讓曹丹丹反倒冷靜下來。她覺得自己不能跟誰都走得太近,尤其是江豔萍這種,既不是同學又不是老鄉,隻是飯局上認識的。

  曹丹丹對著台灣佬說,最近我心煩,你回避一下吧。她又下逐客令了。每次心情不好,都會讓他回去住。她不想與人交心更不想和誰吵架。

  “原來那個房都退了,再找也要花點時間。”顯然台灣佬對這個臨時決定有些不滿,手裏端著牙刷,上麵是剛剛擠出的牙膏,想和曹丹丹再說幾句。

  曹丹丹徑直走出門,不看對方一眼。她怕對方再羅唆。江豔萍的事,讓她心亂。之前她都有些想妥協,跟台灣人結婚算了,反正也看不到什麽希望了。現在想法又變了,她覺得台灣佬身體和錢包都不行,連買個小東西都要她出錢。如果結婚,自己很不合算,等於白養一個人。

  一出了門,就把電話打給了江豔萍,確認--下,去北京的事是不是發錯了,或是心血來潮之舉。因為在她眼裏這個江豔萍做事沒譜,就是發信息也是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總是要表現自己浪漫的一麵。上次還說要拯救某個貧困縣的婦女,說她們太苦了,有的連縣城都沒去過。曹丹丹心裏想,人家未必是苦,再苦還能有深圳女人苦嗎?還有一次,說要報名去西藏支教,她這麽做的目的,也能理解,就是讓曹丹丹羨慕,畢竟她隻是個代課老師,一天到晚拴在學生身上,哪也去不成,稍有閃失,飯碗就不保了。江豔萍是個營養師,平時總是飛來飛去,在全國授課,難見人影,每次都是她約曹丹丹,而曹丹丹卻難約到她。要麽就是在外地呢,要麽就說正在上課,不方便。曹丹丹覺得這種關係讓自己很被動,想了幾次不來往了沒意思,可最後還是交往了四五年。

  她對著電話說,你這個決定真是太好了,深圳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痛苦指數應該排全國第一。我早想離開了,你看看那些外省人,都去海南了。

  顯然這話沒什麽邏輯,江豔萍在電話那端笑了說,我是去北京,不是海南,又不想炒房。頓了下,她換個口氣說,深圳也不錯呀,改革開放的前沿,窗口城市。曹丹丹聽了這話,很不舒服,如果以往,會頂她幾句。當然這種機會也不多,平時說話江豔萍都是請教口吻。看起來人一闊臉就變這話不假。曹丹丹心裏不服,可嘴上還是不爭氣,說了句,你這一走,把我的心都帶走了。江豔萍說,北京也歡迎你呀。曹丹丹想到了對方小人得誌那副樣兒,就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不光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虎落平陽被犬欺,還不爭氣表現出了下賤。放下電話,心裏堵得慌,明顯覺得江豔萍是氣她,好像她已經是個北京人一樣,隨便就可以同情誰。

  剛拐上四樓,就見到了走廊上的一個男孩。曹丹丹猜測他等很久了,也許他又帶來了母親的什麽親筆信。

  有事嗎?她心裏軟了下,這個初二男生得了抑鬱症。喜歡濃妝的母親哭著求過曹丹丹幫忙。有一次拿了三千塊錢讓她收下,被曹丹丹拒絕了。學校明文規定,不能當家教。已經有政策解決代課教師的轉正,這個關節上一定不能出錯。給這個孩子補課,除了拿些外快,也有同情的意思。

  你願意再來陪孩子嗎?他隻聽你的話,找誰都不行。平時我不在家,可以讓他爸爸陪你。這女人臨行前對她擠了下眼睛。曹丹丹心想,真是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把老公都拿出來交換了。不久前還鼻涕眼淚地向她哭訴,自己男人多花心。

