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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漢武帝(1)

  一、本帝的根基

  漢武帝--姓劉名徹。公元前156~前87年,享年71歲。在位五十四年。〈前140~87〉國號承漢。國都長安。年號改元十一次:建元六年,元光六年,元朔六年,元狩六年,元鼎六年,元封六年,太初四年,天漢四年,太始四年,征和四年,複元兩年。

  太皇太後:尊祖母:竇氏。

  太上皇:無

  皇太後:尊母:王氏。

  皇後:先立陳氏,繼立:衛氏。

  皇妃:趙氏、尹氏、邢氏、王氏、李氏。

  皇太子:先立劉據(衛氏生),後立劉弗陵(趙氏生)

  皇子:共六人:除上述廢太子、太子外尚有四人:閎(王氏生)封齊王;髆(李氏生)封昌邑王,旦(後宮生)封燕王;胥(後宮生)封廣陵王。

  皇女:共三人:長,陽石公主(衛氏生);次,諸邑公主(衛氏生);三,鄂邑公主,後加諡為益長公主(衛氏生)。

  諡號:孝武皇帝。

  廟號:世祖。

  墓寢:茂陵。

  二、任前簡曆

  武帝出生後取名為彘,後因彘字不雅故改名為徹。相傳徹在其母懷孕時有許多瑞兆相應。如其父景帝一夜間夢見赤彘從天空而降。仿佛龍形當下,便忙召卜士姚翁入問,姚翁說:兆主吉祥,閣內必生奇男是當為漢家盛主。至景帝前元四年(前153)4歲,立徹為膠東王。年幼未就國。前元五年(前152)5歲,景帝廢太子榮,立太子徹。從此一直接受著皇宮的特殊教育和培養。於景帝後元三年(前141)景帝駕崩,劉徹即皇帝位,時年16歲。

  三、嗣位背景

  太子劉徹是景帝中年所納的寵妃中的王氏所生之子。本來怎麽也輪不到他承統,且原來已立太子榮。可就是事有湊巧,偏太子榮其母栗氏,本來也是景帝寵妻,將欲立為皇後。但她就是為拒兒子婚約而傷害了當時有一定進言景帝權勢的景帝胞姊長公主嫖,因為長公主要謀求自己的女兒成為未來的皇後。這樣長公主就不能實現她的願望;加之徹生母王氏也長得漂亮、聰明也很受景帝寵愛;兒子徹又願意娶長主公嫖的女兒陳阿嬌為妻,立誓“金屋藏嬌”!因此在長公主和王美人兩人的同力壓迫下,景帝舍去栗氏後不立,並使太子榮遭廢。改立王氏為皇後,徹為皇太子。致有了後來的承統嗣位。

  四、任期要聞與軼事

  1、朝廷上下

  始創年號改元

  向來新皇帝嗣位,應該就先帝崩後改年稱元。以後便按次遞增,就使到了一百年,也沒有再三改元等事。自文帝誤信新垣平侯日再中,及有兩次改元的創聞。後來到了景帝即位他也不加考慮,索性改元三次。史家因稱為前元、中元和後元以作為區別。武帝即位一年照例改元本不足為怪。且後來又改元十餘次。這時武帝心裏也正好欣賞此種頻繁改元的作法。偏又有朝臣曲意獻諛說:“改元是宜應天瑞。應當用瑞氣來任命紀元。這樣選取名號對國對民都有利益。”因此,從武帝第一次改元開始就屢選用年號相係。但是元年的年號叫作建元,這又是在武帝元鼎三年時才新作出來的。因為實際開始啟用改元已經幾次了。但為了體現建元是武帝開始實行的,就把武帝一上台立為建元,這樣重新作出來,由後追前各係年號,後人也就依書編敘。就稱武帝第一年為建元元年。須知年號開始,創自武帝,也是種特別紀念,垂為成例呢!

  擴建上林苑

  劉徹當上了皇帝。年齡尚十六七歲,初上任本想來個改革創新,廢無為而治的黃老思想,立獨尊儒求的進步思想,可卻又碰上了竇太後極力反對,故隻好暫時放棄。那麽整天的時間除去配伴“青梅竹馬”的陳阿嬌渡金屋外,也沒有舍排得上場。久而久之也就感到乏味。建元三年(前138)到了秋高氣爽正是打獵的大好時機了。武帝愛好打獵的興趣頓時萌發。於是他特邀了從小玩耍而又是同學的韓嫣夥同朝廷中一班愛好獵業的年青人一道去了終南山一帶開展遊獵活動。

  一次來到終南山下,為了追一隻兔子,漢武帝帶著他的隨從在農田裏展開了“千裏大追蹤”結果兔子沒抓著,農民的莊稼卻損壞了許多,農夫們看到自己的作物被一群來路不明的不法分子損失得不成樣子,於是紛紛操起鋤頭、扁擔、鐮刀等工具把漢武帝等一夥圍得嚴嚴實實的,幸虧當地官員聞訊及時趕到,阻止了這次禍災。

  不久,又一次漢武帝微服遊獵到了柏穀(今河南靈寶縣境內)見天色已晚,便找了一個客棧住下,他們都忙碌了一天個個饑渴難當,便大聲向店主索要湯喝。店主見那麽多的人怠怠慢了點,那漢武帝內侍們都驕橫慣了大喝大嚷,仿佛把客棧當成是自己的閑地,要怎麽著就怎麽著,任意橫行。弄得客棧老板有脾氣了,便沒好氣地回答他們說:“要湯沒,要命有!”內侍們平時哪受得這等氣?個個義憤填胸便要發作,漢武帝趕緊上前小聲地對他們說:“小不忍,亂大謀”。

  因此把他們扯住了。

  內侍們忍住了。但客棧的老板忍不住,他本來就個性很強。今天看見這夥人佩劍帶刀、來路不明,懷疑是“非賊即盜”之人,於是他把當地的“地頭蛇”叫來商量準備為民除害。正在這個節骨眼上,老板娘出現了,他對丈夫的衝動作了勸告,她說:“這群人來勢不凡,為首的那個人又氣宇軒昂,像是個貴公子,根本不像是強盜,更何況他們人也不少,哪個人都有武器,恐怕是不好惹的人羅!千萬別衝動妄為!”那老板也是地方有點名氣的性傲人,別人都叫他“牛脾氣”。他認定的事,用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今天更認為仗著自己的地盤,豈容別人在這裏撒野,他對妻子的話一點也聽不進去。他還是跳起腳跟,舉起手把聲音提得很高說:“我要為民除害!”無奈老板娘看來不好直接攔擋了,隻好派出他的親信,輕輕地對老板說:“現在急什麽,還是等到夜深人靜,這夥人都睡覺了,再來他個措手不及!”老板這時才覺得有道理,於是慢慢息下來,這時老板娘才過去拉著丈夫的衣袖往裏走說:“我們喝酒去,先消消這身氣!”待老板坐定,老板娘吩咐幫手端了酒菜上得桌來,老板夫妻倆對喝,老板娘對老板說:“今晚多喝點,壯壯膽子吧!”老板心領神會隻顧低頭喝酒,老板娘借機把老板灌得爛醉,時間是喝了三個小時了,老板娘扶著老板走進臥室,那老板一倒下床,便打起呼嚕來了,可老板娘一點也不敢睡著,待到天有蒙蒙亮了,好叫漢武帝他們起床快去遊獵。並表示他們的吃飯和住宿費通通免了。這夥人見到老板娘的心態和氣,才欣然離去。等到天大亮了,老板醒過來,還有些稀裏糊塗的,隻問了一聲,這些人呢?老板娘說:“聽鄰居說昨晚趁著我們還在喝酒時,就偷偷地跑了,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麽說。”老板無奈地坐在了凳子上,開始謀劃他的生意了。漢武帝一夥與店老板的這場禍災總算消失了。

  通過這幾次的遭遇,漢武帝有些心有餘悸。打這以後,他再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了。於是決定要擴建“上林苑”,擴建上林苑就是要把終南山和上林苑連接在一起,中間的所有農田全部無償征用,在其中隔十裏建一個供遊獵歇腳的行宮。他說這樣做一來可以避免出外遊獵和農民兄弟不會發生武裝衝突,二來不會因為遊獵擔心住宿安全了。

  竇太後對於漢武帝的這種玩物喪誌的遊獵活動是自然很支持的。而丞相許昌等人也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可就是招賢納才剛入朝廷的那個叫做東方朔的不同意,他卻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其理由如下:

  第一、浪費了土地,所在地人民沒有了土地吃什麽?

