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上饒縣地方史·第一卷（1925-1949）

第十二章 上饒集中營的鬥爭

　　第一節 上饒集中營的由來

　　聞名全國的上饒集中營，是抗日戰爭處於相持階段，國民黨頑固派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皖南事變的產物。

　　1941年1月6日，新四軍軍部機關及所屬部隊9000餘人奉命北移，途經涇縣茂林地區時，遭受國民黨重兵的包圍襲擊。新四軍廣大指戰員在葉挺將軍指揮下奮勇抵抗一個星期，終因寡眾懸殊，且彈盡糧絕無援，遭到慘重損失，2000多人犧牲，4000多人被俘，僅突圍2000多人，葉挺將軍下山談判被無理扣押，項英被叛徒所害，這就是震今中外的皖南事變。

　　皖南事變後，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頑固派基於對共產黨和愛國人士的極端仇恨，欲置共產黨於死地而後快的險惡用心，公然不顧我黨中央的嚴正抗議和全國輿論的譴責，於1941年3月，將皖南事變中被俘的新四軍幹部戰士和東南各省地方上搜捕來的共產黨員與其他愛國進步人士700多人，陸續地押送到上饒，關進了集中營。

　　上饒集中營分布在上饒城南的一些村莊，其中主要的是周田村，此外，在茅家嶺、石底、李村、七峰岩等地，也設有大小不同的囚室。同時，在上述村莊附近的船頭、楊家湖、皂頭、謝家、盤石渡等地，都駐有集中營的反動管理機構。

　　上饒集中營是以國民黨第三戰區長官司令部直屬的一個軍事訓練機關的麵目出現的。集中營裏有一整套偽裝，“囚犯”被稱為“學員”，都穿一律的軍服，掛著“更新”二字的臂章；“囚犯”不單純坐牢，還被強迫參加訓練，過著所謂有規律的軍事生活。集中營初建時，分為兩個部，一個稱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司令部集訓總隊”；一個稱為“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司令部特別訓練班”。“集訓總隊”又分為“軍官大隊”和“軍士大隊”。“軍官大隊”負責“訓練”新四軍被俘幹部，地點在周田村，“軍士大隊”負責“訓練”新四軍被俘戰士，地點在鉛山石塘鎮。“特別訓練班”則以“訓練”從地方上捕來的政治犯為主，其中也有部分新四軍被俘幹部，地點也設在周田村。

　　集中營以“訓練”為名，由於原編為“軍官大隊”和“特別訓練班”中的“囚犯”政治文化水平較高，國民黨頑固派把他們作為進攻的重點，所以這裏的鬥爭尤為尖銳複雜。1941年9月，“軍士大隊”從“集訓總隊”中劃出，改編為“軍士補充大隊”，由第三戰區政治部情報專員室少將專員張超擔任，國民黨當局出於反革命需要，在全國範圍內對共產黨和愛國人士進行了大規模的追捕、囚禁，集中營也遍設全國各地，為了實行統一管理，加強法西斯統治，在重慶成立了所謂“中央戰時青年訓練團”，由著名特務頭子康澤負責，各地集中營則一律改名為分團，故上饒集中營於1942年4月改編為“戰時青年訓導團東南分團”，分團部由三戰區中將高級參謀盧旭任主任，張超任副主任，盧旭僅掛名，實際最高負責人仍是東南各省特務機關最高負責人的張超，地點仍設在上饒周田村。

　　集中營裏設置了龐雜的反動機構，派來了大批特務和武裝，對被囚的革命誌士的管理與控製極為嚴密。同時，在周圍設內外兩層封鎖圈。

　　集中營裏“訓練”的內容、生活安排和規章製度都是為罪惡的法西斯統治服務的，為了達到瓦解革命力量的險惡目的，對獄中革命誌士施用懷柔政策和高壓政策，進行殘酷的精神折磨及慘絕人寰的酷刑。

　　1942年6月，日寇侵占上饒前夕，不戰而退的國民黨三戰區機關及部隊撤至福建崇安、建陽一帶大山區時，集中營也隨之轉移到建陽縣徐市鎮。次年7月、9月相繼遷移過建陽縣回窯鎮和崇安縣（現武夷山市）老鼠排村，直至1945年10月，根據國共兩黨簽署的《雙十協定》，上饒集中營解散，結束它的罪惡活動。

　　第二節 獄中黨組織的建立與活動

　　囚禁在上饒集中營的新四軍幹部大多數是共產黨員，他們憑著高度的黨性原則和組織觀念，經過反複討論和研究，終於統一了認識，一致認為，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開展活動有困難並冒著極大危險，然而，在任何時候，任何環境下，都必須在黨組織的領導下進行鬥爭，這是一個共產黨員的堅定信念和鐵的組織原則。在獄中建立黨組織，這不僅是每個共產黨員的需要，而且，許多非黨同誌和一切反對國民黨頑固派的進步人士都迫切需要得到黨的領導，建立黨組織是革命鬥爭的需要，所以入獄不久，就建立了秘密黨組織。

　　秘密組織的籌建方式是由黨員中的骨幹分子通過個別接觸，與過去曾一起工作過，彼此有所了解，在集中營裏又表現堅決的黨員同誌取得聯係，組成秘密支部。然後，經過考察，逐步擴大組織，每個中隊建立一個秘密黨支部，每個分隊選出一名委員，支委中選出一名支部書記（或稱負責人）。分隊以下各個班的共產黨員成立一個小組，選一名黨小組長。根據黨的地下工作原則，支部書記與支部委員之間，支部委員與黨小組長之間，黨小組長與黨員之間均為單線聯係，不發生橫的聯係。聯係的辦法是利用服勞役、上課、出操、洗衣、吃飯、上廁所、睡覺等一切可以接觸的機會進行交談，簡短迅速交換情況和意見，傳達黨組織的指示。

　　各秘密黨組織的主要領導成員：

　　一中隊秘密支部核心成員有丁公量（原教導總隊特派員）、汪海粟（軍政治部宣傳科科長）、趙天野（教導總隊幹事）、張世傑（皖南特委秘書長）、陳安羽（教導總隊幹事）等；

　　二中隊秘密支部書記沈韜（三支隊組織科長）、委員有葉逢章（老一團特派員）；

　　三中隊秘密支部書記李勝（原五團特派員），委員有曲再之（原留守處宣傳股長，後叛變）、張文良（原三團特派員）、阮世炯（原教導總隊幹事）等；

　　四中隊秘密支部書記肖正綱（原後方留守處主任），委員有史進（原新一團副官主任）、陳德榮（原軍部參謀）等；

　　五中隊秘密支部成員有陳茂輝（原軍政治部民運部科長）、劉緒星（原軍部特務團營長）等；

　　女生分隊秘密支部負責人李捷（原教導總隊文化教員），成員有紀培陵（原政治部文化教員）、戴慶哲（原三團服務團幹部）等；

　　特訓班三區隊秘密支部書記陳念棣（原教導部隊指導員），委員有胡永康（原政治部民運部組長）、楊立平（原教導總隊幹事）等；

　　改編為東南分團後的六中隊秘密支部書記沈韜，委員有陳念棣、周奎麟、阮世炯等；

　　七峰岩監獄秘書支部書記徐錦樹（原三支隊五團團長）、王傳馥（原三支隊五團代理宣教股長）、陳子穀（原二支隊敵工科科長）等；石底監獄秘書支部書記李子芳（原軍政部組織部長），委員黃誠（原軍政部秘書長）、徐錦樹等。