  她摸了摸男孩的額頭,想問他吃藥了沒有,就見男孩笑了,說,老師,你能不能不這麽煽情。不過我爸喜歡你這種款。

  去你媽的!老娘懶得理你。曹丹丹頭也不回,在心裏罵了句,便進了教室。教室沒有因為她進來而安靜。曹丹丹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裏想,這地方真是沒法待了。

  正式聽江豔萍說北京的事,是曹丹丹為她餞行的晚上。看著江豔萍滿麵紅光的樣子,她故意裝作不在乎,眼睛繼續瞄著電視,耳朵聽著江豔萍說話。附和的人沒幾個,都是男的,彼此不認識,更不知道怎麽表態。電視裏正在重播征婚節目。雖然這個節目與她的生活沒關係,那裏全是三十以內的美女。她總是把女主角當成自己,試圖去選擇那些勇敢的男生。她正在為節目裏的六號惋惜,就聽見江豔萍說自己那位是個北京人,有一幢三百平米的別墅,曹丹丹把全部的身子坐回位子上,雖然裝出了不在意,眼睛卻已經細細打量對方了。

  江豔萍披肩下麵是一件緊身的旗袍,頭發梳成民國時期樣式,口紅是深色的,甚至連舉手投足也是那種範兒。如果在平時,曹丹丹根本不想聽她說話,不願意看見她拿足了姿態去表演。她在心裏冷笑。她覺得江豔萍沒有任何進步。最初的時候,她穿的是紗,而這種紗,人們早用來做窗簾布了,後麵則改成穿旗袍,但像她這種幹瘦的身材,把缺點都放大了。這種表現需要成本,就是必須有觀眾有飯局。比如這次飯局又是她張羅的。當然這次不同,不是生日,不是慶功,是為她送行。衝動之下曹丹丹主動提出了買單,當然過後也會後悔,畢竟自己的錢也要掂量著花。江豔萍那邊嬌氣地說多謝老姐啊。曹丹丹心裏想,自己是被江豔萍發出的聲音忽悠了。她甚至懷疑她是從聲訊台學來的,溫柔纏綿。生氣的時候會在心裏笑話她,你對一個同性溫柔什麽呢。每次放下電話,曹丹丹都忍不住在心裏說,做作的女人。盡管她們是幾年的朋友,可是她不習慣對方的做人做事。比如她的厚臉皮,不管什麽場合都要出風頭。當然兩個人在一起,她不會這樣。可能是共同語言說完了。主要的是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機會很少。她喜歡熱鬧,非要去人多的場合。每次都有些不認識的麵孔。如果一幫朋友吃飯,哪怕中間隻有一個熟人,被她知道了,無論多遠,她都能找到。有次一個女孩兒過生日,是個小老板張羅的,顯然對那個女孩有點意思。來的時候,江豔萍還帶了本掛曆給請客的人。曹丹丹就是這個聚會上認識的江豔萍。過生日的朋友是個單身,看見濃妝豔抹的江豔萍馬上不高興了。江豔萍倒也不客氣,坐下來便展示自己的掛曆,那是一本印著甲骨文的掛曆。這種字體,沒人認識,場麵顯得有點尷尬。隨後她又向座位上的男人們派發名片。一邊遞名片,一邊介紹自己單身,琴棋書畫樣樣拿手之類。一圈還沒走完,壽星女的臉就黑了,飯局被江豔萍攪了。比如她還對曹丹丹說雖然離了婚,卻還是把婆婆一家從農村接過來住了。

  曹丹丹驚訝,你不是單身了嗎?

  是啊,可我跟他們一家還是好朋友啊。說話的時候,江豔萍眼睛散在各種菜上,最後夾了一小條黃皮魚放進自己碗裏,慢慢挑著刺。

  這樣一來,曹丹丹就很生氣。江豔萍讓關外的人口素質更加低下,讓女性打折的事實繼續下去。她心裏想,關外這個地方真是個風水寶地,不僅聚集了各路妖魔鬼怪,還批量出產一些偽小資。

  有一次,江豔萍心急火燎地約她,說要介紹個女孩給她認識。認識一下吧,我的小姑子,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

  曹丹丹冷笑著回答,你沒病吧,他們一家那樣對你,她哥哥拋棄了你,你卻讓我成為她的朋友。她差點把矯情這個詞用上。

  她樣子非常懇切,說,要是你不想認識,你給她介紹幾個朋友也行,或者吃飯的時候帶上她。

  什麽?曹丹丹半天說不出話。江豔萍的想法已經越來越奇怪。

  為了緩和氣氛,曹丹丹轉了一個話題,你上次說你要學釉彩最後怎麽樣了?