  第二、減少了稅收,當地農民無土地耕種,自己吃都沒有,還能給國家納稅嗎?

  第三、不必要建設白白耗費國家的資財。

  第四、征調勞動力,人民本來很困苦,又增加負勞過重的壓力,人民喘不過氣來,憤恨政府。

  漢武帝聽了覺得有理。當即下詔獎賞:拜東方朔為大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但是漢武帝隻是承認東方朔的聰明才智超人,對於諫阻擴建上林苑還是不從,不過稍為注意節儉一點就是了。

  重儒生話文人

  武帝性喜讀書,雅重文學。他決心向賢士大夫、文人墨客打開政權的大門,打破曆史以來由軍功貴族壟斷政權的局麵,改變政府的官吏結構。他頒下一道詔書,命丞相、禦史、列侯、郡守諸侯相等舉薦賢良。他首先發現董仲舒的文章寫得好,乃是詳細地論敘了天人感應的道理,當即稱讚,歎為奇文。武帝很是欣賞。即令董仲舒再寫文章。於是仲舒又寫了一篇乃是請武帝崇尚孔子的文章。這篇文章又合武帝的心意。武帝年少氣盛,要想大做一番事業,震古爍今,可巧董仲舒對策,首創興學,次在求賢。正是武帝有誌。當下令仲舒為江都相,輔佐江東王劉非的工作。

  丞相衛綰聽說武帝嘉美董仲舒,也即忙迎合旨意,上了一本奏牘,說是各地所舉賢良無關盛治,反亂國政應請一律罷歸。意思是他反對舉賢良那一套。可是武帝與衛綰的觀點完全不同。不僅不理采他,反而不到數月竟將衛綰罷免。改用竇嬰為丞相,並特令田蚡為太尉。竇嬰、田蚡既握朝綱揣知武帝好儒也不得不訪求名士,推重嗜英。此時禦史大夫直不疑又免官,用了代人趙綰繼任。同時又薦入蘭陵人王臧,由武帝授為郎中令。於是趙、王二人也迎合武帝又同奏一本,舉薦儒生申公。申公、白生就是故楚遺臣。他們因為共同諫阻楚王罰平民司舂,和不要出兵打仗,若要這樣做也就等於自焚,而楚王不聽則處分二人各歸原籍。申公是魯人,歸家以後重詩教,門下子弟有千餘人。趙綰和王臧是申公的學生,知師飽學,故特從推薦。武帝也曾聽說過申公重名,所以立即派使臣用車迎聘。

  誰知那竇太後素好黃老,不喜歡儒術。所以景帝在位十六年始終不敢重用儒生,及武帝嗣位竇太後看到他好儒大為不滿。便想出來幹預。卻硬碰上冒冒失失的趙綰入奏武帝說:“古禮婦人不得幹政,陛下己親理萬機,不必事事請示東宮!”自從綰有此一奏,竟被皇太後竇氏聞知,非常震怒。立即召來武帝指責他誤用匪人。且言趙綰既崇尚儒術怎得離間親屬?這明明是導主不孝,應該重懲。武帝聽後解釋怎麽也不聽。硬要將趙綰、王臧革職下獄,並說非誅死不足示重懲。累得武帝左右為難,那知綰與臧已拚一死,自殺了了事。就是竇嬰、田蚡為了趙綰、王臧觸怒了太後遂致波及,也一同坐罪免官。申公隨即謝病免職,仍歸林下。至此,武帝隻好采用了拍至侯許昌為相,武疆侯莊青翟為禦史大夫,將太尉一職罷至不設。

  建安六年〈前135年〉太皇太後竇氏崩。武帝才大膽展示自己的政治主張了。當時來自遠方的儒士大都有一技之能,就中分為兩個派係:一是詞章派;一是滑稽派。莊助、枚皋、庸邱、壽王、主父偃、朱賣臣、徐樂、嚴安等人總不能越此兩派範圍。不過詞章派要首推司馬相如,滑稽派首推東方朔。

  東方朔,字曼倩,係平原厭次人。少好讀書,又善詼諧,聞得漢廷廣求文士,乃西入長安。至公車令“即類似招待所。”處上書自諫。看過書辭,武帝卻當作奇人看待,竟令也待詔公車,即已是有心留用。但好多時不見詔下,惟在公車令“即類似招待所。”處領取錢米,隻夠一宿三餐。偶然出遊都中,見有一班侏儒從旁經過,便向他們恐嚇道:“你等死在目前,尚未知曉麽?”侏儒聞言統嚇得麵色慘沮,涕泣俱下。東方朔便又假意勸道:“你等哭亦無用,應該在此等候皇上出來,向皇上叩頭請罪。若天子問及你們,可推到我身上包管無事。”說罷自去。侏儒信以為真,每天至宮門外候著,好容易得知所望。一齊到車前跪伏叩頭,泣請死罪。武帝驚問所因,大眾齊說:“東方朔傳言,臣等將盡受天誅,故來請死。”武帝道:“朕並無此意,你等且退吧!”眾拜謝而退,武帝即令人傳召東方朔。朔正慮無從見到皇上,特設的此計,故欣然趕來,武帝問道,“你敢造言惑眾,難道目無王法麽?”朔跪答道:“侏儒飽欲死,臣朔饑欲死。臣意以為陛下求才可用,即用,不用即放回歸家。勿使在長安索米,饑飽難免一死呢?”武帝聽罷不禁大笑,因此當即令東方朔待詔金門馬。金門馬乃在宮內。朔既得入宮,便容易見到皇上了。這時候武帝又召集一班術士令他們射擊一種動物。朔便依著形象推測出它的類別,故多賜帛十匹。再令別射他物,又中即連蒙賜帛。這時一旁有武帝最喜歡的郭舍人,他獨懷了妒意,便對武帝說:“朔不過僥幸,臣願東方朔複射,若再中受笞百下,否則要收回朔帛。”說著便密向盂下放入一物,再向朔說再射。朔隻用了幾句文言,道出此物寄生。接著派人審視果係樹上寄生。當由監吏用著竹板打責郭舍人。東方朔大笑。緊接著武帝還出了許多文題考察了東方朔。朔一一回答,回答如流,郭舍人不得不尊稱朔為先生。還有一次遇三伏天賜肉,大官丞即賜肉的官,遲遲不到,朔自割走,其餘的卻不敢動。後將事奏入武帝,武帝次日召見朔,朔免冠跪下,從容請罪。武帝笑道:我使先生自責就好了,反對左右說再賜酒一石,肉百斤給朔才叫他歸去。群臣眼見得隻好服他機警稱美不盡。隨後東方朔還就武帝喜歡巡遊,築殿等古時弊端,給國家和人民導致壞果而發表言論,言之有理,條條是道。武帝很是欣賞,逐進拜朔為大中大夫兼給事中。

  卻說詞章派司馬相如,字長卿,係蜀郡成都人。少時好讀書,為父母,好鍾愛。曾被蜀郡太守文翁入選進京深造,學成歸裏,在成都鄉裏興教勸學,風氣大開,後來經遊長安。當時也被人介紹,而擔任了武騎常侍這一官職。但相如究竟是個注重文字的人,因此就任武職反致用違所長。故索性托病辭官。路經睢陽(梁都)有人告知梁王,梁王卻優禮相待。司馬相如便利用這機會撰成了一篇子虛賦。傳出去鑒重一時。不久梁王逝世,同人皆風流雲散。沒奈何相如隻好回到成都。家中父母早亡,就使有幾個族人也是無可倚賴。偶然記起了監邛縣令王吉,係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乃帶了行李經赴臨邛,見到縣令,相如直言不諱。王吉聽了後也為相如歎息。

