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肖靈覺得自己對女兒的感情越來越看不清時,突然而來的一件事打斷了她的思慮。裘岩國外的一個朋友突然打來電話,腎源有了!
一名年青的美籍女華人因為車禍入院三天,醫生回天無力,此刻生命垂危,醫生已經向家屬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病人離開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她曾經簽署過自願捐獻器官的誌願書,捐獻髒器中就包括了腎髒,而她的配型與裘岩之前提供的肖玲的各項指標的匹配度都非常的高。
國外那邊的各項手續朋友都已經在辦理中了,他希望裘岩盡快與捐獻人家屬以及各個方麵聯係好,尤其是器官運輸和中國入境通關等手續問題。
采月聽到裘岩告訴她的這個信息,當即就開車往家趕。在路上她給了蕭天電話,蕭天也是激動異常,也是立即開著車就直奔采月家。
采月回到家時肖玲正躺在床上休息。這段時間她下床活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人越來越虛弱無力,時常頭暈。腎衰竭引發的各種並發症症狀越來越明顯。聽到采月說腎源已找到,要她立即準備手術,她一下子呆愣住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媽,這事我知道有些突然,但要遇到一個配型合適的腎源太難了。媽,你不要再猶豫和害怕了。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不然,我擔心你……”采月說了半句就咽下了後麵的話。
她和蕭天一直瞞著肖玲,他們曾經拿著肖玲的化驗結果問過醫生,醫生建議最好盡快手術,因為她的各項指標正在越來越快地惡化,而且這種惡化的速度會越來越快。如果任其發展下去,即便做了腎移植手術,病人恐怕也很難能扛住術後的排斥反應。
之前不是沒有合適的腎源出現過,都是因為肖靈自己堅決不肯手術所以錯過了。她總是擔心萬一手術失敗,或者她在手術台上就沒挺過來,那她還不如就這麽吊著這半條命,好歹還可以再多陪陪孩子。
可是這一次采月不想再任由她固執了。這一次要是再錯過,她怕她可能就會失去媽媽了。
肖靈見到女兒這次不同以往的激動也多少明白了一些情況。而且她病了這麽多年,自己的身體狀況當然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這陣子蕭天也給她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她沒有那麽排斥手術了。隻是她依舊有些顧慮和猶豫。
“你說腎源是在國外,那得多少錢才能把腎運到國內來呀?那麽遠運過來,腎還有沒有用呀?這國外的東西到國內不得檢查個半天呀?這能行不能行呀?”
采月一聽臉色也是突變,原本的興奮因為肖玲的這一連竄發問而被擊得煙消雲散。
是呀,媽媽提的那些問題任何一個都是巨大的難題,經濟上的、技術上的更有政策上的。直到此刻她才發現,雖然她一直努力保持獨立,但仿佛潛意識裏她已經接受了有蕭天和裘岩在,許多問題她是不需要考慮太多的。
她悲哀地發現,在現實麵前,她的力量多麽地渺小。雖然她隻是希望媽媽能一直好好地陪著她,但僅僅是這麽小這麽普通的願望,她都實現不了。她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強大。
“采月,咱們可以再等等的。媽這次答應你,隻要國內再有腎源的時候,媽一定聽話去手術。”肖玲見到女兒突變的臉色明白她心中所想,就安慰著她。她有些後悔自己以前太固執了。
采月笑了笑,沒有接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她不確定媽媽的身體狀況還能不能等到下一個腎源的出現。但是眼前的這些巨大的難題也是她無法解決的。
正在母女兩人各想各事時,蕭天到了。他一進門就發現采月和肖玲兩人都滿臉憂慮地安靜坐著,就覺得奇怪。
“媽,采月,你們怎麽了?腎源找到了你們怎麽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肖玲就將她的顧慮又說了一遍。
“媽,這些問題你都不用考慮,我會全部解決。你現在隻需要做好手術的準備就可以了。”
“可是小天……”
“沒有什麽可是。媽,我說了,你什麽都不要想,你現在唯一要緊地就是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好好休息,保持放鬆的心情,準備隨時手術。其它所有的事情有我和采月。”
“不是,小天。媽的意思是不想搞得這麽麻煩和興師動眾,媽想再等等。”
“沒什麽麻煩的,我打幾個電話托幾個朋友就可以把這些事搞定了。這事不能再等了,越早越好!錯過了這一次,下次再要等這麽匹配的腎源就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
“真的像你說的那麽簡單?”