  江豔萍看著自己的手指說,早畢業了。

  什麽時候你送我一張畫啊?曹丹丹說。

  我已經改學琵琶了。顯然她對這遲來的發問有些不滿,畫畫是兩年前說的事。

  過去曹丹丹一直對江豔萍畫畫有些不解,在她眼裏那種東西必須科班出身,更重要的是要有才華。她調侃江豔萍,對了,你說的那個人怎麽樣,他是不是賣畫的?

  什麽賣畫,俗,人家那是專家。她更正了說法。隨後又說,是我親密愛人。她目光溫柔了許多。

  你再婚了?曹丹丹有些一頭霧水。

  顯然她不願聽到“再”這個字,揚了揚左邊的眉毛,說,他是鑒定明瓷的學者。她的聲音已經顯得有些幹燥,沒有一點水分。

  這句話如同一把榔頭,把曹丹丹剛剛還氣呼呼的身體砸癟了。她怯怯地問了句,他對你還好吧?

  哎,好得讓人受不了,太黏人,總怕失去我,把我當寶貝。這樣一來,我隻好從家裏那兒搬出來,也算成全他們吧。那一對人也真可憐,東藏西躲的。她指的是前夫。

  原來這樣啊,曹丹丹倒抽了口冷氣,原來是她主動扔了男人。她心裏想,嗯,不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辦事就是麻利。

  說話的時候,客人陸續到了。曹丹丹隻是欠了欠身子。江豔萍便站到門前去迎了。

  都坐下後,又進來了一個小個子,穿著曹丹丹討厭的白衣服白褲子。江豔萍硬是把這人請到主位上。他剛一落座,眼睛便盯著曹丹丹問,你還記得我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可還是所有人都聽見了,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曹丹丹禮貌地笑了笑,沒說話。

  他報上他的名字,方榮。

  曹丹丹眼睛發著呆,還是想不出這人是誰。

  我記得你,當年你在電影院門前等人,我路過,你還對我笑過。

  那可是很浪漫的喲。如果不是江豔萍這句話解了圍,話題還會卡在那兒。後來才知道這是彼此套瓷的話。隻是當年的曹丹丹剛進圈子,還不懂。坐下就見到江豔萍拿出了一個精美的薄盒子,眾人矚目下,打開並輕輕放在服務生手裏,隨後她又指了指燈,然後說了一個外國人的名字:勃拉姆斯。

  燈暗了下來,音樂湧上來。窗外一切變得清晰起來。哇,真會享受。白衣服男人說話了。後麵仍有人來,江豔萍繼續指揮服務員加椅子,加紅酒,上檸檬,加冰。同時禮貌地向新來的人問候一聲,膚色越來越好,打高爾夫了吧。

  她和方榮談話的主題是佛教和老子。方榮拿出名片,上麵印著新名字,悠遠法師。同時還取出一遝照片,背景是少林寺、衡山之類。他在名片上寫了北京兩個朋友的電話,遞給江豔萍說,有什麽困難就找他們吧,不用客氣。

  江豔萍臉上冒著光,兩隻手也顯得慌亂,一會兒放在台麵上,一會兒又放在腿上。像是發現別人在看她,她故意繃了臉對方榮,深圳本來男人就少,你還出家了,也太不人道了吧。這一句,把全桌人都搞笑了。接下來,又有人向她介紹北京的一些情況。方榮臉也紅了,急急地辯解,不是出家,是居士,居士,啥也不耽誤。