  臨邛那地方多富人,第一家要數卓王孫,次為程鄭。兩家僮仆各不下數百人。他們聽說縣城裏來了個有才的客人,這個客人還與縣令相好。於是想設宴請來高謀發展之計。王吉聞信,心裏很是喜歡,並立即去告訴了司馬相如,叫他如此這般。司馬相如聽後也感到大悅。不一會兒卓家便派人來請相如赴席。相如尚托詞有病,弄得那卓家派來的人往返兩次,並且請了縣令親來恭請。相如才與其動身登車前往。那卓王孫、程鄭與一班陪客統皆停候,見了縣令王吉下車便一齊趨集來迎貴客。相如又故意延誤,直至卓王孫等人步行至車前還謁,才緩緩的起身走下,大眾仰望相如豐采,果然是雍容爾雅,文采風流。當即延入大廳,請他上坐。縣令王吉也從後趨入,對著眾人說:“司馬公尚不願來參加宴會,總算有我情麵,才肯到至此。”相如接著廉諒了一番。卓王孫等滿口恭維,盛餐相待。約莫過了一兩個時辰,賓主俱有三分酒意。縣令王吉對司馬相如說要他彈琴作樂。司馬相如也就聽了王吉的話彈起琴來了。正在一彈再敲之時,忽聽得屏後有環佩聲。相如留心窺看,巧巧打了一個照麵,引得相如目迷心醉,意蕩神馳。原來是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年才十七歲,生得聰明伶俐,不幸嫁了一夫,為歡未久即悲死別,不得已又回到了娘家。此時聞得外堂上客乃是華貴少年,已覺得搖動芳心,情不自生,當即緩步出來,潛立屏後,方思舉頭外望,又聽得琴聲入耳。相如不時又變動指法,彈成一套鳳求凰曲:“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民升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入遐妻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頹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別有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文君是個理解人,一聲聲寓著情詞,其中有一句是:“中夜相從別有誰?”文君才返入內房,不言不語。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有侍兒踉蹌進來,報稱貴客為司馬相如,曾在都中做過顯官,年輕才美。擇偶甚奇,所以至今尚無妻室。今路經此地,由縣令留玩數天,不久便要回去。文君不禁失聲道:“他要回去麽?”侍兒進一層說:“似小姐這般才貌若能與那貴客訂結絲夢,正是一對天生佳偶,願小姐勿可錯過。”文君一聽更加動情,使與他密商良法。竟想出一條夤夜私奔的法子來,附身相告,文君便想起琴中聲有句“中夜相從”,一語情魔一擾,也顧不得什麽嫌疑名節,便即草草裝束,一挨天黑,竟帶了侍兒偷出後門,趁著月色直向都亭行去,與卓家不過裏把路程。司馬相如當尚未就寢,正在憶念文君,忽聞有敲門聲,即將燈光剔亮,開門一見便是日間所見的卓文君和侍兒。侍兒告歸。那相如與文君一宵好事從天降,待至天明彼此密商,隻恐卓家聞知前來問罪,索性逃之夭夭,與文君同往成都去了。

  卓王孫失去了女兒,四下裏尋找並無下落。這時探得都亭貴客不知去向,便轉至縣署動問,也不知悉。才料到寡女文君一定隨相如私奔去了。但家醜不可外揚,隻好擱置不提。縣令王吉聞相如不別而行不知他擁豔逃歸。本意是想要相如借重富翁金帛,再向都中謀事。可他現在求凰甫就。自思相如是自己的好朋友,他為了成就一個家庭而走,也就算了吧,因此也不再追尋他了。

  惟文君跟著相如到了成都,總道是相如衣裝華美,誰知就幾間閑屋,僅可容身。加之自己又倉猝夜奔,未曾多帶金帛。事已如此後悔也沒用。沒奈何隻好撥釵祜酒,脫釧易糧。敷衍了好幾個月,隻好兩人一同登程再至臨卭,先向族店暫憩,私探王孫家消息。店中人與相如夫婦素不相識,便直言相告,卓女私奔,其父幾乎氣死。現聞卓女家窮苦很得,曾有人往勸卓王孫,叫他分財調濟,偏卓王孫盛怒不從,說是女兒不肖,我不忍殺死,何仿聽她餓死。相如聽了暗思卓王孫如此無情,也不能顧著名譽,索性與他女兒拋頭露麵,開起一間小酒店,使他看不過去,情願給我錢財。主見已定,文君到了此時,也覺得沒法,隻好決計照辦。相如遂將車馬變賣作為資本,居然擇日開店,店中雇了兩三個酒保,自己也充當了一個角色與傭保通力合作。文君也淡裝淺抹當壚賣酒,頓時轟動了整個縣城。卓王孫使人密視果是文君,惹得羞愧難堪,杜門不出。何苦讓文君出醜,不多給資金?況長卿曾做過貴官,暫時落魄,不如一經調濟,便好反辱為榮。卓王孫無奈相從。因此便撥給家奴百名,錢百萬緍,並文君嫁時衣物財產一並送交相如肆中。縣令王吉料是相如詭計,絕不過問,相如也未曾往會,彼此心心相印,總算是個好朋友。有了這些財物,司馬相如決定即將酒肆閉歇乃與卓文君飽載又歸成都去了。

  司馬相如返至成都,已得僮仆財資。居然做起富翁來了,置田宅,辟園囿。並就住屋旁築起一琴台與文君彈琴消遣。相如由於好色酗酒,不久原有的消渴病複發不能起床,虧得名醫調治,才漸漸痊可,乃特作一篇“美人賦”作為自箴,可巧朝旨到來,召令入都。司馬相如樂得暫與文君分別。不多日便到長安。探得邑人揚得意現為狗臨。因原先有過微識,當下先訪得意問明大略。得意說道:“這是足下的《子虛賦》得邀主上知道了,要你來取功名了。”相如謝過得意,諸日入朝,武帝見了司馬相如問:《子虛賦》是否親筆,相如答稱是出臣手,並說《子虛賦》是敘諸侯事不怎麽值得欣賞。臣今日請為陛下作一《遊獵賦》才好。武帝一聽便點頭同意,遂令尚書給予筆劄。相如領了退致闕下。據案構思濡毫落紙,賦就了數千言,方才呈入。武帝展閱一周覺得滿紙琳琅,目不勝賞,遂即歎為奇才,立拜為郎官。

  日月流水,司馬相如去京時間一晃就是五個年頭了。他享受著榮華富貴,忘記了家鄉的老婆卓文君,企圖另愛他人。卓文君在家思念重重,年複一年惦念著郎君的音訊。一天,好容易盼來了一封司馬相如寄回的信,拆開一看,隻是十三個數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文君想了很久才懂得他要說什麽,在十三個數字當中單音缺少了“億”,這表明司馬相如已對她無“意”了。卓文君明白後心如刀絞,她懷著十分悲痛的心情回了一封《怨郎詩》,信上寫道:“一別之後,兩地相思,隻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曲連環從中折斷,十裏長亭眼望欲穿。百思想,千係念,萬般無奈把君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紅,偏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楷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司馬相如看完信,覺得羞愧萬分,他想卓文君在最苦難的時候嫁給了我,現在我飛黃騰達了,卻想拋棄糟糠之妻,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對不起妻子,於是,趕回家去把卓文君接到了長安。

  再說當時與司馬相如並名的還有枚皋。枚皋本是吳王濞的郎中(官名),吳王劉濞造反國除。枚皋不坐罪由景帝召入為弘農都尉。枚皋十七歲上書梁王劉買。就得詔為郎,不久由從吏犯罪而得罪上司,家產被沒收,輾轉又到了長安。正好遇上朝廷大赦,並聽說武帝求乖子,遂放膽上書作自薦。武帝召入,見他少年儒雅,已料知所言非虛,再命作《平樂館賦》卻下筆立就,比司馬相如還要敏捷,詞藻亦曲贍可見,固也受取為郎。後人稱之為馬遲枚速,便也是由此而來。

  卻說吳人朱買臣,表字翁子。性好讀書,不治產業。蹉跎到了40多歲,還是個落拓儒生。食頓無聊,家中隻有一妻,不能贍養,隻好與他同入山中劃薪砍柴,挑往市中求售易錢為生。妻亦負載相隨。惟買臣肩上挑柴,口中尚伊唔不絕。妻在後麵聽著卻是一語不懂,大約總是在背通古文。不由的懊惱起來,叫他不要再念,偏是買臣越讀越響,甚至如唱歌一般,提起嗓子響徹市中。妻連勸數次並不見睬;又因家況越弄越僵,單靠一兩擔柴如何度日?往往有了朝餐沒有晚餐!自思長此饑餓終非之局,不如別尋生路,省得這般受苦。便向買臣提出來離開他。買臣說:“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40餘歲了,不久便當發跡。你隨我吃苦已有20多年,難道這數載光陰竟忍不住了麽?待我富貴當報你功勞呢!”語未說完,便聽得一聲怒言:“我隨你多年苦楚已嚐遍了,你原是個書生,弄到擔柴為生,也應曉得讀書無益,為何至今不悟,還要到處行口令!我想你終要餓死溝中,怎能富貴?不如放我一條生路,由我自去罷!”買臣見妻動惱再想勸解,那知婦女性格,固執不返,索性大哭大鬧不成樣子,買臣沒奈何隻好允許離婚,寫了休書交以妻手,妻絕不留戀出門而去。

