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123節 趨炎附勢，嫌貧愛富，符合人類趨吉避凶本能

　　菜根原文

　　饑則附，飽則揚。燠則趨，寒則棄，人情通患也。

　　日月譯解

　　人貧寒時就會去投靠別人，富足時就會遠走高飛。得勢時則人們趨附巴結，敗落時則人們棄之而去。這是世道人情的通病。

　　日月評譚

　　有時看看地上的螞蟻，熙熙攘攘，擠擠挨挨，覺得人其實也隻不過是螞蟻而已。蟻王倒也罷了，普通的螞蟻，生存是很艱難的。螞蟻般的眾生，生存就更為艱難。窮人，為了生存，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去依附有點來頭、有點權勢的人，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這個世上的資源，都掌握在他們手上，不去依附他們，隻有餓死填溝壑的命運。而當窮人通過依附有錢人，或者在有錢人那兒做點苦力得點報酬，然後能夠養活自己了，甚至富足了，然後擺脫對人的依附，這更是人之常情。人都向往自由，人人都願自做主人，哪裏願意依附別人一輩子呢？

　　筆者自己就是貧寒出身。且在宗族裏麵我家這一房是人丁不旺的小房，經常受大房的欺負。所以，從小就充滿壓迫感，沒有安全感。小時候，我舅家是另一村的大戶，大舅是支書，二舅是縣武裝部參謀。所以，我們家勤走這門親，且對這門貴親大大小小尊重異常。我那時還小，記得一次與一位差不多大的表兄弟吵起來了，我的父母登時驚慌失措，不聽任何緣由，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自己家窮，這樣的親戚得罪不得呀。當時我恨，後來我懂了。果然，在親戚的幫助下，我們遷出了老家，搬到舅家，擺脫了受欺受窮的日子。我後來考上大學，到省城去讀書，舉目無親，本能驅使我到處去攀老鄉、攀遠親，賠笑臉，因為，你不這樣做，誰來管你？富二代有錢可去找，官二代有權可去換，貧寒子弟找工作連門都沒有。所以，饑則附，是可憐呀。

　　明代江南巨富沈萬三，小時候特窮，破衣爛衫，走起路來不是後麵露P股，就是前頭露腳趾。街上討飯賣唱的在他麵前都感覺特有尊嚴，經常用嘲笑的口吻叫他“光P股”。有一次，他實在餓極了，看見鎮上一店老板的兒子正在吃甜糕，就訕笑著問：能不能給我吃一口，我餓壞了。將來我一定會加倍還你！店老板的兒子瞪了他一眼，叫他滾，還放狗咬他，追得沈萬三滿街亂跑。後來，沈萬三混出了大名堂，富可敵國，當年那些不理他的人，紛紛擠破頭跟他攀扯關係，有些人不惜重金賄賂看大門的家丁，為的就是希望能見他一麵。

　　燠則趨，寒則棄。沈萬三的故事實際上代代有，年年有，天天有。從古到今，人都喜歡跟有錢人交朋友，不跟落魄人交朋友，因為前者有便宜可占，後者沒油水可撈。你貧窮，人家避之若仇；你發達了，人們趨之如鶩；你千萬別敗落，一旦敗落，人們會避瘟疫一樣避你。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人用不著錢時，可以罵金錢是糞土；人急需用錢時，發現自己才是糞土。

　　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多少人為此感慨過。但這種人情世態搬演到現在，還沒有看到它有什麽敗落之象。本人對勢利眼痛恨過，對巴結者反感過，對鑽營者鄙視過，對高傲者抵觸過，對權貴者屈服過，現在總算明白過來了，攀龍附鳳，趨炎附勢，嫌貧愛富，實在是人之本性、世之通病、社會之常態，符合人性趨吉避凶、趨利避害的本能。讀者可能有不同意者，但自己靜下心來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這類人？我本人反省過自己。我是一個追求道德情操、追求公平正義、追求自我超越的人，我時時處處都在提醒自己要做這樣的人，但是，在生存麵前，在功利麵前，本能就會驅使你不得不去做一個趨炎附勢、低三下四的人。沈萬三發達後，擺了上百桌酒席，請當年和自己一樣貧苦的鄉鄰都來吃個飽。窮鄉鄰們都豎起大拇指，說萬三你真是大好人。但是，沈萬三這是做做樣子的，收買人心的，別以為他真的會找這些窮人做朋友。他富可敵國，但他也沒有安全感，所以還要攀高枝，攀誰？攀朱元璋，替皇帝營建南京城，沒想到攀過頭了，心太切了，竟然要替皇帝犒軍，結果犯了朱元璋的大忌，給流放到西南去了。

　　我們靜下心來想想，還別說，社會的發展，特別是物質世界、功利社會的發展，就是有賴於人們嫌貧愛富，有賴於人們追名逐利，有賴於人們得隴望蜀。人是如此，國家也是如此。日本發達了，恥於與亞洲人為伍，要來個“脫亞入歐”，有日本人甚至提出多引進歐洲女人，徹底改變日本的人種；中國台灣發達了，恥於與大陸為伍，一直嚷著要“台獨”；中國雖然長期以第三世界自居，但這是策略，實際上憋著勁一直在趕超，目的就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我本人以前寫工作報告，用得最多的詞是拚搏、奮鬥、競爭、超越等，殺氣騰騰，一點也沒和諧的樣子。我們現在的少數政府，為了政績，搞拆遷，搞園區，不管環境，不問道德，不顧法製，有些走火入魔了。

　　社會其實就是個勢利的社會，等級分明，貴賤分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當然，高級的也會對低級的好，不過那種好不是平等關係，而是一種支配關係、主從關係、利用關係。低級的也不是說不對高級的好，這種好隻不過是一種依附關係、巴結關係、感戴關係，總之，不是平等關係。就像某領導為籠絡人心，以施舍巨恩之態在儲藏間挑揀了些過期食品送給部屬，然後把情緒調整到一個高昂的狀態，等著接收部屬的猝不及防、受寵若驚、感恩戴德之狀，而部屬也確實就在惶恐感戴之餘，急急忙忙把家裏最有價值的土產敬奉給領導。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在高與低之間，絕對難以有真正的情感。

　　人在江湖，可以看破，但無法擺脫，這是宿命。當然，也不否認，宇宙天地間一定有超越貧富、超越貴賤的真情在，一定有超越功利、超越世俗的真理在，我們努力追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