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岩對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了解甚多,所以他很快就把這件事想明白了。
但有一件他不明白,蕭天為什麽要對采月隱瞞他假昏睡這件事?蕭天昏睡後采月雖然一直壓製自己的悲傷,但裘岩依舊看得出,采月是真的認為蕭天是昏睡了。
如果沒有發生肖玲身故和采月流產這樣悲慘的事,那麽裘岩認為蕭天這麽做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對付敵人的辦法。可是他這麽做對采月是何其的冷血!
裘岩思考良久後終於想到了一點他認為最可能的原因,那就是蕭天假裝昏睡不僅僅是為了要欺騙敵人,很可能他還懷疑自己的身邊就有內奸,而且這個內奸就在采月的身邊,他必須讓她一切悲傷的情緒都完全本真地呈現,才能瞞過這個內奸。
他必須不出意外地把身邊這個內奸除掉,否則他將永遠處在敵人的視線之下,而采月也將永遠身處危險之中。所以他寧願讓采月忍受這一個月的熬煉,也要確保她在未來日子裏的平安。
那接下來一個非常嚴峻和殘酷的問題就是:這個內奸到底是誰?
目前看來最可能的情況就是:要麽是程怡,要麽是趙飛,要麽兩個都是!但相對而言程怡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因為相比趙飛,顯然程怡才更接近采月,而且采月就是和她在一起時才被綁架的。
不管是哪種情況,這打擊對蕭天都會是異常沉重的。可是這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會背叛蕭天呢?
推想到這裏裘岩再也推想不下去了。他沒有再耽擱,立即下樓開車向蕭天的別墅駛去。
裘岩按響了蕭天別墅的門鈴,李姐從別墅中走出來,見是裘岩立刻打開了別墅的大門,裘岩將車開了進來,停在了別墅內門外。
“李姐,蕭天在嗎?”
李姐正為蕭天的醒來高興,又為他的異樣發愁:“在呢。可是董事長回來後就一直心情很不好,他把自己鎖在房裏也不出來也不吃飯。”
“我知道了。我現在去找他。李姐你忙自己的,不用招呼我。”裘岩邊說邊快步進了蕭天的別墅。
“您一定好好勸勸董事長。”李姐愁眉不展地說著。
“我會的。”
裘岩直接上了樓,敲響了蕭天的臥室門:“蕭天,開門,我是裘岩。”
裘岩等了好一會兒,臥室門才被打開。蕭天開門後也沒有和裘岩打招呼,就直接轉身向臥室內走去,一直走到靠窗的坐椅前坐下。
就是在這張椅子前,他第一次對采月表白了他愛她。那一次他惴惴不安地坐在臥室的門外,等著正坐在這張椅子上剛恢複記憶的采月宣告他們之間的關係。這一次是他自己坐在了這張椅子上,他依舊在惴惴不安的恐懼中猜想他和采月的未來。
他本來想讓自己安靜下來思考一些問題的。可是來到這裏,他的滿腦子依舊是與采月的過去。
他已經在這張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個中午又一個下午,午餐沒吃晚餐也沒吃。任憑李姐在門外幾次地喊他勸他,他隻是一聲不吭。
肖靈的離開和采月腹中孩子的流產對蕭天造成的打擊根本不亞於采月。
肖靈是林宛雲的母親、也是采月的母親,這與他的親生母親基本區別不大。而采月腹中的孩子更是他祈盼了許久才得來的,孩子的離開,他甚至比采月更傷心更難過。可是現在,采月因為母親和孩子的雙雙離開不能原諒他,也要離開他。
除此以外,刺痛他心的還有程怡和趙飛的離開,以及程怡與阿德斯合謀殺死林宛雲,並且還要繼續對采月下手的血淋淋的殘忍真相。
趙飛對他的隱瞞他不怪趙飛。因為蕭天清楚,趙飛知道程怡這麽做並不是真的要背叛他。他選擇隱瞞,不僅是為了保護程怡,也是為了保護他們之間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
這麽多年他麵對過那麽多的生死關頭、那麽多的重大考驗,卻從未像這一次這樣。身邊至為親近之人的接連出事對他造成的連番打擊,讓蕭天那顆堅韌無比又極重感情的心無力地躺下而不想再起來。
裘岩緩步走到了蕭天的麵前,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捏了一下,然後才在對麵的椅子上緩緩地坐下來。
兩人都沉默著,很久沒有開口說話。
來找蕭天之前,裘岩本想先去找采月。但考慮過後,他還是決定先來找蕭天。他怕自己見到采月傷心悲絕的情景再來見蕭天會忍不住就責備他。可是他知道,現在的蕭天或許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個人。
身為男人,裘岩當然比采月更容易體會,一個男人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不受傷害而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會有多麽痛苦。
采月因為雲天不得不選擇堅強,至少她還能因為承擔起蕭天的責任而感到欣慰。但蕭天卻隻能因為知道采月要承受這一切而對她倍覺虧欠。采月傷心可以流淚,沒有人會不理解。但蕭天再傷心難過,也隻能讓自己保持平靜地躺在那張病床上。
表麵上他什麽都不需要做隻是躺在那裏,但裘岩知道這平靜的底下藏著蕭天多少的忍耐與悲苦!何況他是真的什麽都不需要做麽?事實上整個計劃都是在蕭天的掌控下才得以順利實施的。
而且他明知他這麽做很可能最終得到的,卻是采月的不理解和不原諒!