  買臣乃操舊業,讀書賣柴,行歌作樂。不覺清明節至,春寒未盡,買臣從山上砍柴回來,路經一地,忽遇見一陣風雨便淋濕了了衣服。覺得身上單寒,沒奈何隻好將柴放下,趨入墓間為暫避計,好容易待雨過天晴,又覺得饑腸亂鳴,有些支持不住。事有湊巧來了一男一女祭掃墓前。那婦女非別,正是買臣故妻,買臣明明看見,卻似未曾相識,不去睬他,倒是故妻瞧著買臣,見他瑟宿得很。料為饑寒所迫,因將祭畢酒飯遞與買臣,使他飲食。買臣也顧不得羞慚,便即飽餐一頓,把碗盞交還給了男人,單說了一個謝字。這個男人就是他前妻的後夫,兩下裏各赴各路並皆歸家。

  轉眼間又過了數年,買臣已有五旬了。正碰上會稽郡吏進京辦事,隨帶食物並載車內,買臣原為運卒,被遣跟吏同行。不多日,既到長安即旨闕上書,一時不見發落。買臣隻好待詔公車,身邊並無銀錢,還虧辦事吏憐他痛苦,給濟飲食,才得生存。這時又巧遇邑人莊助,自南方出使回來,買臣曾已相熟,乃踵門求見,請莊助幫忙引進,莊助也顧全鄉誼,便將他介紹給武帝。武帝方召入,麵試學識,買臣說《春秋》言《楚辭》正合武帝意旨,遂得拜為中大夫,與莊助一起在朝廷工作。

  世界上任何事情總是複雜的,不可能真正的一帆風順,買臣得官後,也屢屢波折,終致坐事免職,仍在長安寄倉,又閱年才又召他待詔。

  是時武帝方有南方事,想討平越地,遂令買臣乘機獻策,取得銅章墨綬來作本地長官。正好東越王餘善,屢征不朝,觸動了武帝怒意,謀即往討。買臣乘機進言說:“東越王餘善向居泉山,負隅自固。一夫守險千人俱不能上。今聞他南遷大澤去泉山約五百裏,無險可恃,今若發兵浮海直指泉山,練舟列兵,席卷南趨,破東越不難!”武帝甚喜,便將莊助調還使買臣代往會稽太守,買臣受命辭行。

  原來朱買臣失官後也曾一度在會稽寄居飲食。免不得遭人白眼,忍受譏諷!此時受命為會稽太守,正是揚名吐氣的日子,他從京城到達會稽後卻有意藏著印綬,穿了一件舊衣步行來到住所,在經過住區食堂時裏麵正好坐著很多郡吏,正在飲酒高會,酣飲高呼。見了買臣進去並不邀他入席,盡管自己亂喝。買臣也不去說明,低頭趨入內室,與邸中的當差人士一同吃飯。待至食畢,方從懷中露出綬帶隨身飄揚,有人從旁瞧著暗暗稱奇,遂走至買臣身邊引綬出懷,卻懸著一個金章,細認篆文正是會稽郡太守官印。慌忙向買臣問明,買臣尚淡淡地答說:“今日正詣闕受命,君等不必張惶!”話雖如此,已有人跑出外廳報告上計郡吏。郡吏等多半酒醉,統說他的話是忘語胡說。氣得報告人頭筋飽綻,反辱相機道:“如若不信,盡可入內看明。”當有一個買臣故友素來瞧不起買臣,至此首先著忙,起坐入室,片刻便趨出,拍手狂呼道:“的確是真不是假的。”大眾聽了無不駭然,急對守邸郡丞說,整好衣冠在正廳排班停立,再由郡丞入啟買臣請他出庭受謁。買臣徐徐出戶,踱至中庭,大眾尚恐酒後失儀並皆有意,謹慎拜倒地上。買臣答他一個半禮得到大眾起來,外麵乃驅入駟馬商車迎接買臣赴任,買臣別了眾人登車自去。

  買臣上任後,首先驅車前往家鄉吳境視察,吏民夾道歡迎趨集車前。就是吳中婦女也前來觀看,新太守的豐儀。真個是少見多怪盛極一時。買臣從人群中望將過去,遙見故妻亦站在道旁,不由的觸起舊情。記著墓前給食的餘惠,便命左右呼她過來,停車細問此時貴淺,那故妻又羞又悔,到了車前,幾至呆若木雞。還是買臣和顏與語,才說出一兩句話來。原來故妻後夫正充郡中工役,修理道路。經買臣問悉情形,也叫他前來相見,使與故妻同載車後馳入郡衙。當下騰出房屋,令他夫妻同居,給予衣食。又遍召故人入宴,所有以前的親友無不報酬,鄉裏人無不稱頌。惟故妻後悔不及,雖尚衣食無虧,到底不得錦衣美食。且見買臣已另娶妻室,享受現成富貴。自己虧受多年,為了一時氣忿竟至別嫁,反將黃堂貴眷憑地讓諸別人如何甘心。左思右想無可挽回,還是自盡了事,遂乘後夫外出時投繯斃命。買臣因覆水難收,勢難再返,特地收養園中,也算是不忘舊誼。才經一月即聞故妻自縊身亡,倒也歎息不置。因而取出錢財,令她後夫買棺殮葬。且說買臣到任以後,遵著武帝麵諭,置備船械,專待朝廷出兵助討東越成功。

  有齊人主父偃。由於很久呆在京城長安了,自己所帶的一點經濟全部花光了。這時去借貨又無門。不得已隻好乞靈文字,草成數千言,敢緊找人呈入,看否能得到朝廷重用便就有了轉機。書中大意共陳九章。其中有八章為律令,一章講伐匈奴的事。這封書逞將進去,竟蒙武帝鑒賞即日召見,麵詞數語,也覺應對稱旨,遂拜偃為郎中。主父偃素擅辯才,以前常遊說諸侯,不得一遇伯樂。至此時來運奏,遇上了武帝很欣賞他,樂得多說幾語,連陳數書,那武帝也確實不煩,屢次采用,升官。時隔幾月又為謁者又為中郎,又為中大夫。為期不滿一年官階竟變動了四次,真個是步步青雲,聯梯直上。

  這時正好梁王劉襄,與城泊王劉延,先後上書原將屬邑封弟。主父偃抓住這個有利時機便又去武帝麵前獻議。他讚賞前晁錯,依法割削分封子弟,使人人喜得所願,靡帝感德。武帝依議就將梁王、城泊王的奏牘一律批準。並命諸侯得分國邑封子弟為列侯。因此遠近藩封削弱易製,使這些諸侯國比不得以前那樣驕橫了。主父偃又說:“河南地土肥饒外有大河,秦時築城控製匈奴,今可修複以前的工程,特設郡縣,實是滅胡的根本雲雲。”大眾多有異議,禦史大夫公孫弘且極力反對,武帝不以為然,竟從偃策,特派蘇健調集丁夫,築城設防,特置朔方五原兩郡,徙民十萬口居住。自經此次興築費用不可勝計,把文景兩朝的蓄積搬發一空了。

  主父偃又請將各地豪民徙居茂陵。茂陵係武帝萬年吉地。在長安東北,新開發的園邑,地廣園稀所以打算移民居住。武帝亦惟舍是聽,詔令郡國調查富豪,徙至茂陵,不得違令。被徙富豪中有一個叫做郭解的人。他想通過大將軍衛青向武帝說情不徙,武帝不理。解隻好遵行,到得關中有人得知郭解有錢,便向他索取。竟把索錢的刺死,取去首級,事為人知道了,他命人入京控訴。誰知來人又被刺死,首亦不見。這樣都下便出了兩條無頭命案。查得來人身上有訴筆告狀,指明凶手郭解,解便速逃出關,安匿太原。越年遇赦回視家屬,偏被地方官把他拿住,重發官吏議罪。有人說大赦之前不能追究。獨公孫弘主張要加罪於解,武帝竟依弘言,命把郭解全家處斬,還是郭解朋友設法救出郭解的子孫一二人。

  且說燕王劉澤的孫劉定國,承襲封爵。日久肆淫。父死未幾,便與庶母通奸,私生一男,又把弟婦硬行占住,作為己妾。後來越加淫縱,連自己三個女兒也逼得就寢,輪流交次。有郢人乃擬入都去告發,偏被劉定國先期殺死滅口。劉定國妹為田蚡夫人。田蚡得寵,定國亦依勢橫行。直致元朔二年田蚡死了。由郢人的兄弟親自入朝申冤,並托主父偃代為申理。偃曾遊燕,不見用,至是遂借公濟私。揚發劉定國行同禽獸不如,不能不誅。武帝才下詔賜死。劉定國在這種形勢的逼迫下隻好先行自殺。朝廷將國除為郡。

  朝臣等看見主父偃勢盛。一言能誅死燕王。隻恐自己被他鑽空子構成罪名,所以格外奉承,隨時給他送些財物,以免禍殃。那主父偃也毫不客氣地收受。主父偃有一個知心朋友勸諫他說:“你未免太橫?”偃卻答道:“我自束發遊學,屈指已四十年。從前所知不合,甚至母異我,兄弟嫉我,賓朋疏我,我實在受苦夠了,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就五鼎烹,亦屬何妨?古人有雲:‘日暮途遠故倒行逆施’,我亦頗作此想呢?”

