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星初
唐代舒元輿曾為陶母墓撰寫板文。
舒元輿,又名舒敬,浙江東陽人。幼聰穎,始學即警悟,元和八年(813)中進士,拜監察禦史,遷刑部員外郎,再遷左司郎中、禦史大夫、刑部侍郎,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關心朝廷選拔用人製度,上書指斥科舉場中存在賄送“珠貝金玉”,“何輕賢者重金玉邪”?主張“取士不宜限數”,從實際出發,錄取德才,以備選用。元輿才識過人,銳意進取,太和五年獻文闕下,上書當朝,揚揚八萬言,其文精粹,可輔教化。元輿為牡丹賦一篇,時稱其工,元輿死後,帝觀牡丹,當眾誦讀其賦,帝與諸臣,深受感動,為之泣下。弟元褒、元肱、元迥皆第進士,元褒又擢賢良方正,封員外郎。全家翰墨溢香。
從上文,我們知道舒元輿是一位有才華、有地位、重視曆史文化之人。他常泛舟鄱陽湖,對都昌境內鄱湖北岸陶侃母親湛氏墓,產生濃厚興趣,深感陶母之賢,在曆史上堪與孟母比肩,在陶母墓前,有所見,有所思,有所感悟,有所遐想,徘徊不離,流連忘返。思索之餘,出於對陶母的敬愛,為沒有碑文的陶母墓留下了碑文(又稱板文)。舒氏碑文,成為研究中國三大賢母之一的陶母、陶母墓葬地的重要文獻和依據。
在舒氏板文中,他親眼所見:
陶母墓的確切地址--他寫道:“小子汛彭蠡,見謝靈運石壁,壁東南行百步許,有高墳嵯峨……”此處“高墳”,就是長臥都昌磯山牛眠嘴的陶母之墳。謝靈運,東晉南北朝詩人,迷戀鄱陽湖的湖光山色,迷戀鄡陽縣“山水含清暉”的都村勝景,仰慕陶母之賢,在陶母墓百步之內的石壁山下,築石壁精舍,與陶母墓為鄰,在此讀書賦詩。
在視野中有些模糊,為了看得更清楚--“小子蹶起疾眩視之”,踮腳遠眺,墳板上“陶母之字”依稀在望,“墳前有碑,書跡照湖”。
在舒氏視野中,陶母墓形狀高大--他在板文中幾處描寫:石壁東南“有高墳嵯峨”,“彭蠡之濱,峨峨高墳”,“彭蠡有竭,斯墳更高”。
舒氏親眼所見,並不十分清楚--於是,靠岸泊船,“落帆之陸”,幹脆走下船來,走到陶母墓前,發現墳板上竟無板文,感歎“墳板不書,豈斯意耶?”他在墓前,“徘徊聳慕,纂成斯文”。一篇千古絕唱之板文,在舒氏心中,腹稿已成。
舒氏在陶母墳板文中,提出了哪些令人警醒、發人深思的問題呢?
父母教子一般常識--開篇寫道:“常母之道恩勝威、威不勝恩。”“然父之教,主於兼之……母之教偏在慈。”千百年來形成“嚴父慈母”的傳統。
現實社會比較普遍存在的問題--“而常子之性,偏以驕出,由此也偏氣襲正氣,正氣敗績。故往往思過驕過……”古往今來,不爭氣的子弟所見不鮮,人們不約而同地責以“無家教”之故也。
肯定“兼教”成功之典範--“古孟氏母警戒若此也,乃首以兼教子軻,軻三變而至於道;相後近千年,而陶之母亦以兼教子侃,侃還至於道。”盛讚:“慈容儼儼,離立相望,中央寂寥,希孟或稀,太歲在卯。”
兼教出賢,光照門戶,功在國家,影響深遠。--他寫道:“英英哲母,煦化成之。成之中而能以其子歸其有極,是以陶家肥,而晉家亦肥。”
其影響不可限量:“嗚呼,賢母之風可以卓往赫來,為千萬年光!”
舒元輿纂成的陶母板文,全文如下:
常母之道恩勝威,威不勝恩。而常子之性,偏以驕出,由此也偏氣襲正氣,正氣敗績。故往往恩過驕過,而閨門間有觸命觝教,磨去法用者相半。古孟氏母警戒若此也,乃首以兼教子軻,軻三變而至於道。
相後近千年,而陶之母亦以兼教子侃,侃還至於道。慈容儼儼,離立相望,中央寂寥,希孟或稀,太歲在卯。小子汛彭蠡,見謝靈運石壁,壁東南行百步許,有高墳嵯峨,墳前有碑,書跡照湖。小子蹶起疾眩視之,則陶母之字存。及落帆之陸,修式恪禮以為父母教子,人倫不逃義方。然父之教,主於兼之,言威恩不偏勝,偏勝者或骨髓間有秦晉之謬。故州籲石厚變為賊敵,非父子耶。且母之教偏在慈,夫以兼教猶有鄉者之謬,以偏教而無鄉者之謬或鮮矣。英英哲母,煦化成之,成之中而能以其子歸其有極。是以陶家肥,而晉家亦肥。鴻聲芬馥,撲染他類,肯使專司晨索家之疵,到吾聽乎。鳴呼,賢母之風可以卓往赫來,為千萬年光,墳板不書豈斯意耶?徘徊聳慕,纂成斯文。辭曰:彭蠡之濱,峨峨高墳,有晉陶君,哲太夫人。前瞻千年,卜孟為鄰,後千萬年,卜誰為鄰?西江悠悠,東湖滔滔,彭蠡有竭,斯墳更高。
同樣是唐人皇甫湜,也撰有一篇陶母墓碑文。陶侃裔孫浙江紹興名士陶宗儀在皇浦湜文集中讀到此文,不禁潸然淚下。舒氏文,皇甫文,交相輝映,高照鄱湖,為千萬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