　　獄中黨組織建立後，首先對皖南事變發生的原因和當前形勢作了正確分析，指出皖南事變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兩條路線鬥爭的反映和曆史的必然，是國民黨頑固派一手造成的；其次，嚴肅批判了黨內對國民黨頑固派存在幻想的錯誤思想，教育大家必須認清敵人的反動本質，要把勇敢無畏的鬥爭精神和機智靈活的鬥爭藝術結合起來，堅持主動，爭取勝利；第三是向全體被囚同誌進行了革命氣節教育，號召大家向瞿秋白、方誌敏等無數革命先烈學習，向經曆了二萬五千裏長征的紅軍英雄學習，樹立堅定不移的共產主義世界觀，發揚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無產階級革命精神。

　　獄中黨組織提出的口號是：

　　不暴露組織，不出賣同誌，做黨的好兒女！

　　至死不屈，臨危不懼，為革命增光，為曆史爭氣！

　　服從組織，執行決議，警惕叛徒，嚴守秘密！

　　為了團結非黨幹部和非黨人士共同鬥爭，七峰岩黨支部又提出這樣的口號：

　　反對國民黨對抗日青年和愛國誌士的殘酷迫害！

　　一切革命者和愛國者都應挺身和敵人作鬥爭！

　　堅持革命氣節，反對屈膝投降！

　　團結就是力量，鬥爭才有出路！

　　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下，獄中黨組織的一切活動，都是通過秘密或公開合法的形式進行的，獄中黨組織的建立及其活動，猶如在暗無天日的法西斯集中營裏高高掛起的一盞明燈，使集中營裏的革命誌士們在反對國民黨頑固派迫害與鎮壓的鬥爭中，走上了有組織、有領導、有步驟、有策略的新階段。

　　第三節 葉挺將軍和不屈的無產階級文化戰士馮雪峰

　　一、葉挺將軍

　　北伐名將葉挺，1927年任“八一”南昌起義前敵總指揮，同年12月11日又到廣州與張太雷一起領導了廣州起義。抗戰開始後，任新四軍軍長。

　　皖南事變時，葉挺將軍親臨前線，麵對十倍於己的國民黨軍隊，臨危不懼，冒著槍林彈雨，沉著指揮部隊，與敵人浴血奮戰，英勇抵抗，給敵人以沉重打擊。後因彈盡糧絕，處境危急，又奉中共東南局之命，於1月14日葉挺將軍毅然決定親自下山與敵人談判。但國民黨頑固派背信棄義，不但不談判，反而蠻橫無恥地把葉挺將軍及其隨行人員全部扣留，並被送進上饒集中營，囚禁在李村監獄。

　　起初，國民黨頑固派對葉挺將軍（當時他還不是共產黨員）進行無恥的拉攏誘降。國民黨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副司令長官上官雲相在為葉挺特意擺設的宴會上，先對葉挺將軍大肆吹捧奉承了一番，而後特別強調皖南事變是軍紀問題，新四軍違犯軍紀，其責任應由項英負責，由共產黨負責，與葉挺將軍無關，並聲稱隻要葉挺在一份早已寫好的反對共產黨和汙蔑新四軍的“宣言”上簽字，蔣介石決定以三戰區副司令長官的職位“相屈”。葉挺將軍對敵人這種公開無恥的利誘、勸降，不禁義憤填膺，當即拍案而起，嚴詞斥責：“新四軍為了顧大局，遵照你們指定的路線北移，違犯了什麽軍紀？新四軍一貫抗日有功，人盡皆知，國民黨當局也曾多次通電嘉獎。這次北上，完全是為了民族團結，抗日救國，又怎能說是叛變？如今大敵當前，你們不但不去抵抗，反而一味投降妥協，在國內，製造摩擦，背信棄義，暗害我軍，真是國家的敗類，民族的罪人！”“這次事變”葉挺將軍繼續說：“如果真是什麽軍令和軍紀的問題，那麽，我是新四軍的軍長，一切由我負責。至於新四軍被俘官兵，他們是由我指揮的，不能負任何軍紀的責任，我要求立即釋放。”葉挺將軍義正詞嚴、鏗鏘有力的駁斥，揭露了敵人的陰謀詭計，駁得顧、上官二人啞口無言。但敵人仍不死心，接著又以“識時務者為俊傑”，“尚請考慮前途，三思而後行”之類話相威脅，葉挺將軍嚴肅而堅定地說：“你們還想勸降，還想威脅嗎？你們看錯人了，葉某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絕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汙的。”

　　不久，葉挺在獄中向蔣介石寫了一個代電，嚴厲譴責反動派陷害新四軍的滔天罪行，對國民黨反動派強加在新四軍頭上的不實之詞和無恥誣蔑，提出強烈抗議，並再次申明：新四軍的一切問題，由他個人負責，要求立即釋放全體被囚幹部和戰士。為避免勸說者的糾纏，表示自己的革命胸襟和堅定立場，他在囚室的牆壁上寫下這樣的詞句：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正氣壓邪氣，不變應萬變！

　　坐牢三個月，勝讀十年書！

　　厚顏無恥的敵人還是派叛徒趙淩波企圖向葉挺將軍勸降。趙淩波原是新四軍參謀處長，皖南事變後投敵。這次“奉命”來到葉挺將軍囚房，還未開口，就遭到葉挺將軍大聲嗬斥，叫他馬上滾蛋。

　　“我對軍長要有不忠實的地方，天誅地滅”，趙還來了個立正，葉挺將軍看見這副醜態，更加激怒，陡然起來，搶上幾步，啪啪打了叛徒幾個耳光，並厲聲說：“你，滿身汙臭，還想在我身上打主意，滾，馬上滾開！”

　　國民黨頑固派施展的一切陰謀詭計，在大義凜然的葉挺將軍麵前遭到可恥的失敗後，改變了手法，從生活上加以折磨，克扣葉挺將軍的夥食供應，憲兵特務的看守更嚴了，但堅毅剛強的葉挺將軍，從來沒有在敵人麵前示弱，常常向他們提出抗議，或當麵痛罵他們一場。