  不久齊王次昌與主父偃有矛盾。又由偃向朝廷告他有罪。武帝便令主父偃為齊相去監束齊王。主父偃得到這任職後即日東行。當時齊王次昌年少好色,母紀氏為他選擇配偶,特將弟女配與為婚。此女姿貌平常,當然白眼相看。紀女不得夫歡,便向姑母泣訴。姑母就是齊王母,也算一個王太後,在齊國內人民統稱紀太後。紀太後顧戀侄女,便想替她設法,特令紀女入居宮中,勸戒次昌。又不準後官姬妾媚事次昌,紀女比次昌年長大,本是次昌姐,次昌被她管束,不能私近姬妾。心裏很不是滋味,但他又一想要麽索性與乃胞姊T情,隻瞞過一位老母,紀女仍然冷落宮中。

  當時長安長樂宮中有一個閹刑叫做徐甲的充作太監。王太後見他口齒繁慧,常常令他在自己身旁侍奉,很博得王太後歡心。王太後有女修成君即前夫所生的金女。而此時金女也有了一個女叫做娥,尚未許字。王太後很想將她配一國王,安享富貴。那徐甲了解了王太後的意圖後,因想雖不知齊王近況,便建議願為修成君女做謀而赴齊說親,王太後自然樂允。這時齊相主父偃也有一女,欲嫁齊王,聽得徐甲奉命赴齊,也托他乘便說洽。主父偃對徐甲說:“我的女就使為齊王妾,朕也為甘心。”這消息偏被紀太後得知,紀太後那裏容得,便勃然大怒說:“王已娶後,後宮早已備齊,徐甲賤人不思盡職,反想亂我王家,主父偃又懷何意?”至此即命令左右叫徐甲速返長安,不得在此多言。徐甲受了這番牢騷,怎肯掃興而返。當下探聽齊事已知齊王與姊相奸,自思抓住了這個把炳便有話可說了,於是立即西歸。回到長安,徐甲對王太後說:“齊王願配修成君女,惟有一事阻礙,與燕王相似所以臣不敢與他訂婚。”王太後卻不願生事便隨口接說:“既已如此可不必再提了。”

  那徐甲聽了王太後的話悵然趨出,立即又去轉報主父偃。偃最善捕風捉影,侮弄他人,遂入朝麵奏:“齊都臨淄戶口十萬市租千金,比長安還要富饒,請陛下令自己的親弟愛子去任國王。今齊王本是疏屬,且近來又與姊犯奸,現應遣使究追以明臣典刑。”武帝聽後乃使主父偃為齊相,但囑他善為匡正,毋得過急。那主父偃聽了武帝的話以後表麵上表示點頭同意,回到齊國後卻是陽奉陰違地又另做一套:他便要查究齊王的舊事,遂召集齊王左右侍臣,鞠問齊王奸情,侍臣不敢隱諱隻好實供。偃將侍臣拘住,揚言將奏告武帝。意圖是想齊王聽到消息後會去向他乞憐,這樣主父偃便好把那齊國大權掌握到手。誰知齊王次昌年輕膽子小,一遭恐嚇便去尋死。這麽一來偃計不能行,反致惹禍一身。此時也覺悔不可追。沒奈何隻好如實奏報,武帝得書已恨主父偃,不遵前命逼死齊王。再加上趙王彭祖也上書劾偃,說他私受外賂,惹得武帝恨上加恨,即命革去主父偃的官,下獄治罪!偏禦史大夫公孫弘又上前力爭,說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偃本首禍,不誅偃不以謝天下。武帝也就依了他,便又下詔誅死主父偃並及全家。

  獨有公孫弘排去主父偃,遂得專承主寵,言聽計從。主爵都尉汲黯為了朔方築城這件事,那公孫弘曾反複幾次,說話不定,才知道他是個偽君子,故不願與交。這時又聞得公孫弘提倡儉約,終身布被。而汲黯硬有些氣不過,便入見武帝說公孫弘地位甚高,佯示儉約這不是挾詐欺人麽?武帝召公孫弘入問,弘直答:“誠有此事,是仿長仲相齊,和嬰相景公儉約有利而行可不對嗎?”武帝看他滿口以過,越覺得弘好讓不爭,卻是一個賢士。越日進弘為左內史。這時又正好禦史大夫韓安國免職,未幾提弘為禦史大夫。公孫弘與董仲舒並纂春秋。惟所學習成績不如董仲舒,仲舒失職家居,武帝卻還念及。弘遇有新聞未免加忌,且又探得仲舒言論,常斥自己阿諛取容。因此越加懷恨,但麵子上又不敢與仲舒比高低。隻好暗暗排擠他。武帝未洞悉,總說公孫弘是個端正的人。因此始終信任。到了元朔五年竟將丞相薛澤免官,使公孫弘繼任,禦史大夫用李蔡擔任。並封弘為平律侯。向例常用列侯升為丞相,弘未侯特加爵邑。

  公孫弘既封侯拜相望重一時。開閣禮賢與參謀議。每日接見賓佐格外謙恭。一天公孫弘有個故人叫做高賀來找他。弘當然接待。在府中食宿每餐不過一肉飯皆粗糲,臥止布衾。那高賀卻認為公孫弘過著這樣樸素的生活與他的地位完全不相符,於是問及諸侍人。侍人說公孫弘自己生活也是這一般。高賀隻得又勉強住了幾日,但是他卻探悉到了其中的情形。因此才辭去。不過在辭行之前他把這些內情如實地告訴了朝廷中的一些官員。因此自高賀說破隱情後,這都下的士大夫們始知弘的渾身狡詐。而那公孫弘的假麵目也就漸漸地揭露出來了。

  汲黯看不慣公孫弘的那種作風與表現。公孫弘竟諫黯為右內史。右內史部中多般是些貴人和宗室。當時朝廷上下都號稱難治,汲黯既奉詔命隻好就任。心想隨時小心就是了。果然安然無事。又有董仲舒閑居數年不求再仕。偏公孫弘因膠西相出缺,獨將董仲舒推薦了上去。董仲舒也是無奈受了朝命隻好上任。膠西王是武帝的異母兄弟,陰賊險狠,又生一種缺陷,每近婦人數月不能起床。一次有一少年暗中為其代勞與後宮輪流同寢,不意事機被泄,母子一並誅戮。此外待遇屬僚專務殘酷,就是前任膠西相也是被他害死的。公孫弘無端推薦董仲舒,亦不是有心加害嗎?偏仲舒到了膠西,膠西王劉端卻幕他大名,特別優待。不過仲舒也是知機,奉職年餘,見劉端從不拒諫心裏是很高興,但也怕不能持久,因此乃向朝廷辭職,仍然回到了家,著書於老。發明春秋大義約數十萬言,流傳後世,所著《春秋繁露》一書尤為膾炙人口,這真好算一代名儒呢!不久,公孫弘得病死去,由禦史大夫李蔡任丞相,大中大夫張湯為禦史大夫。

