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聞言一怔,手上動作便頓住了。垂眸望著二人交握著的手,心思百轉千回之後,才緩緩抬頭看著白希雲,“阿昭,你說什麽?”
白希雲凝眉望著她,方才脫口而出的疑問卻問不出第二次了。
齊妙心下稍定,隻要他略有猶豫,她就可以利用他對她的心軟。作為夫妻,她什麽都能坦言,唯獨來曆和如今身之所能,若說出來八成會被抓去燒了的。
再次垂眸,齊妙長睫上掛了一滴淚,搖搖欲落的模樣當真我見猶憐。她不再說話,隻是細細的擦浄了他的手,便轉回身向門前走去。
她那一滴淚刺的白希雲一下清醒了,再看她嬌弱的背影,與方才那個三下五除二就將白永春製住的她判若兩人,白希雲忙快走幾步跟上她,道:“妙兒,我沒有別的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齊妙在門前的臉盆架子旁站定,手中沾了墨汁的巾帕丟在盆裏,漆黑的墨汁一下子暈染開來,她負氣一般搓洗著,“我都已經過門這麽久了,你該看的也看到了,該抱的你也抱了,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現在你卻問我是何人?這問題問的好,我都想問問我是何人。”
“妙兒,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莫要動氣,我就是……”
齊妙低垂著頭,心情已經完全放鬆,隻要白希雲的注意力被轉移,她就比較好解釋了。
“妙兒。”白希雲站在齊妙跟前,緩緩伸出雙臂,試探著將她擁入懷裏。見她並無反抗這才放心的按著她的頭,讓她枕著他的肩膀:“我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看到你方才竟然那般輕鬆的用藥施針,就,就做了感慨。”
他支吾著,將方才的疑問說成感慨,以平息她心頭的怒氣。
他是好奇疑惑,但更怕她傷心。
齊妙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藥香,閉了閉眼,將話在心中過了一遍才道:“我早與你說過了,我在閨中自己看了一些醫術,諸如《千金藥方》《本草綱目》之類,學習針灸的《灸膏肓俞穴法》《針經指南》等等也是看過的。你也知道,我繼母那個樣子,是不會對我與姐姐好的,我自己學了這些,調養身子之外還落下個體寒的毛病呢,若不學還不知會如何。我在閨中就有帶了麻醉散在身上防身的習慣,上次……被公爹哄騙出去之後,我就特別多預備了一些。”
“好了妙兒,是我的不是。”提起白永春的齷齪,想起齊妙過門後的經曆,再聯係前生的記憶,白希雲哪裏還會再追究方才看到她製住白永春時那違和的感覺?
“你又沒做錯什麽。”齊妙笑著直起身,已不再如方才那般憂傷,仿佛一切疑惑都已解開了,就沒什麽需要計較了一般,又如往日那般溫柔:“你今兒一早就不大喜歡理會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哪裏是誤會?分明是他自己轉不開這個彎,在擁有她和放開她之間糾結徘徊。
一時想清楚,可回頭再度出於臨界之時,因為對她的珍視就又會猶豫。
“阿昭?”齊妙見白希雲雖摟著她,眼神卻變得飄忽起來,不免有些擔憂,抓過他的手,將盈盈玉指搭在他寸關尺上。
她專注診脈之時,秀氣的眉微微蹙著,白希雲被腕子上的觸感拉回心思,低頭望著她精致的小臉,禁不住歎息了一聲:“我沒事。”
“的確沒事。”齊妙放心的笑了。她的血液看來是真的有用。
見他麵色緩和了許多,齊妙不想讓他繼續如方才那般冷淡,便挽著他的手臂撒嬌:“阿昭,你陪著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外麵的景色很漂亮,是你說的。”
“我……”
“陪著我走走嘛。”齊妙仰著頭看他,像一隻乖巧的小貓。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著實像是羽毛一樣搔在他心尖兒,想疏遠拒絕的話就繞在口中,最終卻化作一聲長歎。
“好吧。我帶你逛逛。”白希雲敵不過她撒嬌賣萌,終究是妥協的反握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齊妙跟在他身後吐了下小丁香舌。
隻要他還疼她,她就有法子“對付”他。
二人牽著手帶著嬌婢美童在山莊散步時,護送白永春回侯府的馬車已經下了山。走上回城的官道,卻迎麵碰上了一人一騎。
“三少爺!”趕車的是白永春新用的小廝名喚小朗的,當即焦急的揮舞著手,緩緩停下了馬車:“三少爺,您怎麽來了,真是太好了,您快看看侯爺!”
白希暮勒緊韁繩,棗紅馬人立而起長嘶聲,隨即踱了幾步。
瀟灑的翻身下馬,白希暮將韁繩丟給後頭追上的小廝,便走向馬車:“怎麽了?”