　　在被囚期間，葉挺將軍不但關心同誌們的生活，而且十分關心同誌們的思想動態，特別注重對被囚的同誌的思想教育。他諄諄教導大家不要辜負黨的教育，身處逆境要有“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的堅定意誌。他幫助大家正確分析正在進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蘇德戰爭形勢，批判集中營特務們散布的希特勒必勝、蘇聯必敗的謬論，樹立共產主義必勝的信念。

　　國民黨頑固派采取軟硬兼施的卑鄙手段都遭到可恥失敗之後，又懾於葉挺將軍在海內外享有崇高威望，不敢公開加害於他，便於1941年8月，將葉挺將軍押離上饒，又幾易囚地，最後關進另一個殺人魔窟--重慶渣滓洞集中營去了。

　　二、不屈的無產階級文化戰士馮雪峰

　　皖南事變後，國民黨頑固派在全國各地對共產黨和愛國人士進行大肆搜捕。一夜間，浙江金華的國際新聞社金華辦事處、《浙江婦女》雜誌、《浙江潮》雜誌社等進步文化組織遭到敵人的破壞，十多位革命同誌被抓。為了把這個消息告訴馮雪峰同誌，一位進步青年以寫信的方式轉告。當時，國民黨氣焰囂張，行動詭秘、卑鄙，對一切來往信件進行嚴密檢查，憑著敵人一種反革命嗅覺，立即發現這封信有問題，於是派出三個便衣特務向馮雪峰的故鄉浙江義烏縣神壇村撲去。1941年2月16日，馮雪峰同誌在家鄉神壇村被捕，被押解到金華憲兵連，不久，又轉押到上饒的憲兵第四團團部。

　　敵人立即對馮雪峰這位“要犯”進行了審訊。

　　“你是共產黨，還不快說？”

　　“不是”

　　“你是新四軍，什麽時間去新四軍的？”

　　“沒有去過，我不是”

　　“你和金華抓來的這些共產黨是什麽關係？”

　　“我不認識他們。”

　　“你不是共產黨，至少也是共產黨一邊的人。”

　　“我是上海商務印書館的編輯，搞曆史的。”馮雪峰同誌隨口編了一個履曆，並立即向敵人反擊。“你們不應當無故抓人，我要求立即放我出去！”

　　“那好，你說你不是共產黨，那就在報上登一個啟事，說明你同共產黨、新四軍沒有關係，我們就放你”狡猾的敵人以退為進。

　　“笑話，我同共產黨、新四軍本來就沒有關係，登這樣的啟事幹什麽？豈不可笑！”

　　馮雪峰嚴正的回絕，粉碎了敵人的陰謀。

　　審訊不能繼續，然而，敵人並沒有放人，沒幾天，就將馮雪峰同誌轉押到茅家嶺禁閉室。

　　茅家嶺是一個暗無天日的牢獄，敵人用慘無人道的各種酷刑、非人的生活，折磨著獄中的“政治犯”。馮雪峰同誌到茅家嶺不久，便染上了當時牢獄時常發生的可怕的“回歸熱”流行性疾病，連續不退的高燒，嚴重地摧毀了他的健康，終日躺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茅家嶺監獄的特務所長衛俊立，是個陰險狡詐的家夥，他怕馮雪峰病死在他的監獄裏，對他不利。於是，他把病得不能動彈的馮雪峰用擔架抬到幾裏外的周田村，從此，馮雪峰又被囚禁在所謂的上饒集中營“特訓班”裏去了。這是1941年4月間的事。當回歸熱治愈後不久，接著又患肋骨結核病，病魔纏身的馮雪峰在死亡線上掙紮著。然而，敵人並沒有因此放鬆和間斷對他的審訊和折磨。整日的苦工，累得他本來就十分虛弱的身體更加疲憊不堪，回到牢房，因撲在高低不平的硬板床上睡著了，結果壓壞了左胸的肋骨，傷口逐漸紅腫化膿，疼痛難當，後因動手術，條件差，消毒不嚴，又使他感染了結核病，故引發的肋骨結核的疼痛在以後較長一段時間裏苦苦地折磨著他。

　　盡管敵人的酷刑、審訊、苦役以及疾病的折磨摧毀著馮雪峰的身體，卻始終不能摧毀他的共產主義革命信仰和對敵人不屈不撓的鬥爭意誌。就在他到集中營“特訓班”不久，很快與王聞識、鍾袁平、項甡等中共黨員（後都犧牲在獄中）建立了秘密聯係，經常互相交換意見，研究對敵鬥爭策略。

　　黨組織關係建立不久，就麵臨著一個接一個的尖銳鬥爭。當時，國內外以至獄中形勢都很緊張，敵人又乘機造謠惑眾，革命隊伍內部也開始出現一些問題，如對革命前途產生動搖，鬥爭不夠堅定等等。針對這一現象，馮雪峰以贈詩為名，在給戰友的扇麵上書寫一首魯迅先生的詩：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磬黯故園。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借此激勵難友，也表達自己忠貞不渝的浩然正氣。

　　馮雪峰同誌在獄中，拖著多病虛弱的身體，以他頑強的革命鬥誌，揮動著他那支犀利的筆向敵人展開了尖銳激烈的鬥爭。

　　1941年5月間，特訓班特務隊長王壽山為了表現自己管教政治犯有方，向特務頭子張超邀功，在特訓班裏辦起了壁報，要馮雪峰等五人負責編輯。為此事，雪峰同誌與幾個黨員進行了慎重的討論和研究，最後一致認為可以利用壁報這塊陣地開展對敵鬥爭。壁報出來了，上麵有歌頌自由、抨擊黑暗的詩，有含蓄諷刺敵人的散文，還有漫畫、科學知識小品等等。其中主要作品如《普羅美修斯偷火到人間》一詩，是借希臘的神話，鼓舞同誌們為了祖國和人民的解放，應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進行不屈的鬥爭；《逆水行舟》一文是告誡大家在黑沉沉的監獄裏，不能銷蝕鬥誌，要勇往直前；《以不變應萬變》一文則是叮囑大家在陰險毒辣、詭計多端的敵人麵前，要沉著應付各種各樣的不測風雲，還有的文章觀點明確，旗幟鮮明，駁斥有力，針對敵人的造謠汙蔑“莫斯科已經失守，斯大林和希特勒和解了，中共失去了依靠”，作者在《世界往哪裏去》一文中，理直氣壯地指出：“莫斯科不是巴黎，斯大林決不是貝當”，壁報在獄中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它給敵人以有力的反擊，給同誌們以極大的鼓舞。