  原來,大中大夫張湯與公孫弘同一使詐,故脾氣相投。弘稱湯有才,湯稱弘有學。武帝遷湯為廷尉。張湯每辦一件案必先探察主上的意情。上意從輕,他亦從輕發落,上意從重,他亦從重加以鍛煉。總教武帝沒有話說。一次碰上了一個難案,張湯自行考慮了一下,真不好怎麽來處理,主上的心理一時又摸不著,他隻好急忙召集屬吏改議辦法。誰知報上去偏又不合武帝的旨,被重新批駁下來。弄得張湯忐忑不安,隻好再向屬吏商議。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延誤了好幾日尚無良法。忽又有椽吏跪進會場,取出一篇稿子給大家看,大家看後無不歎息,張湯也為稱奇。這個案子就按這篇稿子上的意思呈報上去,果然所言中意,武帝批令照辦。原來這奏稿是出自千乘人寬之手。寬從小好學,尚書,頗得所博。武帝賞他為五經博士。他是孔子第九世孫孔安國的學生。寬現任職務是調升廷尉文學卒吏。是廷尉府中的櫞屬,一時在府中無所發揮,便把他往北地看管牲畜,寬隻好奉差前去。好多時,今剛還回府中,呈報牲畜的情況,巧值碰上櫞史為了駁斥一難案莫展一籌,當由寬問明原委後稍加思索了一番,便提筆付稿。提出了自己對處理這一案件的意見。竟而出人頭地,上達九重。

  武帝既批準了案牘,複召張湯入問道:“這處理意見是何人所提出。”湯答是寬。武帝說:“頗聞他勤學,君得此人也算一良佐了。”湯回至府舍忙將寬召入,任為奏讞櫞。寬不工口才,但工文筆。湯雖性苛刻,但因武帝重文人他亦不得不重文人。還有太史令司馬遷。因為李陵叛匈奴事而辯護至武帝令下獄,後因他文學超人,武帝也重文人便赦出作書“史記”傳為良書。

  迎金姊

  且說弓高侯韓頹當,有一庶孫叫做韓嫣,從小就很聰明。武帝為膠東王的時候嚐與嫣同學,兩人互相親愛。到了武帝即位為皇帝,嫣乃沒有離開,有時候還同寢共臥。無論什麽言語都好與武帝說知。武帝生母王太後,前時嫁與金氏生有一女,武帝從來不知道。嫣卻聽其父母講過,所以知道王太後的來曆。在一次與武帝玩耍中乘間說明了此事。武帝聽說後感到很高興,他說“既有這個母姊,應該迎她入宮一敘親誼”。當下遣人至長陵暗地調查,果有此女。武帝便帶了韓嫣和一些隨從直往長陵。長陵係高祖葬地距都城35裏。百姓望見禦駕到來總道是來祭陵寢。可是那禦駕進入小市,轉彎抹角直往金氏居所停了下來,隻聽得有人大聲叫感,但不見回音。不時有人打開了裏門。武帝恐金女膽怯或致逃去,便令從吏截住前後,嚇得金家人在裏麵不知有何大禍,全都躲避起來了。金女更慌得發顫。從吏四處搜尋隻有大小男女數人,單單不見金女。當下問明知道了在內屋,金女怎敢出頭,直至宮監進去,搜至床下,才見她縮做一團,宮監叫她出來放膽見人可得富貴。她尚似信非信,勉強拭去塵汙,且行且卻,宮監急不暇待,隻好把她扶持出來。導令見駕,金女戰戰兢兢跪伏地上,連稱呼都不曉得,隻好屏息。聽著武帝親自下車嗚咽對著她叫:“大姊何必這般膽小,請即起來相見!”金女聽見武帝叫她大姊,不知是何處兄弟,料無他患,因此才徐徐起立。再由武帝令她坐上副車同回宮中。這時金姊才說了聲:“少慢,”並拔腿就往家中走去,說是要換過衣服再行。不時見金姊換了身幹淨的衣服辭別家人出來再乘上車。在車上問明宮監才知道今天是皇上親自來迎接自己,不由的驚喜異常。一路思想莫非做夢不成!好容易來到了皇都直進皇宮,仰望宮殿環境,非常嚴肅。到得深宮,從使請她下車,武帝已經在旁招呼同入。

  到了內廷,不一會兒便有許多宮女一齊出來,將她簇擁進去。隻見上麵坐著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左側立著引她同入的少年皇帝。隻聽皇帝指示道:“這就是朕往長陵自去迎接的大姊。”又用手招呼說:“大姊快上前謁見太後!”當下福至心靈連忙步致座前跪下叩首太後問道:“你就是俗女麽?”金女小名一俗字,當即應聲稱:“是”。王太後立即下座就近撫女。她曾聞生母入宮,至此有緣重會,悲從中來,便即伏地涕泣。太後亦為淚下,親為扶起,問及家況,金答稱父已病歿,又無兄弟,隻招得一個夫婿,生下子女各一人,並皆幼稚。現在家況單寒,勉力糊口雲雲。母女正在泣敘,武帝已令內監,傳話禦尉速備酒肴。頃刻宴賞,分主次坐下歡聚一堂。

  宴中太後要金女換了衣裳。可巧三公主陸續趨入,當由太後引她們相見,彼此稱姊道妹,好一片歡樂聲中。團坐共飲至更鼓頻催方才罷席。金女留宿宮中,翌日武帝將田宅財奴一並撥給。並賜號金女為修成君。金女喜出望外,住宮數日,自去移居。偏偏禍福相因,吉凶並至:金女驟得富貴,乃夫遽爾病亡!金女不免哀傷,猶幸得此厚賜,還好領著一對兒女安閑度日。有時入顴太後,又得到太後撫恤,更覺安心。

  石奮教子

  武帝初年,有河內人叫做石奮。先朝在高祖身邊做過官,至今早已退休居家。石奮的一生供職勤慎、辦事認真,為人老實忠厚,深受當朝天子與群臣好評。就是家規亦非常嚴肅。他有子四人,俱有文風,因此武帝特令其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一日有朝事呈入,經武帝批發下來,又由建複閱。原奏中有一個馬字失落一點,不由的大驚道:“馬字下麵有四點像四足,形與馬尾一彎共計五畫,今有四缺一,倘被主上察出,邑不要受遣麽?”所以格外謹慎也加上了一點,不敢少疏。

  惟少子慶稍從大意未拘小謹。有一次酒後忘情,下班回家,經過裏門竟不下車,一直馳入家中。偏被乃父聞知又把老態形容出來,不含不語。慶瞧著父麵,酒都被嚇醒了,慌忙跪伏叩頭請罪。石奮隻是搖首不語。當時兄建亦在家,見弟慶觸怒父意,便召集全家眷屬一齊跪在了父親麵前,代弟乞情。石奮才開始說話:“好一個朝內史,為現今貴人,想是現今時代應該為此麽?”慶聽了乃父的詰責,方知為此負罪,連忙認錯說是下次不敢。慶自此亦非常戒慎,後來由內史調為太仆,為武帝禦車出宮。一次武帝問車中有幾馬?慶明知禦馬為六龍應得六馬,但恐忙中有錯,特用鞭指數,方以六馬相答。武帝卻不責他遲慢反默許他遇事小心,倚任有加。

  後來於元鼎元年任禦史大夫,又約於元封元年遷任為丞相職務。

  衛子夫入宮

  建元二年三月上旬,武帝親自去霸上春祭。回來的時候經過平陽公主家,樂得進去休息敘談一回。公主見武帝進來慌忙迎入,開筵相待。飲至數巡卻招出年輕女子十餘人勸酒奉觴。其實平陽公主是為皇後陳氏久未生子,特地采選良家女兒儲備在家中,趁機任武帝自擇,偏武帝左右四顧無一當意,統不上眼。平陽公主看出乃令諸女退去。號召一班歌女進來俏酒,當筵彈唱就中有一個嬌喉宛轉送入武帝目中,隻見她低眉翠,暈臉生紅,已覺得嫵媚動人,可喜可愛。端詳了好多時,那歌女也早已覺著,斜著一雙俏眼,屢向武帝偷看,暗暗挑逗,直令武帝魂馳魄蕩,目動神迷!平陽公主也從旁奏趣,故意向武帝問道“這個歌女衛氏色藝如何?”武帝聽著才傾向公主說:“她是何方人氏,叫做何許名字?”公主答稱此女籍隸平陽,名叫衛子夫。武帝不禁失聲道:“好一個平陽衛子夫呢!”說著佯稱體熱起坐更衣,公主體心貼意,即命子夫隨著武帝同入尚衣軒,好一歇不見出來。武帝看那子夫情態越覺銷魂,隨出特麵允酬金千金,謝過公主賞賜,衛子夫拜辭公主,與武帝同車自去。

