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原文
好動者雲電風燈,嗜寂者死灰槁木。須定雲止水中有鳶飛魚躍氣象,才是有道的心體。
日月譯解
一顆心過分紛亂,就像雲中的閃電一樣飄忽不定,風中的殘燈一樣忽明忽暗;一顆心過分寂靜,就像已經熄火的灰燼,失去生機的枯木,這都不合乎中道。真正得道者的心體,就好比在靜止的雲中有鳶鳥在飛翔,在不動的水中有魚龍在潛躍。
日月評譚
王者開疆拓土,是向外征服,刀光劍影,征服的是千軍萬馬;佛家證道開悟,是向內征服,降魔殺賊,征服的是自己的一顆妄念紛飛的心。
對修佛的人來說,雖然有像六祖慧能那樣聽到別人念一句“於無所住而生其心”就豁然有悟的大德高人,但大多數還是采取靜坐參禪的方式來修證。禪者心太亂,萬念紛飛,靜不下來,就好像雲中閃電風中燈影一樣,飄忽不定,閃爍不停,這樣就根本無法深入禪定。能將一顆妄心停下來,靜下來,定下來,這是禪者最基本的也是必需的功夫。但反過來,如果一味守著一個枯寂空靜的境界,不能在空寂中呈現活潑的機用,那也永遠達不到開悟的境地。所以,對禪者來說,要深諳這個動靜的辯證法,做得到由動入靜,又要時刻保持靜中有動的活潑。也就是,在定雲止水時,要有鳶飛魚躍的氣象。因為,禪是靜,更是活潑;禪是空,更是妙有。王維禪詩:“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靜到了極處,是為了這個佛性的靈光閃耀;空到了極處,是為了這個真如的萬千妙有。
慧能大師反對枯坐參禪。北宗神秀大師參禪則是“住心觀靜、長坐不臥”。慧能對此不以為然,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常坐拘身,與理何益。他認為,隻要一顆心無執無染,行住坐臥,無非是禪。所以慧能這一派的禪師們看重日常生活中機緣契合,從而悟入真如實相。香嚴大師在菜園子鋤地,鋤到一塊瓦片,他拾起瓦片隨手一丟,沒想到丟到竹子上,鏗然一聲響,正在專心勞作心無旁騖的香嚴當下便豁然開悟:“外離相為禪,心不亂為定”,因為他在幹活的時候,心誌精一,雖然手腳身體都在動,但內心卻是處在定的狀態的。
終極的真理,是覺者的境界,不是我等凡夫的心智語言所能揣度形容的。以我粗淺的理解,竊以為,整個宇宙天地,易是不易,不易是易,動是不動,不動是動。拿老子的“道”來說,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是指永恒的不動,而化生天地萬有,生而複滅,滅而複生,是它永恒的動。佛家的“真如實相”,是不生不滅的,是永恒的不動,但這個真如實相的圓覺海中,漚生漚滅,潮起潮落,六道升沉,輪回不止,千劫萬劫,成住壞空,是永恒的動。
山不動,水在動;樹不動,風在動。山的巍峨,有了水的靈性才具活力;樹的挺拔,因著風的吹拂方顯精神。所以,動中靜,靜中動,動靜相生,動靜相諧,才是最好的狀態,最美的境界。
人生在世,不能行屍走肉,必須有所作為。外麵的世界很精彩,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隻有動,才能體現生命的活力;隻有動,才能創造生命的價值;隻有動,才能活出生命的精彩。但在動的時候,卻不能衝動、盲動、躁動、無效而動、損人而動、貪婪而動、殘暴而動。一切過分的、草率的、不合理不合法的動,都需要用“靜”來節製。三思而動,謀定而動。動靜相兼,動靜得宜。
古往今來,人大都生活在名利的蛛網中,心不得寧,身不得歇,舉世皆從忙裏老,誰人肯向死前休。要知道,百年好光陰,匆匆度過,雖壽亦是夭;一場閑富貴,狠狠掙來,雖得亦是失呀。生而為人,我們要忙,要動,畢竟,不忙不動,人生如何實現,家庭如何致富,社會如何進步,國家如何富強。但要注意,在忙的時候要有些閑的趣味,在動的時候要有些靜的寧馨。比如,我們在職場打拚,要升職,要掙錢,但也千萬別忘了路邊的春花秋草,別忘了空中的風起雲來,別忘了家中的父母妻兒,別忘了心中的無價珍寶。“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這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