　　在獄中，同誌們都知道馮雪峰的真實身份（馮曾任中華蘇維埃政府候補中央執行委員）對他非常尊重，有情況總是向他反映，遇到大大小小的問題，總是找他商量，要他拿主意。

　　雪峰同誌雖然經常處在被隔離的狀況下，但他對特訓班同誌們的鬥爭始終十分關心。1942年初，當雪峰同誌知道敵人正在策劃一個陰謀，企圖強迫特訓班的同誌集體自首的消息後，便立即偷偷寫了條子，轉告地下黨組織，對敵人的陰謀，必須頂住，就是要殺頭也得頂住。當特訓班的同誌在接到馮的條子後，更堅決了反自首鬥爭的決心，不但拒絕簽名自首，而且還聯名書麵要求敵人按期結束訓練，敵人妄圖誘騙自首的無恥陰謀徹底被粉碎了。

　　在敵人的槍口下越獄逃跑是一件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這不僅需要極大的決心和勇氣，更需要同誌們的熱情幫助與支持，雪峰同誌就是這樣熱情給予越獄同誌以幫助和支持的人，他為越獄的同誌想辦法、找機會、解決路費、提供出獄後的聯絡地點等等，而全然沒有為自己的嚴重後果設想過。雪峰同誌在獄中寫過一首題為《火》的詩，其中一段：

　　火！哦，如果是火！

　　你投擲在黑夜！

　　你燃燒在黑夜！

　　我心中有團火，

　　我要投出到黑夜中去！

　　讓它在那裏燃燒，

　　而它越燒越熾烈！

　　雪峰同誌就是燃燒在上饒集中營漫漫長夜裏的一團火，他和集中營裏許多革命同誌的鬥爭火炬匯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堆熊熊大火，照亮了黑夜。

　　第四節 獄中的鬥爭

　　集中營設在上饒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裏（1941.3-1942.6），被囚廣大革命誌士團結在中共秘密組織的周圍，主要進行了三個方麵的鬥爭。

　　一、反懷柔鬥爭

　　上饒集中營打著軍政訓練機關的幌子，在第一期的“訓練”中，國民黨特務實行軟硬兼施、懷柔為主的政策。企圖通過各種“感化教育”的手段誘騙誌士們自新變節、背叛革命。中共秘密組織首先抓了革命氣節教育，提出“堅持革命氣節，反對屈膝投降”，“不暴露組織，不出賣同誌，做黨的好兒女”，“臨危不懼，寧死不屈，為革命爭光，為曆史爭氣”等口號，教育大家站穩革命立場，不要上特務誘騙變節的當。誌士們堅持革命氣節，針鋒相對地進行了反懷柔鬥爭。

　　課堂鬥教官。周田村的諸葛宗祠被改作大禮堂，每天都有專職特務教官或從外麵請來的社會名流在這裏上“政治課”，散布種種吹捧蔣介石、美化國民黨、汙蔑共產黨、攻擊新四軍的反動言論，以及胡謅“唯心論把人變成鬼，唯物論把人變成猴子”之類的奇談怪論，用以毒害誌士們的思想。誌士們把教官的謬論當作談笑資料，有時還直接駁斥這些反動言論。有個上校教官大罵共產黨不要國家，不愛祖國，下課時被共產黨、原新四軍二支隊敵工科長陳子穀叫住，質問他正在進行的蘇德戰爭中共產黨蘇聯保衛的是什麽，問得這位教官瞠目結舌，無言以對，特務頭子張超訓斥不該在課堂上“侮辱”教官，陳子穀又理直氣壯以自己參加對日作戰、抓到許多日軍俘虜並親自解送到上饒三戰區長官部的事實，進一步駁斥了特務教官汙蔑共產黨不愛國家、新四軍“遊而不擊”的反動謬論。測驗交白卷是課堂鬥爭的又一種方式。特務教官為檢查“教育效果”，每過一段時間舉行一次政治測驗。大都是如“中國隻有一個政黨，就是”之類的填空題，還有如“新四軍有哪些禍國殃民罪行”之類的問答題，要求按平日教官所講作答，等於誘騙大家填寫悔過自新書，女生隊秘密黨支部組織被俘新四軍女幹部們交了白卷，其他隊的誌士也大都交了白卷，有的打個大叉，有的批駁教官的反動謬論。

　　反擊特務“個別談話”誘騙自新的“攻心”策略。“個別談話”是集中營特務隊長、指導員常用的一種“攻心”手段，每個被囚人員都被找去“個別談話”。談話時，特務隊長或指導員先是誇你年輕有為，接著吹捧一通國民黨、蔣介石，汙蔑一通共產黨、新四軍，再接著就是勸你“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要“固執己見”，辦理悔過自新手續，脫離共產黨，“歡迎”到國民黨裏做事，“一定前程遠大”等等。特務隊長找共產黨員、原新四軍教導總隊特派員丁甘夫談話時，要他認清形勢，“消除對國民黨的誤會”，拋棄共產主義，站到三民主義方麵。丁甘夫用親身經曆說明共產黨領導的新四軍是真正抗日的隊伍，深得老百姓擁護，自己參加新四軍沒有錯。特務誘騙自新的陰謀破了產。

　　奪取宣傳陣地。特務見誌士們經常高唱《新四軍軍歌》、《國際歌》等革命歌曲，製止不住，便組織大家唱國民黨黨歌，三青團團歌等反動歌曲，用以抵消革命歌曲的影響，逐步轉變誌士們的思想。誌士們在特務領唱時要麽張嘴應付，更多的是改動歌詞反其意而唱之。年僅18歲的原新四軍教導總隊幹事楊華年，唱歌時將原歌詞“我們是三民主義青年團員”改唱成“我們是共產主義的青年，民族的中堅”，被特務們聽出，遭到毒打仍不屈服。特務原想讓被囚人員自己編寫稿件出牆報宣傳反共觀點，但誌士們根本不理睬特務出的“新四軍遊而不擊”，“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國情”等反動題目，而采用隱晦含蓄、寓意深刻的寫法，歌頌光明，正義即共產黨和新四軍；鞭撻黑暗，邪惡即國民黨頑固派。共產黨員、原新四軍教導總隊幹事陳安羽寫的受傷的山鷹與凶殘的大灰狼搏鬥的故事，寓意被俘新四軍誌士不屈不撓和國民黨頑固派作鬥爭。共產黨員、原新四軍三支隊五團宣教股長賴少其畫的《高飛》，鐵絲網上空雄鷹飛翔，意即被囚誌士向往自由。特務覺察到了問題，不久壁報便停辦了。特務組織劇團，參加劇團的誌士們拒演反共劇目，堅持上演抗日救亡的進步劇本如邵荃麟創作的《麒麟寨》，陽翰笙創作的《前夜》，魯迅藝術學院創作的《農村曲》等，兩批誌士先後趁外出演出之機集體逃跑成功，劇團解散。特務抽調被俘新四軍誌士組成的球隊在上饒打敗了許多國民黨部隊和地方上的球隊，群眾稱讚說“連打球都是新四軍厲害”。幾個主力隊員趁外出賽球之機逃跑後，球隊也隻得解散。