  時已日暮,武帝帶著衛子夫並驅入宮,滿以夜間再續歡情。偏巧冤家碰上了對頭。正與皇後陳阿嬌相遇。目光一瞬早已瞧見那衛子夫,急忙問明來曆,武帝隻好說是平陽公主家奴,入宮充役。誰知她卻豎起柳眉,翻轉桃靨,說了兩個好字,掉頭竟去。武帝一想皇後可不是好惹的人。從前由膠東王得為太子,由太子經曆皇帝,多虧是母後及長公主一力提拔,況幼年更有金屋藏嬌的誓言,怎好為了衛子夫一人撇去好幾年夫妻情分!於是把衛子夫先安頓在別室,自己往宮陪著小心。經過武帝一再溫存,方與武帝訂約把衛子夫調至冷宮,不準私見一麵。從此衛子夫幾有一年餘不見天顏,陳後漸漸疏防,不再查問。

  衛子夫本想陪伴那少年天子專寵後房,偏正宮妒忌不能相見。起初似罪犯下獄,出入俱受人管束,後來才稍得自由,乘宮女入殿聽侯發落的機會,私出宮。仍想去做個歌女較為快活。誰知武帝看到衛子夫時觸起前情,留心盼著,人麵依然不減色,不過消瘦了好幾分。那頭發仍然漆黑發光。那衛子夫及拜倒座前,逼住嬌喉,嗚嗚咽咽地說出一語:“願求釋放出宮。”武帝聽後又驚又愧,又憐又愛,慌忙好言撫尉,命她留著。子夫不便違命,隻好起立一旁,沒奈何隨眾退回。是夕尚不見消息,到了次日夜間,始有內侍傳旨宣召。子夫應召進見亭亭下拜,武帝忙為拉阻,攬她入懷,重敘一年離緒,子夫故意說道:“臣妾不應再近陛下,倘東宮得知,妾死不足惜,恐陛下亦許多不便呢!”武帝說:“朕在此處召卿,與正宮相距頗遠,不致於看得見,聽得著,況我昨夜得夢見卿住處有樟(音讀子字)樹我尚無子,莫非應在卿身,該替我生子麽!”說著即與衛子夫入床,再圖好事。

  子夫得幸之後,便即懷妊在身。不意被陳皇後察覺恨意異常,立即往至武帝與他爭辯。武帝卻不肯再讓,反責陳無子,不能不另幸衛氏求育麟兒。陳皇後無詞可答,憤憤退去,一麵出金求醫屢服宜男的藥品,一麵多方設計欲害新進的歌女。老天不肯做美人,任她如何謀劃始終無效。反激起武帝恨後嫉妒,從此既不願入寢與陳圖歡,更格外保護衛氏了。陳皇後不得逞誌,隻好與母親竇太主(就是館陶公主)訴說,太後非常愛女,但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良謀。忽然間聽到建章宮有一小吏叫做衛青是衛子夫的同母弟,那竇太主推不倒衛子夫,便想從她的母弟身上出氣。

  衛青與衛子夫是同母不同父。他們的母親本是平陽侯家的婢女,後來嫁與衛氏生有一男三女,不久夫死,隻好仍至平陽侯家為傭。當時平陽侯家有個家僮叫做鄭秀,暗中勾搭上了衛子夫的母親,居然產得一男,取名衛青。因為鄭秀有妻室,不能再娶衛媼。青過著很苦的生活,遂長大後,由衛媼至平陽公主前乞情,公主見青相貌堂堂即用為騎奴。青自思鄭家兄弟無情不如改從母親的姓,與鄭斷絕關係。惟當了一二年的騎奴,卻認識了幾個朋友,如騎郎公孫敖與他皆有往來。因此那公孫敖就替他薦引,轉入建章為差,不料與竇太主做了對頭,竟被太主使人縛去,險些兒砍落了頭顱。虧得公孫敖等糾集騎士急忙搶救才得奪回。一麵托人代達武帝。武帝不禁對竇太主憤起,索性召見衛青,麵加任用,使為建章監侍中。接著封衛子夫為夫人,再提衛青為大中大夫,就是衛青同母兄弟姊妹也是一並加恩,共享富貴。還有搶救衛青的公孫敖也獲得封賞超任大中大夫。原來,衛子夫同父母生有一男三女。其兄長君早歿,大姐君孺嫁公孫賀,後為丞相,二姐少兒,嫁與參事陳掌,在未嫁陳掌之前曾與霍忠仲孺私通即生子霍去病,故為衛青甥,去病後為將軍。

  惟竇太主欲殺衛青,弄巧成拙,反令他驟躍顯要,連一班親戚一並登顯階,真悔恨不迭,無從訴苦。陳皇後更悶個不了,日日想逐徙那衛子夫,偏子夫越專寵,陳後心下很是抑鬱,隻好每日得過且過,勉強消磨那愁思光陰。惟武帝本思廢掉陳皇後,但恐太皇太後竇氏尚在,她肯定會出來阻撓和耍賴,而為了這些至使武帝一時還不敢如願施行,隻好暫時忍著待機再行。

  醉酒害己又害人

  竇嬰是太皇太後的侄子。曾擔任過武帝建元年間的丞相職務。灌夫在武帝初年為太仆,後因醉酒打人,使為燕相,終因使酒好氣致坐法免官,但仍然閑居長安向與竇嬰要好。田蚡係皇太後母弟(王太後母臧兒改嫁田氏所生)現任當朝丞相職務(此時竇太皇太後已於建元六年去世)。

  一日灌夫在都中遊行,路過相府。自思與田蚡本是熟識,何妨闖將進去,看他如何相待。遂趨入相府求見。門吏當下入報,蚡卻未有拒絕,照常迎入,談了數語,田蚡便問灌夫近日閑居如何消遣?夫直答道:“不過多至魏其侯家飲酒談天。”蚡隨口接著說道:“我也想過訪魏侯,仲儒可願同往否?”(灌夫字仲儒)聽得蚡邀與同往。就應聲說:“丞相肯辱臨魏其侯家,夫願隨行。”蚡不過一句虛言,誰知灌夫竟要當起真來,便說要為丞相予告魏其侯,令他具酒守候,願明天來臨不勿失約!蚡隻好允諾。灌夫急匆匆往報竇嬰即魏其侯。

  竇嬰雖持侯封,究竟比不得從前一呼百諾,既聽得田蚡要來宴敘,不得不盛筵相待。因特告訴妻室,趕緊預備。一麵囑廚夫多買牛羊,連夜烹宰,並吩仆役灑掃房屋,設具供張,足足忙了一宵不然安睡。一經天明,便令門役小心侍侯,過幾片刻,灌夫也來,與竇嬰一同侯客,好多時不聞足音。一看時光已到晌午,嬰不禁焦急,對灌夫說:“莫非丞相已忘記了不成!”灌夫有點生氣地說:“那有此理!我當往迎!”說著便馳往相府,問明門吏,尚知蚡還在睡覺。於是勉強按著性子坐待一二時,才見蚡緩步出來,灌夫立即起立說:“丞相昨許去魏其侯家,其夫婦已安排好了酒席渴望多時了。”蚡本無去意,到此隻好佯謝道:“昨宵醉臥不醒,竟至失記,今當與君同往便是。”延至日已西斜才出門。呼灌夫登車並行,竇嬰已望眼欲穿,總算不虛所望。接著這位田丞相引入大廳,開筵共飲。灌嬰喝了幾杯悶酒,覺得身體不快乃離座起舞舒舒筋骨,舞罷便對著田蚡說:“丞相曾善舞否?”蚡假作沒有聽見,惹動灌夫酒興,連問數語,仍不見答。夫索性移動坐位與蚡相接。說著幾多譏刺的話語,這時在一旁的竇嬰見灌夫語帶蹊蹺,恐致惹禍,連忙扶起灌夫說他已醉,令至外廂休息,待夫出去後再替灌夫謝過,蚡卻不動聲色言笑自若,飲至夜半方盡飲而歸。

