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星初
說起朱元璋,都昌人都會脫口而出:“朱元璋大戰鄱湖十八年。”
這是一種誇張的說法。大戰鄱陽湖,是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決定命運的一場戰役。當時,青田名士劉基剛剛投奔朱元璋,就獻計道:“明公據有金陵,甚得地勢,但東南有張士誠,西北有陳友諒,屢為明公患。為明公計,必須掃除二寇,方可北定中原。”元璋蹙額道:“這兩人勢頗不弱,如何可以剿滅?”問計於劉基,基答道:禦敵當權緩急,用兵貴有次序,張士誠一自守虜,尚不足慮。陳友諒劫主稱兵,地據上遊,無日忘金陵,應先用全力,除了此害。陳氏滅,張氏勢孤,一舉可定。
然後北向中原,造成王業,明公曾亦設此想麽?“朱元璋頓開茅塞,連稱:先生妙計,很是佩服。此後行軍,全仗先生指導。”此時的陳友諒,以江州為大本營,既襲得太平,急謀僣號,遣壯士椎殺其主徐壽輝,假采石五通廟為行宮,自稱皇帝,國號漢,改元大義。封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遂大集舟師,自江州直指應天(南京),舳艫蔽空,旌旗掩日,差不多有數十裏。警報飛達應天,元璋問計劉基:依先生高見,計將安出?基答道:天道後舉者勝,我以逸待勞,何患不克?陳友諒奪取應天計劃遭受重大挫折,於是圖近舍遠,放棄應天,指揮五六十萬大兵,掉頭鄱陽湖,專攻南昌城。友諒圍攻八十五個日夜,未能奪得南昌。這對朱元璋來說,正是天賜良機,經過周密計劃,調兵遣將,與陳友諒拉開了鏖戰鄱陽湖的架勢,決戰最後勝負。明人穀應泰《明史紀事》有一篇文字,記錄了這場大戰的始末,抄錄如下:
元至正二十三年春二月,偽漢太尉張定邊陷饒州,於光走還。四月友諒忿其疆場日蹙,大作舟艦高數丈,飾以丹漆,上下三級,置走馬棚,下設板房為蔽,置櫓數十,其中上下人語不相聞,櫓箱皆裹以鐵,自謂必勝。載其家屬百官,空國而來,兵號六十萬攻南昌。友諒圍南昌凡八十有五日,聞太祖至,解圍東出鄱陽逆戰,太祖率諸將由鬆門入鄱陽湖,丁亥遇於康郎山。友諒巨舟當我師,太祖見之謂諸將曰:“彼巨舟首尾連接,不利進退,可破也。”乃命舟師為二十隊,火器弓弩以次而列,戒諸將:近寇舟先發火器,次弓弩,及其舟則短兵擊之。戊子徐達、常遇春、廖永忠等進兵薄戰,達身先諸將,擊敗其前鋒,殺千五百人,獲一巨舟而還,軍聲大振。俞通海複乘風發火炮,焚寇舟二十餘艘,殺溺死者甚眾,元帥宋貴、陳兆先亦死戰;徐達等搏戰不已,火延及達舟,敵乘之,達撲火更戰。太祖急遣舟援達,達力戰,敵乃退。友諒驍將張定邊奮前犯太祖舟,舟膠於沙,漢兵匝焉,程國勝劍叱之,與陳兆先大奮擊。牙將韓成進曰:“古人殺身以成仁,臣不敢愛其死。”
乃服上冠袍對敵,自投水中,敵信之,攻少緩,宋貴、陳兆先俱戰死,常遇春從旁射中定邊,定邊舟始卻,俞通海來援,舟驟進水湧,太祖舟遂脫。通海與廖永忠以飛舸追定邊,定邊走,身被百餘矢退去。會日暮太祖鳴鉦,集諸將申約束,恐張士誠乘虛入寇,命徐達回守建康。己醜太祖複親布陣與友諒戰,友諒悉巨舟連瑣為陣,旌旗樓櫓望之如山。我舟小仰攻多卻,太祖親麾之不前,右師少卻,立命斬陣長十餘人,猶不止。郭興進曰:“非人不用命,舟大小不敵也,臣以為非火攻不可”。