  這還差不多。江豔萍滿足地笑了,別人也跟著笑。隨後她喝了一大口紅酒。曹丹丹第一次發現江豔萍還是很幽默。

  這次江豔萍喝了很多,散場之後,還舍不得走,拉曹丹丹再坐一會兒。她仰在沙發裏對曹丹丹說,他不準我生活在別人的家裏。又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談到那個北京人了。

  說完她又解釋了句,他催我盡快離婚,做他的新娘,而不是蝸居在別人屋簷下。

  電話響了,她讓自己的身體半躺在沙發裏,說,你猜呀,我是跟一個男生在一起呢。哈,是騙你的,我沒有沒有,怕你不饒我啊。

  她移到了一個拐角處,把自己身體嵌進三麵都有鏡子的地方,輕輕轉動著身體,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說話,有時對自己擠眉,像個自戀的人。不知過去了多久,傳來對著電話親吻的聲音。她用餘光向這邊看了一眼。遠遠地,曹丹丹見到了那雙大手,那是一雙種過地的手。盡管她從來不承認,隻是說放假的時候,去叔叔家幫過忙。曹丹丹明白,那是一雙苦孩子的手,這樣的手,畢竟自己也有一雙。

  到北京不久,江豔萍便描繪她眼裏的景物,說,我正在陽台上遠眺呢。迎著空曠地帶走去,那裏正變幻著五彩的雲。北京的天空真是哪也比不了的,那大塊的雲,像是棉花,一朵一朵,美極了。還有胡同裏那些老人,孩子,包括人家的的士司機都那麽有文化,文化就是人,而不是什麽亞洲第一大圖書館,和那些沒有生命的高樓大廈。文化是人,是胡同,是十二條。這些話像畫外音衝進曹丹丹腦子裏。

  就是認識的人太少了。曹丹丹突然意識到她說的那個地方一定離十二條很近,否則不會那麽美。的確如此,後麵她也說了,離十二條很近,站在陽台上放著風箏。

  曹丹丹流露出周末自己也可以去看看她的意思,江豔萍電話便打了過來說,先生準備去南京做些文物鑒定,作為太太也會陪著一起去。到時候,她要為大家庭裏每個人準備新年禮物。父親的,母親的,還有小叔子,小姑子,一個都不能少。

  腦子裏全是江豔萍那邊溫馨的場麵。無論如何,曹丹丹平靜的內心被打破了。她覺得自己住的新安路是那麽簡陋沒有生氣。連路邊的樹木也顯得枯燥,那些一年四季盛開的紫色紅朵掛在枝上是那麽的單調。

  這樣的時候,曹丹丹開始想家事了,必須有個房子,而不是現在這樣租房。

  “北京”兩字再次跳進腦海的時候,她心裏變得無比柔軟,血液沸騰,仿佛有了指路明燈。

  這樣想著,她翻到羅老師的電話,猶豫著要不要聯係,說說自己的打算。據他說,他是曹丹丹當年的老師,隻是教了很短的時間,便到了北京。幹的還是老本行。腦子裏變幻著一些模糊的臉,一會兒變成北京街頭的小混混的,一會兒是飯局上那些男人的。羅老師現在什麽樣呢?他會不會真心實意娶她呢?如果隨便說說,那可就太不像老師的樣子了。

  瞬間便明白了女兒將來報哪個學校了。哪怕是大專,也要在北京讀,郊區都無所謂。北京,連空氣都彌漫著營養啊。腦子裏橫放了一張寫有北京字樣的車票。一分鍾也不想待了,似乎晚一分鍾,腳下的城市都會爆炸。隻有升上空中,才是安全的。曹丹丹從來不知道自己如此討厭深圳,什麽特區、熱土。不怪乎一個又一個男人離她而去,現在她明白了錯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城市。帶有強烈地方色彩的白光在腦子裏強烈橫掃過幾次之後,終於換成了幻燈片。曹丹丹明白,早晚有一天,這座地獄一樣的城市會被自己拋棄。