了解蕭天身份內幕的人不多,而他卻是其中之一。無論如何,在這個時候他都應該陪著蕭天,陪他一起難過,陪他一起傷心。
終於蕭天輕輕地開了口:“你知道了?”
“猜到一些。不過,我想已經足夠了。”裘岩的聲音也放得很輕。
“你沒去找過她嗎?”
雖然蕭天沒提這個“她”是男是女,更沒提名字,但兩人都知道,這個她應該是誰。
“沒有,我先來找的你。我想,現在的你或許比她更需要我。”
蕭天又沉默下來。
裘岩沒有催蕭天,隻是等著他。這件事如果蕭天想找一個人說說,那這個人就隻會是他裘岩。如果他不想說,那他問了他也不會說。
又等了好一會兒,蕭天才終於又開口:“你來是不是想問我,我為什麽要假裝昏睡?”
裘岩點了點頭。
“我現在隻猜到你是為了盡快除掉那個恨了你十幾年的敵人,也為了挖出你身邊的內奸,你不得不這麽做。知道你和采月關係的人不多,可以聯合你的那個敵人策劃綁架行動的人更不多。這個人與你的關係逼得你不得不采取這種極端的方式。”
蕭天閉上了眼——這個世界上可以有一個人,不需要你說一個字,你就可以肯定他知道你所有難言的苦衷,這是一件多麽令人安慰的事!而且這個時候對裘岩而言是多好的贏得采月的心的機會,可他卻選擇了首先來安慰他。
蕭天慢慢彎下了腰,雙手撐住自己的頭,看得出即使是現在提到他做這個假昏睡的決定,他依舊是痛苦不堪。而且他願意毫不掩飾地把這種痛苦呈現在裘岩的麵前。
裘岩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做一下換位思考,如果是他,在身處蕭天所麵臨之境況下,他又會怎麽做?他又能怎麽做?
敵暗我明,他既要對付那個一直盯著他的窮凶極惡的敵人,又要防止身邊這個他極為親近的內奸。他已經失去過一個愛人,前車之鑒尤在,沒有人會比他更想要保護采月的周全。
但他要保護采月的平安,就不得不用這種在當時對采月來說是無比殘忍的方式。為了讓這個內奸完全相信他是真的昏睡,他不得不也對采月隱瞞真相。
因為保護而不得不選擇傷害,因為愛而不得不選擇欺騙!這個中的原由蕭天能對誰說?
“你知道的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蕭天的聲音不大,低舊垂著頭。
“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之前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一直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細細思考采月被綁架背後的事。是采月自己推斷這次真正收購雲天的人就是那個人,所以我才會聯想到更多。”
蕭天微微抬起頭,看向落地窗外的大海。
“采月果然聰慧,我隻是提了一句那個敵人還不想輕易地死掉,她就推出了這麽重要的線索。而且她居然不等我派人暗示她,她就自己完全按我預想的計劃,配合了我這次聯合楚氏訂下的反吞明耀的計劃。”
裘岩點了點頭,“是啊,采月這次的表現也著實讓我吃驚。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我理解你這麽做的原因。你一定早就知道,她雖然傷心但她還是可以堅強地麵對這一切。所以我很佩服你,也更確信你和采月之間的確是相知甚深的。”
“不!”蕭天痛苦地搖著頭,“采月並不像你一樣這麽想。她恨我,她不肯原諒我!”
裘岩將手輕輕搭在了蕭天的肩上。
“蕭天,在這件事上我和采月要承擔的責任和傷痛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在她經曆了這一切之後,她不可能一下子消除對你的怨恨。你要給她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