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原文
信人者,人未必盡誠,己則獨誠矣;疑人者,人未必皆詐,己則先詐矣。
日月譯解
一個真誠守信的人,別人不一定以誠相待,但他自己卻能堅守誠信之誌;
一個猜忌多疑的人,別人不一定狡獪奸詐,但他自己首先起了狡詐之心。
日月評譚
古人講以誠感人。講“遇欺詐之人,以誠心感動之”,講“人心一真,便城可破,霜可飛,金石可鏤”,講“人以偽來,我以誠往,則久之人亦共趨於誠”,講“唯誠可破天下之偽,唯實可破天下之虛”,講“天下之至誠,能勝天下之至偽;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人無誠不立,誠是儒家的基本價值。我真誠地對待別人,信任別人,但別人不一定完全真誠地對待我,怎麽辦呢?辦法隻有一個,繼續真誠,永遠真誠,真誠到了一定的火候,可以感化虛偽,善能感化壞人。儒家還講,不管別人做得對不對,我自己一定要對,同理,不管別人真不真誠,我自己一定要真誠。人說一個真正真誠樸厚的人,是不太善於分辨善惡真偽的,也許在一個真誠者的眼中,天下無不可信之人,也許,一個羞恥心未泯的偽妄者,一直被真誠的人當作真誠看待,時間久了,就不好意思不真誠了吧。其實,我們並不認為真誠能在多大程度上感化偽惡,而是真誠能夠感化真誠,讓更多的真誠的人歸攏到旗下,形成力量,產生口碑,從而得道多助,成就人生事功。
同理,一個生性多疑的人,或者因為受過騙上過當而多疑的人,他用多疑的心去看待天下人和事,則天下人和事無不機巧奸詐,就像王國維論詩那樣:以我觀物,則物物皆著我之色彩。即便是人家不一定機巧奸詐,但他就是懷疑人家奸詐。於是,逢人隻說三分話,遇事不肯露真章,久而久之,多疑就變成了多詐,從此以後,遇人便先起詐。我們看曆史,凡是造反的人,往往造反成功後,依然以造反的心造反的眼去看待身邊的人,而感覺無人不是圖謀不軌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所以動不動就大開殺戒,殺得地暗天昏血流成河;以階級鬥爭起家的人,在階級鬥爭成功後,始終以鬥爭之心鬥爭之眼去看待天下人,則總覺得天下觸目都是敵人,所以,昔日同僚,統統打倒;知識分子,盡皆掃除,黑五類,牛鬼蛇神,全部消滅。於是,本來朗朗乾坤,頓成地獄。多疑者多詐,多詐者最終會被人識破,多詐者最終失道寡助。即便是康生這種貌似忠厚臻於化境的多詐者,也是瞞得了生前,瞞不了死後,最終要被趕出八寶山。
時光之輪駛入當代,誠與詐,信與疑,這兩對古人已經做了很多界定的價值範疇,到現在又讓人感到稀裏糊塗無所適從了。去年,鐵道部王勇平發言人因脫口一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而走紅,卻是王先生始料不及,最後有些頂不住這個大紅大紫,於是組織上打發他到境外去避風頭了。此公大有“己則獨誠矣”的氣概,但可惜對自己所發布的東西心裏沒底,因為他說什麽不說什麽也是身不由己,所以這句“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折射出的,其實是他的尷尬,不信,心虛。
盡管我願意“己則獨誠矣”,不願意“己則先詐矣”,但麵對滾滾世流,濃濃塵煙,還是不勝茫然,不盡惶恐,信與疑,意遲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