  就在曹丹丹滿腦子北京的時候,江豔萍發來信息說自己離了,正考慮回深圳。曹丹丹焦慮起來,擔心她馬上會回來,自己就住不到她的房子了,當然也就看不到十二條,使急著安慰江豔萍不要灰心再堅持之類。江豔萍還告訴曹丹丹,有個包工頭看上了自己。曹丹丹立馬警告她,他隻是看上了你的大房子。到時候,他會把農村老家的人全接來,占住你的房子,陽台上也住滿打工的親戚,到時候想趕也趕不走,會很麻煩。

  曹丹丹說完才知道自己太過冒失,又不是自己的。這樣說很容易讓對方發覺自己的動機。江豔萍倒也沒發現什麽,停了一下才說,你可不可以介紹幾個北京朋友,讓我在這邊有人說說話。電話這邊,曹丹丹還沒想出怎麽回答,就聽見江豔萍歎了氣說,還是深圳好,親戚多,北京人太冷漠了。

  曹丹丹真有些害怕,如果江豔萍真的回了深圳,自己去北京的可能性也就徹底沒了。可北京除了羅老師,她不認識什麽人。再說,即使認識,也不可能介紹給她,畢竟自己還在為婚姻的事發愁。為了穩住江豔萍,她說,你回來幹什麽嘛,你不是說深圳是你的傷心地嗎?

  可我孩子在那裏呀,我想要看看他們,想給他們帶點東西。

  寄回不就行了。曹丹丹心裏想,這個江豔萍,不懂語法,好像自己有很多孩子一樣。

  她停了一會兒說,兄弟姐妹們都在深圳,我真的很想他們。

  她說站在那個能放風箏的陽台上麵,一眼便能望見十二條。她常在信息裏說,我就是站在陽台上跟你說話的。

  曹丹丹想明白了,必須有個長期打算才行。江豔萍的別墅再大,位置再好,都不屬於自己的歸宿。最多也隻能臨時歇腳,中轉一下,方便她到十二條看看。這還要盡快,太晚的話,人家就不方便了。

  之前,她還是對羅老師的相貌有過些想象。他是通過通訊錄找到曹丹丹的。曹丹丹實在想不起他的樣子了,也記不起有過什麽江浙口音的老師教過自己,畢竟十幾年過去了,發生了太多事,很多熟人的樣子也都不清晰了。電話裏他的聲音非常好聽,他說你不高不矮,身材適中,小鳥依人,剛好到我肩膀那裏。介紹自己五官的時候,他用的是另外一種方式,真是無法忍受銀幕上那些男人樣子,難道這麽大的一個中國找不到一個像樣的演員嗎?言下之意是自己長得不賴。

  沒有交換過相片,盡管好幾次差點給了,可她還是故作神秘了,說,跟當年做您學生的時候比,我現在越來越難看了,反正很快會見的,再說,見了你也會失望的。

  據他說,當年他曾經追過曹丹丹,可她壓根就沒看他一眼。他這麽說,讓她很開心,畢竟被人暗戀還是件幸福的事。再說早已沒人暗戀自己了,個個都想留下過夜,天亮便說拜拜。

  不,不,我相信你什麽時候都那麽可愛。他越是這樣說,曹丹丹越是不想讓他見到真容,想給出一個驚喜。曹丹丹享受著他的綿綿情意,內心回到了十幾年前。他電話裏說,再不見麵他就死了。曹丹丹是個物理老師,並不完全理解這些話的意思。隻是能感覺到他很需要自己,而不是說著玩的。電話裏兩個人還做了那事,彼此也用老公老婆相稱。

  終於說到了十二條。曹丹丹枕著手臂閉了眼睛說,哪怕住一個月,以北京人的身份也就夠了。

  羅老師說,平時你畫畫,累了到院子裏侍弄一下院子裏的菜,那裏有幾隻雞,一隻狗。周末的時候,再到天安門走走。

  太好了。曹丹丹從五髒六腑裏透出興奮。曹丹丹流露出要找個房子,先感受一下。

  你不是想懷舊嗎?天天可以懷啊。他說。

  曹丹丹有些吃驚,想不起自己是不是之前在電話裏說過,問,你怎麽知道呢?