“當然是真的。您不記得上回采月手術也是從國外來的醫生麽?”
肖靈聽蕭天這樣說就沒再說什麽了。
在過來采月家的路上,蕭天已經和裘岩取得了聯係。
裘岩的朋友是開醫院的,對髒器運輸和移植的各項法律條款都門清,手續方麵的障礙完全沒有問題。運輸用裘氏自己的國際商務專機就可以解決。腎源到了國內以後的問題就由蕭天來安排了。
手術的醫院蕭天也早就選好了。他原本是計劃選擇外省另一家醫院的,那家醫院的腎髒移植成功率在全國都是最高的。但考慮到讓采月和自己都可以就近照顧肖玲,而且腎髒移植在國內已經算是技術比較成熟的手術了,所以蕭天還是決定就在本市進行手術,這樣更有利於肖玲在心理上更好地接受手術和幫助她術後恢複。
晚上收拾好住院需要的行裝,肖玲早早地就躺下休息了。為了方便第二天陪肖玲去醫院,蕭天也留在采月家沒有離開。
從肖玲臥室出來,蕭天直接走進了采月的臥室,輕輕將門關好。今天一到家蕭天就覺查到了采月的情緒有些低落。蕭天以為她是因為擔心肖玲的手術,所以走過來打算安慰她,讓她安心。
采月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桌前,工作筆記本並沒有打開。
“怎麽了,是在擔心媽的手術嗎?”蕭天將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聽到蕭天的聲音,采月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采月如此的反應讓蕭天覺得她不隻是在擔心肖玲的手術那麽簡單了。
“怎麽了?”
采月抬起頭看了蕭天一眼,又很快將眼移開,繼續呆呆在望著窗外。冬夜的窗外連燈光都顯得有些蕭瑟和清冷。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她低著頭輕聲嘀咕了一句,但蕭天還是聽得很清楚。
“傻丫頭!別想這些了。早些休息,明天還有許多事要忙呢。接下來這段時間恐怕咱們都要忙起來了。”
“蕭天,你不明白的。”她無精打彩地回道。
“傻話,我怎麽會不明白?”蕭天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替她揉著肩:“我知道你很要強,你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自己保護媽媽保護自己。但是現在腎源找到了,卻在國外,你一心想要獨立現在卻覺得自己還是不得不依靠我和裘岩,所以你覺得很受打擊。是不是?”
采月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蕭天:“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因為我不光是你的哥哥,我更是你的男人呀。”蕭天輕輕地刮了一下采月的鼻子。
采月並沒有像以往一樣,聽到類似的話以後對著他敲一記粉拳,卻依舊眼神有些呆滯地望著窗外:“蕭天,我常常覺得在命運麵前,再強大的人都是螻蟻一般。我覺得很難過,很無力。”
蕭天雙手抱胸靠著桌沿而坐,看著采月的目光異常的溫柔。
“我理解,因為我也常常會有你現在的這種無力感。”
“你也會有?”采月瞪大了眼看著蕭天,在她看來,蕭天是那麽地神秘而強大,仿佛沒有什麽問題是他解決不了的。
“當然。”蕭天的眼神變得異常的深邃:“我曾經一心急切地想要改變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但經過了一些事以後才發現自己太弱小了,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覺得好無力。”
“那後來呢?”采月抬著頭,看著蕭天。
“後來我發現太多的人都在報怨,報怨環境、報怨父母、報怨學校、報怨國家、報怨一切。隻要遇見了問題,他們首先就是報怨。於是我想我自己不也一樣在報怨麽?報怨自己力量太小而問題太多。
所以我就決定不想那麽多了。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又不是神,拯救世界不是我可以做到的。我隻做我可能做到的,能做成什麽樣就什麽樣。”
說完這些,蕭天看向采月:“寶貝,無奈人人都有,問題處處都在,我們都要學習卸下不屬於自己的重擔。這樣我們才能讓自己活得開心一些,也活得有用一些。”
說著他又十分憐愛卻又有些自嘲地問道:“嗬嗬,以你現在的年齡,你會不會覺得我有些太說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