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菜根譚

第63節 恩威難測的天是自己，自己是自己的天

　　菜根原文

　　天之機緘不測，抑而伸，伸而抑，皆是播弄英雄，顛倒豪傑處。君子是逆來順受，居安思危，天亦無聽用其伎倆矣。

　　日月譯解

　　老天的操控真是深不可測，或令人困頓，或令人順遂；或令人春風得意，或令人窮途末路，總之，是折騰英雄、捉弄豪傑。因此有才德的君子，不如逆來順受，居安思危，這樣即使老天又能奈我何！

　　日月評譚

　　天意從來高難問，孤臣無力可回天。冥冥中的天意，總是讓人難以捉摸。霸王自刎烏江岸，李廣無計可封侯，是天意；劉亭長斬蛇定天下，宋太祖陳橋披黃袍，是天意。運去時黃金成鐵，是天意；運來時鐵也生金，是天意。麵對天意，銷魂何限。有人目齜欲裂，有人一聲長歎，有人僥幸自得，有人顧盼生春。天意讓你哭，讓你笑，讓你恨，讓你瘋，總之，天，好惡無常，玄機莫測，讓人凜然生寒。

　　人說，一個人成功必須具備三個因素：一是器，也就是人的這個身器。身器是否殊勝，是病骨支離，還是偉岸精悍。二是識，也即見識、膽略、魄力、意誌等。三是緣，包括天時、地利、人和因素。三者具備就是好天意，三者不具備或者殘缺，則天意就有問題了。一部曆史看來看去，感覺成功失敗，為王為寇，雖曰天意，其實主要還是人事因素。成王者，有一萬條理由，敗寇者，也有一萬條理由。成王者，將成功歸之於天，無非是為自己殺伐的合理性塗些脂粉；敗寇者，無非是為自己的苟延殘喘尋個台階。

　　從佛教角度來說，命由己造，這個恩威難測的天，實際上就是自己，是自己在為自己主宰。如是業，如是報，如是因，如是果，也就是說，今生的功業是多生累劫的業力綜合所積，今生的落魄也是多生累劫的業力綜合所積。成王，是自己造；敗寇，是自己造；抑而伸，是自己顛倒自己；伸而抑，是自己播弄自己。茫茫宇宙，並沒有一個外在的天在造作什麽，主宰什麽。所以，看破了這個天機，就應該從當下開始，諸惡莫做，眾善奉行，積累功德資糧。

　　回到菜根本身。明王朝在朱元璋的折騰下，成為皇權高度集中的怪胎，而嘉靖、萬曆兩朝更是出了名的剛愎、自私、貪婪、無情。這兩個活寶，一個躲在西苑煉丹，一個身居內宮不出，但玩弄權術、盤剝黎民、殺伐屠戮卻毫不含糊。比如嘉靖帝，靠閃爍其辭的字條管製天下，滿朝文武根本不知道皇帝在想什麽，奸佞之徒（比如嚴嵩父子）借著揣摩上意把持朝政，結黨營私，禍亂朝綱。從這個意義上講，這個“天”，不就是故意把自己搞得高高在上、故意把自己弄得神秘兮兮的皇帝嗎？天下蒼生任我顛倒，滿朝文武任我播弄，不以一人奉天下，而以天下奉一人，不亦快哉。在天威不測、奸人當道、是非顛倒、綱紀混亂的年代，一個有道德的君子，如果說要堅持原則，保持良心，逆時而動，那就要招來不測之禍。比如批評嘉靖的海瑞，被下了大獄；抨擊嚴嵩的沈煉，慘遭殺戮。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如學一點老莊，隱忍內斂，隨方就圓，居安思危，保全性命於濁世，等待時機成熟再來澄清天下。本條菜根，個人嚼之，感覺是洪應明的深切之語、蒼涼之音，是針對現實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