太祖然之,命常遇春等分調漁舟,載荻葦置火藥其中,至晡時東北風起,太祖命以七舟束草為人,飾以甲胄,持兵戟若鬥敵狀,令敢死士操之,備走舸於後。將迫敵舟,乘風縱火,風急火烈,須臾抵敵舟,焚水寨數百艘,燔焰漲天,湖水盡赤,死者大半。友諒弟友仁、友貴及其平章陳普略等皆焚死。我師乘之,又斬二千餘級,友仁者即所謂五王也,眇一目,有智數,梟勇善戰,至是友諒為之喪氣,普略即新開陳也。是日張誌雄舟檣折,為敵所覺,以數舟攢兵鉤刺之,誌雄窘迫自剄,丁普郎、餘昶、陳弼、徐公輔皆戰死,普郎身被十餘創,首脫,猶植立舟中不仆,持兵若戰狀。是時太祖所乘舟檣白,友諒覺欲併力來攻。太祖知之,庚寅夜令諸船盡白其檣,旦莫能辯,敵益駭。辛卯複率眾大戰,自辰至巳不解。時劉基侍,忽躍起大呼,太祖亦驚起回顧,但見基雙手揮之曰:“難星過,急更舟”。太祖如言,入他舟坐未定,舊所禦舟已炮碎矣。友諒乘高見舟碎喜甚。俄太祖麾舟更進,皆失色,廖永忠、俞通海、汪興祖、趙庸以六舟深入。敵聯大艦拒戰,蔽之舟若沒。有頃,六舟旋繞漢軍而出,勢如遊龍,諸將見之,勇氣百倍,呼聲動天地,波濤立起,日為之晦。時漢舟大,我師環攻之,殺其卒殆盡,而操舟猶不知,呼號搖櫓如故。已而焚其舟,皆死。至午,敵兵大敗,棄旗鼓器仗,浮蔽湖麵。通海等還,太祖勞之曰:“今日之捷,諸君之力也”。
友諒戰不利,欲退保鞋山;我師先至罌子口,橫截湖麵;邀友諒不得出,乃斂舟自守,不敢更戰。是日,(太祖)移舟泊柴棚,去敵五裏許,諸將欲退師,少休士卒。太祖曰:“兩軍相持,先退非計也”。俞通海以湖水淺,請移舟扼江上流,劉基亦密言:“當移軍湖口,期金木相犯日決勝。”太祖從之,時水路狹隘,舟不得並進,恐為敵所乘,至夜令船置一燈,相隨渡淺,比明已盡渡矣,乃泊於左蠡。友諒遂亦移舟出泊瀦磯,相持者三日。初,友諒戰不利,右金吾曰:“今戰不利,出湖實難,莫若焚舟登陸,直趨湖南,謀為再舉。”其左金吾曰:“今雖不利,而我師猶多,戮力一戰,勝負未可知,何至自焚以示弱,萬一舍舟登陸,彼以步騎躡我後,進不及前,退無所據矣。”友諒猶豫不能決,至是失亡多,乃曰:“右金吾是也。”左金吾聞之,懼來降,右金吾見其降亦率所部來歸,友諒兵益衰。太祖既駐師彭蠡,移書誚之,友諒得書怒,留使者不遣,盡殺所獲我戰士。太祖聞之命悉出所俘友諒軍,視其傷者賜藥療之,皆遣還。下令曰:“但獲彼軍,皆勿殺。”又令祭其弟侄及將士之戰死者。師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諸將統舟師橫截之,又令一軍立柵於岸,控湖口旬有五日,友諒不敢出。複移書與之,友諒忿恚不答。太祖與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賦詩,意氣彌壯,分兵克蘄水、興國友諒食盡,掠糧於南昌,朱文正遣人焚其舟,勢益困。時我師水陸結營,列柵江南岸,北置火舟火筏,中流戒嚴以俟。八月壬戊,友諒計窮,冒死突出,繞江下流,欲由禁江遁回。太祖麾諸軍追擊,以火舟火筏衝之,敵舟散走,追奔數十裏,自辰至酉,戰不解;至涇江口,涇江之兵複擊之。張鐵冠大笑,賀曰:友諒死矣!未幾有降卒來奔,言友諒在別舸中流矢貫睛及顱而死。二十四年四月命建忠臣祠於鄱陽湖康郎山,祀丁普郎、張誌雄、韓成、宋貴、陳兆先等陣亡諸將三十五人。
這場鄱陽湖大戰,從元至正二十三年“四月,友諒忿其疆場日蹙,大作舟艦”到“八月壬戌友諒計窮……在別舸中流矢貫睛及顱而死”前後五個月,其中友諒圍南昌八十五天,真正接仗開戰隻兩個月時間,即解決戰事。朱元璋取得鄱陽湖大捷,乘勝舉兵,剿滅張士誠,收降方國珍,摧枯拉朽,中國南方略定,於元順帝至正二十八年(1368)正月四日即皇帝位(元璋四十一歲),國號明,是為洪武元年。朱元璋自至正十三年(1352)投奔郭子興,在濠州起兵,至二十八年建立大明王朝,曆時十六年。