  羅老師慢慢地說,當年不是我帶你們過去的嘛,你高興得總去夠樹葉子,發燒了還強撐著,一雙新買的鞋剛穿上就掉到水坑裏了,幾個男生搶著幫你撈,都讓我嫉妒了。

  是麽。大腦出現了空白。他的這些記憶和曹丹丹的還是有些出入,可曹丹丹喜歡這種出入。原來過去的自己是那麽可愛,那麽多男人喜歡自己。有了這樣的自信,她便可以撒著嬌說話了,我擔心工作的事啊,都代課這麽多麽年了,聽說政策快出台了,現在辭,等於前功盡棄,到時候,飯也吃不起了。

  那就別看了,北京再好,也不是你的家。不知為什麽,羅老師顯得有些生氣。

  可我還是覺得北京親。曹丹丹忙著討好,畢竟人家什麽也不求,如果到了北京,還要求他幫著找房子,那可是件累人的事。曹丹丹想。

  想到能在北京看雪,在想念的那個胡同裏慢慢地行走,晚上再回到自己房裏,聽著北京各種鳥發出的叫聲,她興奮了。北京太好了,將來我一定來買房。曹丹丹說。

  可是那個時候,你買得起嗎?房價一天比一天高。告訴我,你現在有多少存款,先幫你算算。羅老師嚴肅地問。

  那我現在買了,又不能過來。曹丹丹顯得困惑。

  也可以先找到,覺得好,再買。交完首付,如果不行,再轉手不要唄,多少人等著要啊,這麽簡單的事。

  難道我不要工作,光看著房子,然後喝西北風啊。

  我可以給你先看著啊。他歎了口氣接著說。反正也就兩三個月,你也就放假過來了。

  你不是有住的地方嗎?曹丹丹問。

  羅老師說,當然有了,可是你的忙我也要幫啊,我可以先給你看著啊。

  上了火車才發信息。她覺得再不來,真的就晚了,到時江豔萍回了深圳,更是沒有個接洽的人了。畢竟隻去過北京一次,還是十五年前。

  出了檢票口,便認出他。他穿了件黃色的衣服,半張臉被擋在別人身後,隻露出半個臉。眼睛沒有麵對出站的人,而是四下張望,甚至還看了看天,好像曹丹丹會從天上下來。他的臉像是醃過的白菜。臉很瘦,顏色發灰。整個人顯得有些怪異。他一開口,便嚇住了曹丹丹。還是那麽好聽,卻像是一台錄音機在他懷裏發聲,跟他整個人沒什麽關係。這時她便恨江豔萍了。如果不是她死活不接電話,曹丹丹還沒想這麽快就聯係他。她本想安頓下來,洗個澡,睡個好覺,再給他打電話。畢竟不是普通朋友,需要認真收拾一下自己。現在,她突然打定主意,一定不跟他有任何事情發生,哪怕內分泌繼續失調,更不會讓他幫自己找房子了。

  像是感覺到了曹丹丹沒看上自己,兩人喝完三瓶燕京,他放鬆了自己。說了自己的一些往事。之前找過幾個,也包括一個有錢的女人,說是那個女的把他扔了,前一天做了愛,還做了長遠的人生規劃。想不到,第二天那女人便消失了,手機再也打不通。