  自有這番交際,蚡即想出一法。令賓佐籍福,至竇嬰處求讓南泊田。此田係竇嬰寶產,向稱肥沃怎肯讓與田蚡?當即對著籍福忿然作色道:“老朽雖是無用丞相也應擅奪人田?”籍福尚未答言,巧值灌夫進來了,聽了此事,竟把籍福斥責了一番,還是籍福氣度尚寬,不與爭執隻是別了竇嬰返報田蚡。見了田蚡籍福隻好將原情形概置不提,但向田蚡解釋道:“魏其侯年老旦死,丞相忍耐數日,自可垂手取來何必多費唇舌哩!”蚡也頗以為然,不複提議,偏有他人討好蚡前,竟得知竇嬰與灌夫的實況教知,蚡聽後就發怒了,他說“竇氏子曾殺人應坐死罪,虧我救活了他。今天乞讓他數頃田乃這般吝惜麽?競此事與灌夫何幹,又來饒舌?我卻不稀罕這區區田畝,看他倆人能活到幾時?”於是先上書劾奏灌夫說他家屬橫行穎川,請即令懲治。武帝批複說這本丞相分內事何必奏請呢?蚡得了武帝這等話語,便想去捕灌夫家屬。偏灌夫又探得田蚡陰事,也想乘機揭發,作為抵製。原來田蚡為太尉時,正值淮南王劉安入朝,蚡當時出迎霸上,密與劉安說過:“主上沒有太子,將來帝位尚屬大王。”劉安聞言大喜,並厚賄田蚡金錢財物,並委托田蚡經常留意。此事被灌夫探悉,授作話柄,關係卻是很大,田蚡得著了風氣,自覺心虛才算罷議。

  到了元光四年(前131)。田蚡娶燕王劉嘉女為夫人。由王太後頒出教令盡召列侯宗室前往賀喜,竇嬰尚為列侯,應去道賀,乃邀同灌夫偕往。夫辭謝道:“夫屢次得罪丞相近又與丞相有仇不如不往。”那竇嬰卻強調灌夫一齊行,且對夫說:“前事已經人調解,諒可免嫌了,況丞相今有喜事正可乘機宴會,仍舊修好!否則將疑君負氣仍留氣恨了。”灌夫聽後不得已同意與嬰同行。一入相門,真是車馬喧鬧,說不盡的歡喜。兩人同至大廳,當由田蚡親出相迎,彼此作揖行禮自然沒有一點怒容,未幾便皆入席。田蚡首先敬客,挨次棒觴,座上俱不敢當禮,避席俯伏。竇嬰灌夫也隻得隨眾鳴謙。不一會兒便轉向了由座客舉酒酬蚡。也是挨次輪流,不一會輪到竇嬰敬酒了,隻有故人即長輩人避席,同輩人包括田蚡均皆膝席。及輪到灌夫敬酒,到了田蚡麵前,蚡亦膝席相答(即膝跪席上)喝了一半。夫不便再爭,乃另敬他客。依次挨到臨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識密談,並不避席。灌夫正懷怒意,便借賢泄忿,開口罵道:“平日毀程不識不值一錢,今日長者敬酒反效那兒女子態絮絮耳語麽?”灌賢未及答言,蚡卻從旁插嘴道:“程李嚐並為東西官衛尉。今當眾毀辱程將軍,卻不為李將軍留些餘地未免欺人?”這數語明明是雙方挑釁。因田蚡素推重李廣,所以把程李一並提及,使他結怨兩人。偏灌夫性子發作,不肯少耐,竟張目厲聲道:“今日便要斬頭洞胸,灌夫也不怕,顧什麽程將軍李將軍的。”客坐見灌夫鬧酒大煞風景,卻托詞更衣陸續散去。竇嬰見灌夫已惹禍,慌忙用手揮夫令他出去。

  灌夫方超出。這時候田蚡大為懊惱,對眾宣言說:“這是我平時驕縱灌夫,反致得罪各位,今日不能不稍加懲戒。”說著即令從騎追留灌夫不準出門。從騎奉命將夫牽回。籍福當時也在坐,他即出來勸解,並使灌夫向蚡謝過,夫怎肯依從。再由籍福按住灌夫勃項,迫令下拜,灌夫越加動怒,竟將籍福一手推開。田蚡至此不能再忍,使命從騎縛住灌夫迫居傅舍,座客統皆散去。竇嬰也隻好返歸。田蚡對長史說:“今日奉詔開宴,灌夫乃敢來罵座,明明是違詔不敬,應該動劾奏論罪!”長史自去辦理。田蚡自思追究前事,遣吏分捕灌夫宗族並該論死,一麵把灌夫徙係獄中,斷絕交通。灌夫要想告訴田蚡無從得出,隻好束手待斃。

  獨竇嬰回到家中,自悔不該邀灌夫同去,現既害他入獄,理應挺身相救。嬰妻在側問明大略很快就諫阻說:“灌夫將軍得罪丞相,便是得罪太後家,怎可救行。”嬰喟然道:“一個侯爵自我得來,何妨自我失去?我怎忍獨生,乃令灌夫獨死?”說罷即自立密室,寫好一書,竟往朝堂呈入,有頃刻時間即由武帝傳令進見。嬰謁進武帝,便言灌夫是醉後得罪,不應即誅。武帝點首,並說明日可至東朝辯明,嬰拜謝而出。

  到了翌晨,經往東朝,便是長樂官。為王太後所居。田蚡係王太後母弟,武帝來審問此案也是不便專擅。所以令集大臣同至東朝決獄。竇嬰馳入東朝待了片刻,大臣陸續趕到,田蚡也按時到達。由武帝親自主持,各大臣站到兩旁。嬰與蚡同至禦案前辯論灌夫曲直。竇嬰先言灌夫曾有大功,不過酒後忘情觸動丞相。丞相竟扶嫌誣控實屬非是。田蚡卻繼陳灌夫罪惡,報言灌夫縱容家屬私交豪猾居心難問,應該加刑,兩人辯論多時,畢竟竇嬰口才不及田蚡,遂致竇嬰忍耐不住,便厲言田蚡驕奢無度,貽誤國家。蚡隨口答辯道:“天下幸安樂無事,是他盡了職,而竇嬰灌夫總是設法刁難破壞,想誣陷好人就陛下明察。”武帝便顧向群臣,群臣多麵麵機觀,未敢發言,隻禦史大夫韓安國啟奏道:竇嬰灌夫先前確為國立了大功,但丞相說灌夫通奸猾虛細民家資累萬恐後枝比幹大,不折必披亦屬有理,應求明主定奪。又有主爵都尉汲黯及內史鄭當時相繼上陣,頗為竇嬰辯護,請武帝原諒灌夫。田蚡即怒目注視著兩人,武帝也知田蚡理虧。不過礙著太後麵子未便斥蚡,隻借了鄭當時泄憤了幾句,把鄭嚇得縮成一團。武帝拂袖起座掉頭趨入,群臣盡歸。

  王太後為了此事早已留心探察。得知朝議多袒護竇嬰已是不悅。及田蚡使人又在太後麵前說了一些話,太後便越是動怒。這時正好武帝入宮視膳,太後把箸一擲,對武帝說:“我尚在世,人便淩踐我弟,待我百年後,恐怕要變做魚肉了。”武帝忙上前謝道:“田竇都具係外戚故須廷論。”太後麵色未平,武帝隻得勸食並表示當重懲竇嬰。乃再令禦史召問竇嬰說他所言非實,拘留都司空官名署內。竇嬰既被拘怎能再營救灌夫。辦案人員希承上旨,竟將灌夫擬定誅族,這消息為竇嬰所知,竇嬰還盡力使人去找武帝說理。誰知武帝再叫人查實。辦案人員卻誣陷竇嬰,捏造事實,罪當棄市。好在武帝尚知尚書有意陷嬰,而留中不發。但是有人又暗中造出謠言:誣稱嬰在獄中怨望,肆口訕謗。一時傳入宮中致為武帝也知道了,不禁怒起而即令將嬰斬首,可憐竇嬰冤冤枉枉地死了。就是灌夫觸忓田蚡也沒有什麽大罪不會致死,況以誅族滅。

  說來也怪。僅隔兩月即元光五年春,田蚡正誌得氣驕,出與諸僚吏會集朝堂,朝野上下那個敢動他毫毛之時,偏偏兩冤鬼尋入相府壓擊蚡身。一聲狂叫撲倒地上,呼了幾聲知罪後,竟暈了過去。妻妾仆從等慌忙上前施救。一麵叫醫生診治,鬧得全家不寧。好多時才蘇醒過來,口眼卻能開閉,身子卻不能動彈,隻好晝夜呻呤,好幾天都是狂言詭語。家人代他祈禱,始終無效。武帝得知後也親往視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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