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66節 極端的兩頭總是相連，所有的真理隻有一半正確

　　菜根原文

　　氣象要高曠，而不可疏狂；心思要縝密，而不可瑣屑；趣味要衝淡，而不可偏枯；操守要嚴明，而不可激烈。

　　日月譯解

　　氣度要高遠曠達，但不能狂放不羈；心思要細致周密，但不能繁雜瑣碎；趣味要衝和淡雅，但不能枯槁冷寂；操守要嚴正清明，但不能偏激峻厲。

　　日月評譚

　　宇宙星空，高懸著一條永恒的法則。這個法則，儒家叫中和，佛家叫中道。這個中和與中道，既不是折衷，也不是妥協，而是一種恰到好處，即過猶不及。人們不管提倡什麽，推崇什麽，造作什麽，都要把握一個度，都不能走極端。物壯則老，陽極生陰。好比地球與太陽的距離，不能太近，太近會因高溫烤炙而毀滅；不能太遠，太遠會因過於寒冷而一片死寂。宇宙中兩種正反的力量不斷磨合，不斷作用，讓地球保持這麽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從而造就了地球上的萬類繁盛、欣欣向榮。

　　宇宙中的萬事萬物，從來都是一體兩麵的，而且這兩麵是可以轉化的。古埃及智者赫爾墨斯揭示的七大宇宙法則中有條“極性原理”就是，每一種事物都是雙重的，每一種事物都有兩極，每一種事物都有相互對立的兩麵，喜歡和不喜歡是一樣的。對立的事物本質上是一樣的，隻是在程度上有所不同；極端的兩麵總是相連的，所有的真理都隻是一半正確的真理。所有看似矛盾的說法都可調和。

　　本條菜根，其實也是儒道佛三家中和而成的價值觀。氣象高曠，趣味衝淡，是佛道的超凡脫俗；操守嚴明，心思縝密，是儒家的積極入世。儒道佛合流的結論是，人，既要積極入世，又要保持心靈的超脫自由。儒家精神，可引導人建功立業構建有意味的人生；佛道慈航，可讓人漂泊不羈的心靈找到終極歸宿。投入，執著，追求完美，有助事業的成功，但也容易讓人患抑鬱症、焦慮症、強迫症；看破，放下，超脫，無執，可讓人心緒寧靜，心態健康，心靈安頓。

　　氣象要高曠，也就是說人的立身要高，立意要遠，與世俗功利追逐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才能得到心靈超脫和個性自由。但追求超脫和自由又不能太過分，如弄到狂放不羈天不管地不收，必將與社會規則、人情世故甚至倫理道德格格不入，被人所指責，為世所不容，甚至觸犯條律。魏晉時代有很多名士如阮籍、嵇康、劉伶等，有很多狂放不羈、放浪形骸的作派，同道中人可能視為名士風流，體製中的人可能認為有失體統。這些名士，緩和一些的還可以終老天年，無所顧忌的便遭致殺身之禍了。

　　心思要縝密，就是要慮事周詳。但慮事周詳不能陷於瑣碎繁雜，瑣碎繁雜就會越理越亂。在這時候，就要學會跳出迷局，突破亂象，進得去，出得來，抓得起，放得下，學會從外麵看，從高處看，從大處看，這樣才尋得到條理，逮得住重點，抓得到關鍵。

　　趣味要衝淡。衝淡是我國傳統中一個重要的審美範疇。唯有衝淡，才有真味。至人隻是常，真味隻是淡。但是衝淡並不等於枯燥無聊，不等於枯木死寂，不等於索然寡味，不等於冷淡無情。《五燈會元》講了一段公案：有位老太建茅庵供養一位和尚修行二十年，平時都由一位二八佳人去給送飯。一次，老太婆對女子說：“等一下你送飯去時，抱住他試試他修行的功夫。”女子送飯時依言抱僧，問他感覺如何？那僧人說：“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意。”軟玉溫香抱滿懷，竟然說是枯木倚寒岩，修道居然修得一絲人氣都沒有了。老太聽了，很生氣：我二十年來供養的竟隻是一個俗漢！結果把和尚趕走了，把茅屋給燒了。

　　操守要嚴明，但不可過於峻厲偏激到不近人情。海瑞就是高推道德而不近人情的怪胎。為了這個清廉之名，海瑞把自己的家庭生活搞得過於緊張，一家人經常處於營養不良的處境中。五歲的小女兒有一次餓得實在不行，接受了男仆給的一塊餅，恰巧被海瑞看見了，他破口就罵：“一個好女子怎能隨便地接受男人的東西呢，隻有你餓死了，才稱得上是我海瑞的女兒！”在如此羞辱之下，小女孩竟然真的絕食七天，直至懨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