  他這麽說的時候,讓曹丹丹徹底生了氣,原來彼此都沒閑著。手指尖已經凍得冰冷,可是她不想把手放進他那兒,讓他給暖和。

  她拿出包裏的煙,點著了火,抽起來,隨後人也顯得輕佻起來。北京的夜晚,她還是感到了寂寞,甚至覺得比深圳還寂寞。

  在羅老師買單之前,江豔萍來了,正如以往的風格。她顯得風塵仆仆,臉蛋凍得通紅,人瘦了好多,兩腮明顯塌了下去。

  她偷偷瞥了眼不遠處的羅老師笑著說,之前一堆營養品要分析,才沒有及時去接站,請老姐多原諒。

  曹丹丹說理解。心裏有了不少安慰,也不生氣了。覺得江豔萍來得正是時候,算是為她解了圍。她不想和羅老師再聊下去,什麽感覺都沒有,純屬浪費時間。

  似乎聽到當年那種聲音,曹丹丹豎起耳朵,讓江豔萍也幫著聽,分辨一下是什麽鳥。

  江豔萍沒聽出什麽,還說哪有哪有啊。像是心不在焉,隻顧著向自己碗裏夾菜。倒是羅老師聽出來了,笑著道,什麽鳥啊,是風刮在樹上的聲音,算是樹的哨聲。郊區才多呢,天冷的時候,能響一晚上。

  沒等曹丹丹提出晚上要跟江豔萍回去住,江豔萍自己便先說了,別墅正重新裝修,隻能等下次再請她參觀。曹丹丹沒敢問是幾個人住,她自己便主動說,下次你來時愛住哪間住哪間,房間很多。

  不知什麽時候,江豔萍躺進了曹丹丹住的招待所裏,還是曹丹丹自己用工作證打折聯係的一個教師之家。

  躺在另外一張床上,江豔萍晾出旗袍下麵穿了絲襪的瘦腿,對曹丹丹說,你真厲害呀,我看那家夥對你不錯,還主動買單呢,眼睛老是看你。

  我和他什麽也沒有,純粹的普通朋友。不知為什麽,曹丹丹極力表達自己是清白的,至少不想和她說太多羅老師的事。不知什麽原因,羅老師那張慘白的臉和廣場上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安,甚至她不願意去回想。

  江豔萍臉上露出笑,清脆地喊了一聲“老姐”。不知為什麽,曹丹丹心頭顫了下。接著又說了句,老姐真好,便睡了過去。聲音裏沒有了過去那種纏綿,隻有放鬆和開心,甚至還拖著一絲因激動才會有的哭腔。

  在她的指揮下,繞了一圈,車又回到原地。兩邊是進出老外、時髦女郎的大廈。街道似乎成了一個T型台。司機把她帶上一條光鮮的大道,並告知她這就是十二條的時候,距離曹丹丹上次到北京已經過去了兩年多。這期間她轉了正,還在關外按揭了一套小戶型房子。畢竟生活正向好的方向轉變,她也差不多忘記了一些舊事。

  遛鳥的,唱戲的,地下招待所,水坑和橢圓形的可以照見雲彩的水呢?十二條,連半厘米的痕跡都沒有給她剩下。

  事情還是那個方榮提起來的。他們偶爾躺在各自的床上通通電話,調T情用以緩解各自的孤獨。他突然間說到江豔萍。

  回到了老家的小縣城,在母親開的食雜店幹活。她生下了和羅老師的孩子。離開北京之前,在順義一間農民房住了兩個來月,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光,洗衣做飯,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

  羅老師!曹丹丹屏住了呼吸,從床上坐起來。北京之後,他們確實失去了聯係。

  什麽老師,那家夥是個騙子。也不知怎麽認識的,弄大了她的肚子後人就失蹤了,還拿走了她過冬的錢。

  直到對方連續“喂”了兩聲之後,曹丹丹才提到江豔萍的別墅。

  方榮說,哪有什麽別墅,從工廠出來,她差不多住到街上去了,父親生病花光了她的錢,還欠了一大筆債。她借遍了熟人和他們的朋友,不好意思再開口。去北京也是為了躲這邊的債。靠朋友接濟,在北京待了幾個月。作為女人,借錢後,也算還人情吧,她早就做那種事了。可畢竟年紀太大,沒有條件,多數客人都是吃飯時認識的。方榮感歎著,像是忘記還有人聽他說話。