　　二、反高壓鬥爭

　　特務的懷柔政策失敗後，便以高壓政策為主，企圖以殘酷的迫害使誌士們屈服。

　　上饒集中營集古今中外酷刑之大成，是當時中國最黑暗的地方之一。常用刑有十種，即：“金”（用鋼針刺進肉體），“木”（棍棒拷打）、“水”（灌辣椒水）、“火”（用燒紅的鐵板燙身）、“土”（挖坑活埋）、“風”（冬天剝光衣服讓寒風吹）、“站”（站在上下四周釘滿鐵絲刺的木籠裏），“吞”（吞食跳蚤虱子）、“絞”（用繩索綁勒項頸）、“毒”（飯菜裏放毒藥）。此外還有別出心裁的“特別操”（頂著烈日或冒著嚴寒一連幾個小時不停地跑，中間三步一下跪，五步一臥倒），“三點成一線”（靠牆立著，後腦勺，P股和腳後跟三點成一線緊貼牆壁，膝彎處放塊磚頭），“兩腿半分彎”（兩腿叉開、彎曲、腳跟離地，上體挺直，兩臂向上屈伸，一連數十分鍾至數小時不能動彈），“猴子攀樁”（將十指用細麻繩綁在上端開口的木樁上，在裂口處打進下尖上寬的木楔使木樁脹開，麻繩嵌入人的手指皮肉）等酷刑。

　　“肉刑折磨何所懼。數日還原又鬥爭！”誌士們的詩句表達了頑強鬥爭的決心。在反高壓的悲壯鬥爭中，共產黨員們起了模範帶頭作用。原新四軍三支隊敵工科長吳惠生拒呼反共口號，幾次被打得昏死過去就是不呼。原三支隊五團連指導員孫錫錄半夜痛揍叛徒，遭到特務毒打，逼問獄中秘密黨組織情況，他始終不吭一聲。在共產黨的帶動下，許多非共產黨員的革命誌士也表現得英勇頑強。到皖南參加新四軍不到兩個月就遇上事變被俘的越南華僑黃迪菲，因拒絕特務命令他寫所謂“新四軍叛國真情”的文章，寒冬之夜被罰剝光衣服跪在操場上，讀《三民主義》。特務打斷他的一根肋骨，他仍然不讀。

　　被折磨至疾的誌士，寧死也不屈服。原新四軍機要員施奇，被俘時遭國民黨兵輪奸致使下體糜爛，是用破門板抬進集中營的。特務要挾她先在悔過自新書上簽字才治病，她斷然拒絕，後被特務抬去活埋。十八歲的原新四軍教導隊文化幹事張一陽，是無產階級革命家張太雷的獨子，染上回歸熱幾度昏迷不醒。特務要他在悔過自新書上簽字才給打特效藥“六0六”針劑，他將遞過來的悔過自新書撕得粉碎，不幾天就離開了人世。

　　廣大革命誌士經受了殘酷迫害的嚴峻考驗，無愧於共產黨員和新四軍戰士的光榮稱號，有近200名革命誌士在集中營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三、女生隊的鬥爭

　　皖南事變中被俘的新四軍女同誌，被敵人編成一個分隊。她們在獄中緊緊地團結在一起，堅貞不屈、英勇頑強地同敵人進行鬥爭。

　　鬥 張 超

　　在到達上饒集中營的前一天，女生隊被押在八都鎮。由於將近一個月來每天近百裏的行走，加上每天吃不上兩頓稀飯，饑餓、疾病、疲勞已把年輕力壯的革命戰士拖得精疲力盡了。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可是她們仍粒米未進，滴水未飲，一停下，人就倒在地上，頭昏眼花，兩腿哆嗦，胃裏直冒酸水。好容易等到天黑，夥房才送來幾桶糙米飯。

　　在院子外麵吃飯的男同誌，由於人多飯少，有好些同誌未盛到飯，在院子裏吃飯的女同誌把自己的一小桶飯省下一些，偷偷地送去給男同誌吃。不料這事被特工們看到了，他們氣勢洶洶地跑過來，一邊打一邊罵：“餓鬼，癟三，偏不給你們吃！”說著隨手就把這桶飯統統潑在地上。男同誌被激怒了，回罵道：“你們還有沒有良心？你們自己吃飽了肚子卻把我們餓著，女生隊自己束緊褲帶子，省些飯給我們，你們卻把它潑在地上，是什麽道理？”

　　女同誌們真是氣憤極了，有的說衝過去與敵人拚了。政治上較成熟的李捷等幾位大姐說不能硬拚，要設法迅速與男生隊取得聯係，以便互通消息，聯合起來，及時決定對策與敵人鬥爭。毛維青說男生隊有認識的人，便立即與他們去聯係。她很快寫好了一張小條子，卷在鈔票中間，乘隊伍混亂之機一個個傳遞過去。毛維青的心緊張地跳動著，屏住呼吸，兩眼緊盯著紙條，直到順利地傳到那位同誌的手中。剛鬆了一口氣，忽見值星隊長曾龔生上前一把將鈔票搶了過去，事情暴露了。缺乏鬥爭經驗的毛維青，當時手發抖，腳發軟，既憤恨，又懊悔，幾位大姐安慰她，並嚴肅地對他說：“敵人肯定要來追查的。你不要害怕，如果他問你條子是哪個寫的，你就說是大家叫你寫的，如果敵人問你為什麽要與他取得聯係組織暴動，你就理直氣壯地說吃不飽飯，還要挨打。要記住：你是一個共產黨員，對敵鬥爭要堅定、頑強。敵人花樣還很多，切不可上他們的當。”

　　果然不出所料，特務中隊副當晚就帶了憲兵把毛維青押到大隊部。隊部門口兩邊衛兵都上了刺刀，殺氣騰騰。特工頭子張超全副武裝，三角皮帶，高統皮靴，鷹鉤鼻子下一撮小胡子，有一小綹頭發下垂緊貼在前額的左邊。他不但靈魂深處裝滿了法西斯的信念，外表也活像個希特勒。

　　隊副一見他，“嚓”的一個立正。他見毛維青不行禮，打了她兩個耳光，還踢了一腳。出人意外，張超卻不動聲色，向毛維青上下打量了一番說：“原來還是個小孩子。”隨即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把我抓來幹嘛？”

　　張超故作一怔：“哦，你就是石岩，紙條是你寫的嗎？”

　　石岩是毛維青在集中營的化名。“是的”。她回答。

　　他見毛維青承認了，便乘勢逼問：“條子是誰叫你寫的？”