“侯爺才剛上了紅楓山,說是要去見世子爺的,結果沒多久就被人給抬下來了。說侯爺是困了要睡覺,不管不顧的睡了,世子爺吩咐讓將侯爺送到夫人那裏。可是小的瞧著,侯爺怎麽也不是睡著了,根本都喚不醒。”
白希暮撂著車簾幕,見白永春果然是呼吸均勻熟睡之中,又見他衣裳完好並無受傷,頭部也無磕碰,不似昏迷,這才略微鬆了口氣。
然而喚了幾聲,白永春根本毫無反應,用力推了幾把也毫無作用,白希暮這才有些急了。
“爹,您怎麽了?來人,快就近尋個醫館,先送侯爺去瞧瞧病!”
“是!”
小廝趕著馬車往醫館去,白希暮也焦急的跟在後頭,誰知到了醫館,白永春的藥勁兒過了,竟自己醒了。
白希暮大喜。
“爹,您沒事吧?”
白永春呆愣愣坐了一會兒,隨即一個機靈,伸手就掀起衣裳往褲襠裏一抹。
白希暮看的目瞪口呆,就連一旁的大夫和兩名隨行的小廝都驚呆了,慌忙的低下頭。
“爹,您這是……”
“我這,這不好使,快,快給我瞧瞧!”那處當真是軟綿綿的沒作用了!
白永春醜態畢露,將白希暮看的麵紅耳赤。當即抓了那傻愣的大夫領口,咬牙切齒的道:“還不快給侯爺看病?!今日之事若外頭有半點傳言,就都是從你這裏泄露出去的!我隻與你算賬,嚼舌前你先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
“是是是,三公子,小的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隨意編排侯爺啊,小人這就給侯爺瞧病!”
大夫忙活了半晌,得到的結論與白永春一樣。
白永春咬牙切齒。他的快活竟然被斷送了!他不信,這一輩子都不行了!
想到方才那個死丫頭的一舉一動,白永春殺人的心都有,當即惡狠狠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死丫頭!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希暮原本正在聯係前後分析為何白永春上了一趟紅楓山,見了哥嫂之後就不行了。誰知道他蹦出這麽一句。
他又不是不知道親爹的性子,好端端的,那個柔媚的女子怎麽可能將他開罪成這樣?
莫非,這件事是齊妙做的?
白希暮又想起上一次白永春出去,回府後母親與他就大鬧了一場。
如今這個家裏是越來越亂了……
白希暮將白永春送回家。
因白永春遞帖子請太醫,鬧的老太君都知道了。白希暮就是想上山去看望兄嫂也不能夠,隻得在家裏冷眼看著亂成一團。
白永春出門一趟就落下這個毛病,張氏又是心疼又是氣,著實一番大鬧,還是老太君聽不慣了開口阻止才讓此事罷休。
然而訓斥過張氏,待到屋內寂靜無人時,老太君卻咬牙切齒的捏端了手中的念珠。
檀香木珠子斷了線落在地上,滾落的四下都是。就像是老太君無法收拾的理智一樣。
“去,將齊氏給我帶回來!就說我病了,身邊隻有她這個孫媳婦最伶俐,讓她來侍疾!”
下人們連忙應了,飛奔著往紅楓山去。
然而傍晚十分,下人們到了紅楓山時候,卻沒能立即見到白希雲和奇妙的麵。
冰蓮客氣的道:“老太太的事雖然要緊,可是這會子世子爺被二皇子請去用完膳了,夫人也同去了,還得夫人回來時候在說。”
傳話的姚媽媽是老太君得力的人,聞言也不好硬闖衝撞了上頭,就隻好乖乖的等著。
而東跨院正屋中,齊妙和管鈞焱正安靜的站在白希雲身後觀戰。
在白希雲盤膝坐在坐褥上,棋盤上縱橫經緯黑白點綴,在他的對麵,是一瞧著約莫四十出頭的華服男子,那人生的很是有些道骨仙風之姿,卻又透著一股子久居上位的淩厲氣魄。
二皇子和一位麵白無須身著員外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人身後,都十分恭敬的模樣。
齊妙不得不聯想,跟白希雲下棋連熟了兩盤的這位,說不定就是當今慧帝!
越是想,齊妙就越覺得這位很像。
她都看得出,白希雲應當更看得出,保不齊他也是見過皇帝的。可是他們方才出來散步偶遇這位,雙方稱呼上都未戳破,而且白希雲竟然還敢贏了他兩盤棋,直將這位美貌的大叔殺的興起,飯都不想吃了隻想扳回一局。
齊妙越發的覺得自家夫婿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