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原文
放得功名富貴之心下,便可脫凡;放得仁義道德之心下,才可入聖。
日月譯解
能把功名富貴之心放下,才可超凡脫俗;能把仁義道德之心放下,才可成聖成賢。
日月評譚
放下富貴功名和仁義道德之心,方可超凡入聖。嚼這條菜根,先要弄清楚,什麽是“聖”?
對儒家信奉者來說,“聖人”大概是指聰明智慧無出其右、道德修養至高無上、品行節操完美無缺的人。《孔子家語》雲:“所謂聖者,德合天地,變通無方,究萬事之終始,協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鹹情性,明立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識其鄰,此聖者也。”翻譯一下,就是:所謂聖人,德行與宇宙法則合一,通變而沒有固定的模式,參透宇宙萬象之起始生滅,與天地自然萬千生靈融洽無間,將天道融入性情當中,心地光明如同日月,澤被眾生有如神靈,凡夫俗子不知道他的品德有多麽崇高偉大,也無法明白他的精神邊際到底在哪裏,這種境界的人才是“聖”。《孟子》稱“聖人”為“人倫之至”“百世之師”。《資治通鑒》說“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漢書》把伏羲、神農、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和孔子十四人列為“聖人”。而至孔子以後,中國就沒有聖人了,孟子也隻能屈尊當個“亞聖”。
老子在《道德經》中多次提到“聖人”。《莊子》雲:“至人無己,聖人無名,神人無功。”大概是把能體現老莊思想最高境界的人稱之為“聖人”。佛家尊釋迦牟尼為“聖人”,後來也將凡是證道開悟的高僧大德稱為“聖人”。在西方的宗教比如基督教、伊斯蘭教中,也都有教徒心目中的“聖人”。
儒家和道家、佛家的“聖”有些區別。儒家的“聖”,自始至終都是入世的,這個“聖”是在人世成就的。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修齊治平,他們的“聖”應是立德、立功、立言的極致。道家和佛家的“聖”,強調先出世成仙或證道,後入世度生。釋迦牟尼當年先是避世修行,在菩提樹下得大涅盤,後回到娑婆世界,建立僧團,弘法利生;老莊的聖人觀與漢以後的道教神仙觀相結合,講“內丹而仙”、“救世救民”。
功名富貴之心放下,方可超凡入聖,不難理解,你如果滿腦子升官發財,算哪門子聖人?大丈夫幹大事業,乃是大胸懷,非求大富貴嘛。而仁義道德之心放下,這對儒家子弟來說似乎有些不妥,這可是大成至聖先師的看家寶貝,怎麽能丟呢?念念在心才對呀,否則,豈不是忘本!我對這條菜根的理解是:
第一,從宗教上來講,要成聖成賢,須破除我執、法執。富貴功名,相當於“我執”,仁義道德,相當於“法執”。佛家講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四相皆空,真性才能顯現。修佛的人,心住於貪嗔癡,是妄念,心住於佛法僧,也是妄念。虛雲老和尚有一次對請法者說:你不必請我說佛法,你滿肚皮都是佛法。
第二,佛家講究“無相布施”、“三輪體空”。我在行布施,但心中沒有行布施的我、行布施這件事以及所布施的對象。同理,我們行仁義道德這件事,心中不存行仁義道德的我、行仁義道德這件事、行仁義道德的對象。行善做好事,度世濟民生,盡心盡力為,自然而然做,用心若鏡,事來則應,事去無痕,這才是聖賢的高風。
第三,儒學到了末流,造就了許多沽名釣譽的人,把仁義道德作為自命不凡的資本,作為釣取富貴功名的工具手段,等而下之,不乏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之徒。為什麽有人反對“仁義道德”,實在是“仁義道德”已被奸巧之輩用得太多了,人們“恨屋及烏”,看這幾個字就不順眼。就像《狂人日記》所寫的那樣: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放下仁義道德之心,也就是放下沽名釣譽之心、放下“偉大崇高”的自高自戀之心、放下以“仁義道德”為工具手段的機巧之心,這樣,仁義道德才能複歸於仁義道德,人才能複歸於真誠無偽,才能漸臻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