　　“條子是大家叫我寫的。”

　　張超發出一連串的追問：你聯係的是什麽人？他是幹什麽的？為什麽要寫條子給他？你們企圖怎樣……毛維青就按大姐們的教導，像背書似地回答著。問不出一點新東西，張超突然惡狠狠地指著她的臉說：“你說大家叫你寫的，我親自去審問，如果大家不承認，當心你的狗命！”

　　夜深了，張超“不辭辛苦”親臨女生隊。特務隊長一聲哨響，大家從草鋪上爬起來，在門外迅速地站好隊伍。原來他們根本沒有睡，都在關心對毛維青審訊的結果。場上空氣十分緊張，鴉雀無聲。

　　“條子是不是石岩寫的？”張超開門見山問道。

　　一分鍾、二分鍾、三分鍾過去了，沒有人作聲。毛維青心中有些急，但一想，可能大家是因為不了解她被審訊的情況，不好回答。這時張超發火了，一把把毛維青拖到 隊伍的前麵，說：“石岩，你看，怎麽樣？”

　　毛維青大聲說：“是大家叫我寫的。”月光下，她看到同誌們點頭會意了。

　　“是的，是我們大家叫她寫的。”楊瑞年同誌第一個站出來說，接著黃蘭等同誌都一個個站出來說。

　　“你們為什麽要寫條子？想暴動嗎？”張超還想耍耍威風，可是我們女同誌絕不示弱，大家挺身而出，質問他：

　　“你們為什麽不給飯吃？”

　　“為什麽把飯潑在地上？”

　　“為什麽動手打人？”

　　“我們有什麽罪？抗日有什麽罪？”

　　張超看苗頭不對，裝腔作勢地訓了頓就走了。

　　反 侮 辱

　　集中營那些特務中，有個叫唐湛然的，是四中隊一個分隊長，女生隊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臭骨頭”。此人自以為年輕英俊，平時軍裝筆挺，臀部向後翹起，寬厚的皮帶把腰身束的細細的，走起路來扭來扭去。輪到他值星那天，掛著值星帶，更是得意洋洋，全身灑遍了香水，象蒼蠅似的在女生隊裏打轉轉，活像話劇《日出》裏的胡四。

　　女生隊裏有一位漂亮姑娘，“臭骨頭”想吃天鵝肉，一有機會就偷偷地挨近她身邊，碰碰肩膀，嬉皮笑臉，假獻殷勤。有一天，女生隊在課堂聽“報告”，“臭骨頭”照例又溜到女生隊跟前。他東張西望了一陣，發現四周沒有同僚，便把手中捏著一個紙團迅速丟到那位女同誌座位邊。那女同誌裝作沒看見，等著看“戲”。“臭骨頭”一看那紙條還在地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噓噓地吹著口哨向那位女同誌示意，可是她仍然不理。“臭骨頭”真有點尷尬，拾起來吧，大庭廣眾之下怕人笑話；不拾吧，下課鈴一響，被同僚們揀去也是難堪。“臭骨頭”心存一線希望，又慢慢地挨過來輕輕地把紙團踢倒那位女同誌腳邊。這時，下課鈴響了，大家站起來伸了伸腰，便紛紛湧出“課堂”把那封肮髒的“情書”踩得稀爛，連看都沒人看一眼。

　　估計他癡心未死，女生隊及時作了研究：如果他還敢進犯，必須給予迎頭痛擊，公開揭露他的無恥勾當。

　　過幾天“上課”時，他又把條子丟在那女同誌腳邊，並用肩膀碰了她一下，那位女同誌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用嘴示意要她拾起來，她故意裝作不懂把紙條踢到走道上。他趕緊又把條子踢回來，並輕輕對她說：“給你的！”她思忖了一下，探身拾起條子隨便瞧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遞給身邊的同誌。字條飛速地在同誌們手中傳來傳去，大家看完“情書”，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課堂秩序頓時被攪亂了。

　　“你們女生隊搞什麽名堂？”講台上的教官大聲喊道：“值星官！你在幹什麽？趕快維持秩序，保持課堂紀律！”

　　“嗬！”姓唐的慌忙應了一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女生隊見時機已到，立即大喊起來：“報告！我們在課堂上拾到唐分隊長給我們一個女同學的信。”

　　“念給大家聽聽。”男同誌也轟動起來了。

　　於是，女生高聲讀起信來。姓唐的縮在牆角裏，低垂著頭直冒冷汗，狼狽不堪。大小特工也忙著一團，有的幫忙維持秩序，有的幸災樂禍看同僚出洋相，有的做賊心虛站在一邊不吭聲。教官拍著桌大喊：“上課！繼續上課！這件事調查後再說。”他企圖把這場風波平息下去，女生隊卻緊抓住這個機會，把特工們的卑鄙無恥行為全部揭發出來，要求追查責任，製止再發生類似事件。她們還警告特工：誰敢在女同誌身上打主意，都是白日做夢，枉費心機！

　　這一堂課同誌們成了教員，把敵特教訓了一頓。

　　交 白 卷

　　經過幾個月的“軍政訓練”後，特工們為探測一下“感化”程度，特地舉行了一次課堂測驗。

　　這一天，全體男女“學員”都被集中在大課堂，憲兵們個個手提盒子槍，走來走去。張超親自督考，各隊大小特工也全都來了。

　　大家也有些緊張，雖然預料考卷中一定會玩把戲，但究竟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卻也心中無底。

　　考卷由教官發給各隊隊長，再由隊長分發到同誌們手中。翻開卷子一看，全是些十分簡單的是非、填空、問答題，但題題都有鬼名堂。如果照答，就等於填寫一張自首書：承認中國隻有國民黨一個政府、一個黨、一個領袖，承認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國情，承認新四軍違反軍紀，承認自己都走錯了路，犯下了滔天大罪，並表示悔過自新。

　　同誌們正在低聲議論時，秘密地傳遞著一張紙條：“挨時間，交白卷。”多麽巧妙的鬥爭方式啊！大家故意裝作托腮思考，或把鉛筆掉過頭來劃得沙沙作響，督考官還以為在動腦筋寫答案哩。過了許久，隊長們走到大家身邊一看，一字未寫，便焦急起來。中隊長曾恭生威脅說：“快寫呀，這麽簡單的題目，還用得著那樣費勁，中國還不就隻有一個政府、一個黨、一個領袖嗎？你畫上‘+’字不就行了！你們如果搞什麽名堂，回去當心狗命！”看他的神情，真想代筆答卷了。

　　下課鈴響了，同誌們交了卷。曾恭生一張又一張地翻閱，卻找不到一份寫了字的卷子，氣得兩手發抖，一聲不吭，哨子一吹，把大家帶出“大課堂”。路上，秘密黨支部又傳來了指示：“回去定有一場風波，要沉住氣，堅持鬥爭！”