朱元璋決戰鄱陽湖,勁敵陳友諒敗亡。這是滅元興明過程中最重要最關鍵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在都昌留下不少遺跡和傳說,令後人懷古追念,成為寶貴的文化旅遊資源,主要勝跡有:
左蠡,即老爺廟。在縣西南端,彭、蠡二水交匯處,蠡水左方,稱“左蠡”。有明太祖劍刻“水麵天心”四個大字,說明此處為鄱陽湖最顯要之地,形勝江右。據載:“元末明太祖與偽漢(陳友諒)戰於鄱湖,初失利,走湖濱,遇老人艤舟近岸,太祖得濟,賜以金鈈,返顧之則黿也。”太祖感激,封黿為“將軍”。由於此地險惡,“行舟過此,往往風濤叵測令人憂”。劉伯溫有詩句:“山頭出雲山下雨,揚瀾左蠡何時平?”康熙二十二年(1683),知縣曾王孫應民議建廟三間,高據湖上以安其神,於是“覆舟之患乃息”。至嘉慶十五年(1810),南康知府狄尚絅上報朝廷,嘉慶帝加封“顯應”,於是廟號“顯應元將軍廟”。遠近百姓為便於稱呼都叫“老爺廟”。廟門設大黿一尊,聯想南京明陵,陵內大道兩旁,列有許多石雕大黿,可見太祖元璋將大黿作為大明建國標誌性神聖之物,令人景仰。
多寶寺--據縣誌載:“多寶寺,在治西北三十裏桃源鄉,唐開元時建,舊名伏牛院。”蔡氏《明史演義》140頁有段文字,就太祖微服私訪遊幸多寶寺,寫道:相傳太祖微幸多寶寺,步入大殿,見幢幡上盡寫多寶如來佛號,因語侍從道:
“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
“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學士江懷季聞言,知太祖意在屬對,便脫口回答。太祖大喜,而擢為吏部侍郎。迨入遊方丈,見有紙條貼門首,上書維揚陳君左寓此。君左少有才,脫略不羈,曾與太祖有一麵交,太祖立呼相見。君左出謁畢,太祖笑問道:“你當初極善滑稽,別來已久,猶謔浪如昔麽?”君左默然。太祖又問道:“朕今已得天下,似前代何君?”君左道:“臣見陛下龍潛時候,飯糗茹草,及奮飛淮泗,與士卒同甘苦,猶食菜羹糲飯;臣以為陛下酷肖神農,否則何以嚐得百草?”太祖鼓掌大笑,令他隨行。偶過酒肆,太祖又出對道:
“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君左隨聲應道。太祖又大笑,並語君左道:“你隨朕入朝,做一詞臣如何?”君左道:“陛下比德唐虞,臣願希蹤巢許,各行其誌,想陛下亦應許臣。”大祖乃不加強迫,與他告別自歸。
朱袍山--鄱陽湖水中一島,屬和合鄉管轄,方圓約二十畝露出水麵,相傳朱元璋曾駐足此山,脫下袍服晾曬,因此得名。
柴棚--太祖決戰鄱湖,曾“移舟泊柴棚”,並在此建亭,稱“禦亭”。明萬曆邑令王天策有“重建柴棚禦亭碑記”。
圍裏--同治版縣誌載:“治東十一都玉溪港西,傳是明太祖征友諒於鄱陽湖所築,尚存圍埂數丈,堅硬無敢平者,平輒不吉,圍周環多水池。”
聖駕墩--王天策“禦亭碑記”雲:“治西十五裏有聖駕墩,在太平山下。”傳:“明太祖征友諒時駐驛於此,軍士築土為墩,一夕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