  那個小姑子呢?這件事突然從腦子裏冒出。

  方榮電話裏幹笑了下,說,都是一起討生活的姐妹,相互照應過,她把這些幫過她的人說成親人,反正外人也不知道。她連半次婚都沒有結過,更不要說什麽小姑子,說說也是過一下嘴癮。誰也不忍心揭穿,畢竟她隻有這個了。如果把這個也剝奪了,她基本就沒什麽活路了。

  曹丹丹手腳冰冷。她的聲音顯得緩慢而持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大概也是她的客人吧。

  對方沉默半晌,掛斷了電話。那時已是午夜。轟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正是貨櫃車從香港開過來的時間。有的去了各種聲名顯赫的加工廠,例如富士康,有的隻是途經深南大道去了內地。

  曹丹丹鼻子酸了,正是這苦命的女孩讓自己躲過了一場劫難。拚命回憶,卻想不起江豔萍的相貌了。她在枕邊摸出一支香煙,點上,借了這微光,慢慢移向窗前。

  外邊燈火輝煌,繁花似錦。

  原載《中國作家》2010年第12期

  點評

  這是一篇讀後令人難以釋懷、掩卷深思的小說。作者用第三人稱的敘事視角講述了兩個在深圳打拚的女人的不同的人生經曆。曹丹丹的經曆是明線,江豔萍的經曆是暗線。現實的筆觸勾勒出生活在深圳這座改革前沿的城市中的種種無奈:生活成本的壓力、女性擇偶的困境和冷漠的人際關係。當痛苦成為一種常態,人也就感受不到痛苦了。擊碎惰性外殼的是深藏在曹丹丹心中的“北京夢”。

  “北京夢”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眾多青年的青春夢想,在他們熱血而激揚的年紀裏,“北京”是自由、完美、幸福的象征。這種理想化的想象,因時空的阻隔而變得越發的美好。“逃向北京”不僅僅是一種空間上的位移,也是追尋夢想和自由的壯舉。這種念頭因江豔萍的一句話而在曹丹丹的心中一天天地膨脹起來,最後終於變成了決絕的行動。然而現實總是無情的,逃向北京就如同逃向巴黎、逃向洛杉磯一樣,如果不打破心中的壁壘,盲目地擁抱一個陌生的城市,必將會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表麵上看江豔萍的結局是個悲劇,曹丹丹躲過了劫難,實際上她們都是生活的失敗者。江豔萍用謊言粉飾人生,甘心蒙騙自己;曹丹丹轉了一大圈又兜回原地,物質上有所改變,精神上仍然未得救贖。在滾滾紅塵的大都市裏,她們都隻是渺小的一聲歎息而已,都市人心中的“十二條”聖地,需要找到自我,耐心地拂拭方能顯現出來。

  (崔慶蕾)

  
更多

編輯推薦

1中國股民、基民常備手冊
2拿起來就放不下的60...
3青少年不可不知的10...
4章澤
5周秦漢唐文明簡本
6從日記到作文
7西安古鎮
8共產國際和中國革命的關係
9曆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倫...
10西安文物考古研究(下)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西安文物考古研究上)

    作者:西安文物保護考古所  

    科普教育 【已完結】

    本書共收入論文41篇,分7個欄目,即考古學探索、文物研究、古史探微、遺址調查報告、地方史研究、文物保護修複技術、文物管理工作。

  • 浙江抗戰損失初步研究

    作者:袁成毅  

    科普教育 【已完結】

    Preface Scholars could wish that American students and the public at large were more familiar...

  • 中國古代皇家禮儀

    作者:孫福喜  

    科普教育 【已完結】

    本書內容包括尊君肅臣話朝儀;演軍用兵禮儀;尊長敬老禮儀;尊崇備至的皇親國戚禮儀;任官禮儀;交聘禮儀等十個部分。

  • 中國古代喪葬習俗

    作者:周蘇平  

    科普教育 【已完結】

    該書勾勒了古代喪葬習俗的主要內容,包括繁縟的喪儀、喪服與守孝、追悼亡靈的祭祀、等級鮮明的墓葬製度、形形色色的安葬方式等九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