　　到操場後，隊伍整理好。曾恭生首先把他認為是頑固分子的幾個同誌叫出去，一個題一個題的逼問，可是回答的都是“不知道”，把他氣得足足罵了半個多鍾頭，接著又罰大家跑步。同誌們想，跑就跑吧，反正你也得跟著跑，看看誰勝誰敗。嚓！嚓！嚓！同誌們的腳步比任何時候都整齊有勁，誰也沒有掉隊，一直跑了半個鍾頭。跟著跑的曾恭生累得直喘氣，忙叫立定。他又一個個點名答題，同誌們還是異口同聲地說：“不知道。”又把他氣得叫跑步。跑呀，跑呀，跑呀，累得他實在吃不消了，接二連三地發出“齊步走”、“立定”的口令，大家都置之不理。還是嚓、嚓、嚓地跑下去。就這樣跑了兩個多鍾頭，天黑了，月亮爬上了樹梢，星星也出來作伴，曾恭生累得精疲力盡，隻好用訓話結束了這場風波。可是同誌們卻精神飽滿，個個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罷 工

　　女生隊被關在一間陰暗潮濕的牢房裏，二十平方米，砌了兩條長土炕，算是睡鋪。二十個人，擠在炕上，連翻個身也十分困難。墊的是幾張破草席，蓋的是破爛不堪、虱子密密麻麻的臭棉絮。

　　一天早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哨音，值星官傳達“命令”：今天停止出操，不上課，大家立即動手整理內務，打掃環境。具體任務是粉刷牆壁、重砌泥炕、平整操場、布置課堂，以及出牆報、貼標語等等。原來，中隊剛接到大隊的通知，明天三戰區長官部有要人來軍官隊視察。這批大小特工，為了向他們上級獻殷勤，顯示訓練成績，都紛紛忙碌起來。

　　下午，徐韌同誌和大家一起被迫到火一般灼人的太陽底下去挖土抬泥。這位年輕、活潑、參軍不久的大學生，有著滿腔的革命熱情。皖南事變中，敵人奪去了她新婚不久的丈夫--音樂家任光同誌的生命，她自己頭部也受了傷。階級仇恨的怒火，在徐韌同誌心中燃燒。正當她抬完泥回牢房怒衝衝刷牆的時候，曾恭生存心不良地挨近她身邊，拉拉扯扯的。徐韌一把推開他，厲聲斥責道：“放規矩些，我們不是好惹的！”同誌們聞聲回過頭來。曾恭生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臭婊子，土匪婆，有什麽了不起！”徐韌同誌發火了，隨手拿起小板凳，朝他腦袋直扔過去。曾恭生嚇得把頭一低，踉踉蹌蹌幾乎栽倒，小板凳從頭上飛了過去。

　　“臭婊子，我非給你點厲害看不可！”曾恭生大發雷霆，立即叫來憲兵，把徐韌關進了中隊部的小禁閉室。這禁閉室原是老百姓的穀倉，麵積隻有一平方米，高不過一丈，隻開了一個碗口大的小洞，裏麵堆著爛物品，空氣汙濁，黴氣衝鼻。當時正是炎熱的夏天，傷後身體虛弱的徐韌怎能經受得住呢？

　　“必須立即營救徐韌同誌！”同誌們群情激憤，商量發起一場營救鬥爭。先由班長去交涉，限隊部十分鍾內釋放徐韌，否則同誌們就立即罷工，並搗毀牢房的一切設施。

　　班長李捷同誌，政治上成熟、老練，善於對付敵人，是優秀的共產黨員。她在敵人麵前裝得老老實實政治上假裝糊塗，因而被敵人看中了當班長，這對鬥爭是非常有利的。當她找曾恭生談判的時候，大家故意示威高喊：

　　“要求釋放徐韌同誌！”

　　“不釋放徐韌，我們決不做工！”

　　憤怒的吼聲，把特工們嚇壞了。“集合！”特務女分隊長吳德光哨子在房外吹，女生隊員就跑到屋裏；哨子吹到屋裏，大家就索性往炕上一躺不起來。

　　十分鍾過去了，李捷暗示大家破壞牢房。大家立即行動，轉瞬間，土炕倒塌了。牆上挖出了無數窟窿，打上了黑黑的腳印，蔣介石的像和標語也被撕得粉碎。

　　按照計劃，班長裝白臉，於是李捷同誌故意調解說：“明天長官部要來人參觀，房子破壞了，人家看了不像樣子，大家還是趕快收拾收拾，讓我再去中隊部要求一下。”

　　“不行！一定要釋放徐韌，我們才複工！”同誌們故意提高嗓子叫喊。特工們怕事情真的鬧大了不好辦，吳德光來到女生隊麵前說：“你們立即複工，我請求中隊長馬上把徐韌放出來。但徐韌打長官，一定要向中隊長賠罪。”

　　她的話音未落，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叫起來：“徐韌有什麽過錯？為什麽要賠罪？”“你們自己不要臉侮辱我們女同誌，他應該向徐韌賠罪！”“隻許你們打人不允許我們還手嗎？沒有打到還算他運氣呢！”

　　吳德光露出了一副凶相，喝道：“別吵吵嚷嚷的！你們想怎麽樣？”她逼上前一步，還想發發雌威。

　　可是同誌們聲音更高：“怎麽樣！廢話少說，不要挨時間，立即釋放徐韌！今後叫曾恭生放規矩些，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特務被迫放出了徐韌。她剛走出禁閉室，同誌們就一湧而上，熱烈地擁抱著她，把她高高抬了起來，不斷地歡呼：

　　“烏拉！”

　　“我們勝利了”！

　　四、暴動鬥爭

　　囚於集中營的新四軍誌士，多次醞釀通過集體越獄暴動重返新四軍，繼續為祖國的民族解放事業戰鬥。1941年5月，原囚皖南特訓處的30幾名新四軍幹部，在押送上饒集中營途中就準備暴動，但因國民黨衛兵有所察覺加強戒備而未能舉事。10月，三中隊秘密黨支部醞釀中秋節全隊暴動，由於叛徒出賣而流產，盡管多次受挫，但誌士們沒有氣餒，而是認真總結經驗教訓，周密計劃，等待時機，終於成功地舉行了聞名全國的茅家嶺暴動和赤石暴動。

　　茅家嶺暴動1942年春，日本帝國主義在浙贛鐵路線上發動進攻，國民黨軍隊不戰而逃，日寇長驅直入，形勢險峻。上饒集中營裏，國民黨頑固派對“囚犯”的折磨和摧殘更加瘋狂，屠殺和死亡更加嚴重地威脅著獄中的革命誌士們。

