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原文
勤者敏於德義,而世人借勤以濟其貪;儉者淡於貨利,而世人假儉以飾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為小人營私之具矣,惜哉!
日月譯解
勤勉的人應注重品德的修養,而世人卻用勤勉來滿足自己的貪欲;儉省的人對錢財應保持淡泊,而世人卻以儉省來掩飾自己的吝嗇。君子修身立德的原則,反而成了小人營私謀利的工具,真是可惜!
日月評譚
老子說:“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也就是說,道衰微了,就有人來提倡仁義道德;知識教育發達了,就有人用來搞陰謀詭計;六親不和,就有人出來標榜孝慈;國家戰亂頻仍,生靈飽受塗炭,這個時候就有忠臣出現。
從字麵上來說,似乎老子反對仁義,其實不是那麽回事,他隻是揭示了一個事實,凡是高張仁義的時代,其實普遍現象是不仁不義;凡是高張忠孝的時代,其實普遍現象是不忠不孝。如果大家都是有仁有義,哪裏需要去特別強調仁義?如果家庭都和睦相處,哪裏要去凸顯什麽孝慈?如果一個國家太平安定,哪裏有什麽忠臣奸臣之分?而且,隻要有人標榜仁義,那麽就一定有人來假裝仁義,越是不仁義的越要標榜仁義。古人說春秋無義戰,各國之間,互相征討,你打我,我打你,哪個國家不是以“仁義”為名義開打?他們開打的真正目的,無非是稱王稱霸,無非是土地城池,甚至隻是為了珠寶美女、口舌意氣之爭。日本當年侵略亞洲,也是標榜要把亞洲從西方殖民者手中解救出來,難道這不是“仁義”嗎?現在美國人打這打那,名義從來都是自由人權,但潛藏的目的無非是能源石油,是國家利益。對現實有深刻認識的老子,並不一定是不喜歡仁義,而是認為標榜仁義的副作用太大了,效果適得其反。他害怕因為有一個仁義出現,會引起千萬個不仁不義茁壯成長。
“兩會”答問,溫家寶總理感性地提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儒家經典《春秋》,好的道理處處可尋,壞的形象也連篇累牘,有人說《春秋》不能讀,讀了會使人奸詐狡猾,好的榜樣沒有學成,壞的手段全學會了。孔子本人其實也看到了這個問題,所以說,知我者春秋,罪我者春秋。他還在《禮運》中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貧苦,人之大惡存焉。故欲惡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測度也,美惡皆在其心,不見及色也。”也就是說,飲食男女,是人的根本欲望,死亡貧苦,天底下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但這些動機和想法都深藏在一個人的內心深處,一個人動什麽腦筋,打什麽主意,心地善與不善,隻要不表現於行為,有誰會知道?一切的好壞,全憑他心念的變化,根本沒有顏色、聲音可資辨別。所以一個人要假仁義之名去幹苟且之事,誰看得出來?基於這個問題,孔子提出要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貪,當然,這隻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
一個國家社會,越是強調仁義,越是爾虞我詐,越是毛病百出。針對儒家藥方的副作用,老子提出了自然無為、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的藥方。他勸導統治者:“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不要以聖賢為標榜,不要以道德為口號,讓人民內心簡單樸實,不分善惡兩端,做人本色天然,不造作虛偽,說老實話,做老實事,饑來吃飯倦來眠,當哭則哭當笑則笑,哭也由心,笑也由心。這樣,人心中不存仁義道德之念,而仁義道德之實存在於一切人一切事當中。這一點,類似於佛家的無分別心,一團純樸,和光同塵。當然,道家的藥方,也是有很濃的理想色彩的。因為人,畢竟都是飲食男女,五欲俱全,三毒皆備。
凡事都是一體兩麵。總體來說,儒家也好,道家也好,對一些“普世價值”的期待,其實是一致的。隻不過,儒家更多地期待了它的好的一麵,而道家則看到了它的弊端之處。就像本條的勤與儉,勤儉都是儒家提倡的美德,但世人往往用勤勉來滿足自己的貪欲,用儉省來掩飾自己的吝嗇。前者是儒家提倡的,後者是道家所看到的。所以,我們看問題,辦事情,確實是要學一點一分為二的辯證法。
儒家喜歡標榜的習慣,一直影響到現在。比如學雷鋒,每年一到三月,全國人民都走向街頭,爭學雷鋒,搶做好事。全國人民都來做好事,哪有那麽多好事,如果有那麽多好事可做,這個國家豈不是懶漢成群?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這種爭學搶做,不免成了形式,成了作秀,成了某些人兜售的手段。再比如,我們一向在各行各業搞勞模、標兵、先進,在一個單位搞優秀、良好、合格的績效等次,在一個學校評三好學生、班幹部等等,而且這套東西一搞就是幾十年。於是,這些人為定下的指標便攪亂了人們的內心,有的明爭,有的暗搶。學生為了當三好學生,小小的年紀便學會了世故、討巧。人們說,學校裏麵的學生會,已經成了學生爭名奪利藏汙納垢的地方。我們現在為什麽迅速滑入功利社會,舉國上下浮躁不安,與在我們這個國家社會的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個團體,都要分成三六九等這種做派密切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