　　獄中黨組織針對當時嚴峻的形勢，為了保存革命力量爭取主動，衝破樊籠，重返抗日前線，繼續為人民解放事業戰鬥，組織暴動的問題已提到日程上來進行討論與研究。當時，大多數同誌都讚成，但也有少數同誌提出不同的看法和意見。一種意見是等，認為我黨參政員正在參加國民黨在重慶召開的參政會，寄希望於國共關係緩解，時局好轉，等待獲釋；另一種意見是難，認為我方力量薄弱，監獄戒備森嚴，敵人武器精良，暴動後很難逃出敵人魔爪。還有一種意見是憂，認為暴動是必要的，勝利也許是可能的，然而暴動勝利後帶來的是敵人對尚在集中營的其他同誌更加瘋狂、更加殘酷的迫害與屠殺，在經過激烈的討論之後，糾正了那些錯誤看法和不恰當的意見，在澄清思想、統一認識、堅定信心的基礎上，最後作出了武裝暴動的決定。

　　為了有領導、有計劃地進行暴動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和指揮越獄時的行動，經醞釀，一致同意並推舉由王傳馥、宿文浩、陳子穀、吳惠生、李勝等五人組成的暴動委員會。

　　暴動委員會在研究暴動的具體計劃時，首先考慮的是如何下手的問題。大家一致認為暴動勝利的關鍵在於把握主動，所以，暴動委員會提出了“第一秒鍾武器落在誰手裏，誰就勝利”的戰鬥口號。號召同誌們在暴動時必須英勇頑強，迅速勇猛，盡快地將敵人的武器奪到手。其次是暴動時機的選擇問題，暴動委員會認為隻有利用敵人的空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以弱製強。

　　接著，暴動委員會還對暴動時力量的部署、行動步驟及衝出監獄後，投奔方向和路線等問題都作了周密的研究與決定。

　　1942年5月25日，暴動時機到了。

　　這一天上午，衛兵排長帶著兩個班長到連部開會了，特務管理員“王八”又帶著幾個衛兵押送囚犯去了，監獄裏的兩個頭兒都不在，暴動委員會的同誌緊抓這個大好時機，帶領獄中早已作好充分暴動準備的同誌，隻聽一聲“衝啊”的命令，如猛虎下山，似疾風暴雨，砸碎鐵鎖。全部衝出牢門，擊倒衛兵，搶奪了武器，直向南山方向狂奔而去。

　　參加暴動的26名同誌，除衝出後失散五人，王傳馥、鍾運平為掩護同誌受傷外，其他同誌都勝利衝出了黑獄，並按暴動委員會的原定計劃，越過敵人的三十裏封鎖圈，星夜兼程，向武夷山區仙霞嶺--閩北老革命根據地前進。

　　赤石暴動 赤石暴動是茅家嶺暴動後的又一次大規模、成功的集體越獄暴動。

　　1942年4月，在第二次編隊後，國民黨頑固派稱之為“政治頑固隊”的第六隊被監獄管得更加嚴密。不久，傳出集中營將轉移福建的消息，5月又傳來茅家嶺越獄暴動的喜訊，使獄中同誌精神為之振奮和鼓舞。當時的客觀形勢是，日寇開始向浙贛線進攻。戰局非常緊張，國民黨頑固派忙於逃命，兵力分散，這對集中營舉行暴動是個有利條件。

　　經六隊秘密黨支部研究決定舉行暴動。同時，決定支部負責人沈韜、陳念棣、周奎麟、阮世炯等同誌為暴動的領導核心；並確定由王羲亭同誌擔任軍事總指揮；各區隊也指定了負責人。支部強調指出：在暴動時，必須做到統一指揮，集體行動，反對個別分散脫逃。並提出了“我們要自由，隻有衝出去！”的鬥爭口號。

　　支部對暴動地形和時機的選擇作了周密的研究，針對這次全體集體暴動，人數多隊伍長的特點，暴動時必須選擇一個比較開闊並且附近有隱蔽的地方，以利隊伍暴動時能迅速展開，並可很快跑進隱蔽地，避開敵人的火力射殺，減少傷亡。

　　暴動時機，原則上確定在剛出發、途中休息、通過障礙物及中途宿營等四種情況下動手。為了統一指揮，行動迅速，明確規定了四種信號：即預備信號、決心信號、動作信號、撤銷信號，各種信號都有具體內容和要求。暴動具體計劃決定後，黨支部利用各種機會，分區隊進行秘密傳達，開展一係列的宣傳教育工作，號召全隊做好一切準備，隨時準備戰鬥。

　　同年6月7日，日寇逼近上饒，早被嚇得心驚膽顫的國民黨頑固派文武百官都倉皇逃命去了，上饒集中營也奉命立即南遷。

　　國民黨頑固派在押送這批手無寸鐵的革命誌士途中，不僅荷槍實彈、重兵監守，而且還宣布了“行軍槍斃”的紀律，即：擅自離隊者，槍斃；交頭接耳者，槍斃；掉隊者，槍斃；隨便亂動者，槍斃；隨便喧嘩者，槍斃。

　　兩天後，到達鉛山石塘，頑固派以“整頓軍紀”為名，將六隊的周奎麟、郭聲、伍國才、唐金虎、王鐵夫等五人突然扣押，嚴刑拷打，要他們供出行動計劃，然而，這五位同誌臨刑不屈，拒不招認，嚴守秘密，確保了暴動的順利進行，而五位同誌都被單獨看押，捆綁著繼續趕路，也未能參加暴動，最後在頑固派的赤石大屠殺中壯烈犧牲。

　　在頑固派“整頓軍紀”的六天裏，支部進行了秘密研究，指出全隊暴動的方針不變，再次強調集體暴動，反對個人逃跑，並作出實行奪槍暴動的決定。

　　六月十七日下午四點鍾，行軍到達福建崇安縣赤石鎮，其地形環境是這樣的：這裏有一條一百多米寬的大河，河的對麵有一塊寬敞的丘陵地，在群山中間，巍然屹立著一柱長著參天古木的山峰，這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形，行軍隊伍需渡河後繼續行軍10裏，才到當天的宿營地--下梅。

　　支部借休息的機會，又秘密進行了一次集體研究，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地形、時機都十分理想的暴動機會，必須馬上行動。

　　傍晚時分，排在最後的六隊開始渡河，當六隊中最後一船隊員登岸時，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羲亭同誌發出洪亮、有力的喊聲：“同誌們，衝啊！”於是全隊戰士迅速成扇形散開，拚力跨過水田，跑上山坡，向武夷山脈奔去。

　　當憲兵、特務從驚愕中清醒過來，慌亂放槍的時候，戰士們早已遠離敵人的火力圈，鑽進了大山密林中。獲得自由的革命誌士們，在河對麵的一個最高山峰匯合，相見後彼此激動得相互擁抱，熱烈歡呼暴動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