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妙知道白希雲是真的動了氣,若他身子如尋常人那般健康,她當然不介意丈夫為自己出頭,可白希雲不同。
上房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幺蛾子,正是巴不得要白希雲怒急攻心。她豈能讓他去中了別人的圈套?
心思電轉,齊妙順著白希雲揮開她的力道跌坐在拔步床的腳踏,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原本生的嬌柔玲瓏,又是長發披散麵色蒼白的模樣,白希雲瞧著心下焦急,忙去扶她。
“妙兒!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麽樣?可曾磕碰道了?”他到底是男子,她一個弱女子哪裏禁得住他的力氣。白希雲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大手,不免懊惱,將她提起一把抱在懷中,“我不是故意凶你,你還好吧?”
管鈞焱鬆了口氣,在齊妙越過白希雲肩頭又擠眼睛又挑眉的威脅目光下,終究含笑退下了。以柔克剛果真奏效,他剛才那麽勸都沒勸住,齊妙來不過輕輕地跌了一下就將白希雲攔住了!
屋內再無旁人,齊妙這才搖頭,柔聲道:“我沒事,你先答應我,不要去金香園。”
“她竟膽敢那樣對你,我若不替你出這氣,當真難解我心頭之恨!”白希雲與齊妙坐下,撫摸她微涼的臉頰,凝眉道:“她還用水潑你?”
“我有沒什麽。我其實是裝昏的,之所以她潑水時我沒躲,是因找到機會可以裝病,不用去昏省了。”齊妙將方才的事言簡意賅的說了,才笑著道;“你看,我現在什麽事兒都沒有,還能給她帶上個苛待兒媳的帽子,更有理由不出去昏省了,何樂而不為?一想到他們對你那樣,我就懶的看他們。”
白希雲擰著眉點齊妙的鼻尖,總算是鬆了口氣:“你這小丫頭,有這樣的計策也不事先告訴我,害的我白為你擔憂。”
“也怪三弟嘴太快了。我那兒不正是等人走了想來告訴你了,他耳報神倒是急。”
白希雲拉著她冰涼的手,“你看,你的手比我的還冷,快躺下歇會兒吧,裝病容易,反正咱們這兒煎藥是每日必須之事,你可不要真的惹了風寒才好。”
“不會的,我哪裏那麽脆弱。”齊妙拉著白希雲躺下,兩人蓋了一床被子。被窩裏還有餘溫,齊妙摟著白希雲的腰,身子緊貼著他,果然覺得暖和了許多。
白希雲沉思半晌道;“如此看來,宮裏頭的確是不容她,她在萬貴妃跟前沒少吃掛落。否則又如何能想得出端開水盆子那種餿主意。”
齊妙點頭:“是啊。阿昭,我這樣惹了你母親生氣,你不氣我嗎?”
“我氣。”白希雲將唇落在她脖頸和耳畔,聲音溫和又哪曾含怒氣?
齊妙抿了抿唇,心裏的失落和複雜還沒等蔓延,就聽他緩緩的補充:“我氣的是她竟敢如此傷你,若非她是我母親,我真想……”
前世的他做靈魂飄蕩時,親眼看著張氏將他與齊妙年近三歲的兒子丟進井裏,眼看著齊妙被人扣住臂膀,隻能大哭著求饒,求張氏放過她的孩子,最後井裏沒了動靜,她也失去了力氣和活著的希望。
那樣的仇恨,加之今生的刁難,白希雲已經不覺得張氏是他的母親,隻當她是個變態的惡魔!
他目露殺機,將齊妙看的緊張,“阿昭。”
“沒事。”將不好的記憶壓下,白希雲道:“即便如此,我還是得去一趟金香園,我若不出麵這戲反而不真。”
“不行,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惹你生氣的。”
“我與他們,真的不會生氣。”他的仇恨,已經不是簡單的氣憤能夠詮釋了。在沒有將敵人連根拔除的把握時,他絕不會打草驚蛇,“你好生睡一覺,我去去就來。”
“不行。”齊妙緊緊摟著白希雲的腰:“他們愛信不信,就是不信我也已經找到借口不去昏省了。你的身子比我的還要虛弱呢,你做什麽出去找氣受?咱們就老老實實做一對病弱的夫妻,每天在屋裏說說話,不必理會外麵的人,難道不好嗎?我不許你去!”
平日裏,她可沒有如此熱情過。
低頭看著賴在自己身上,將小臉埋在他胸口的人,白希雲的心軟化成一灘水,她的阻攔因擔憂而起,她擔憂他。於他來說是最欣慰歡喜的事。
“罷了。我聽你的。你說不去就不去吧。我也是真拿你沒轍。”白希雲歎息。
齊妙鬆了一大口氣。
鬆開他坐起身,抓了他雙手看過脈象,笑容越發的真誠歡喜了:“我看你這些日身子好了不少,我和李大夫斟酌的藥方子果真有用。”
“主要是因為你來了。我的心情好起來,就連藥都沒那麽難吃了,藥效也變的好了。”
他說話時眼神專注聲音溫柔,這般悅耳的說辭,讓齊妙心跳加速。
“甜言蜜語張口就來,也不知你從前是不是對著誰練習過了。”
“吃醋?”白希雲好笑的挑眉。
“誰吃醋,我才不會吃醋呢。”
可她那語氣和表情,分明就是為了莫須有的人兒酸溜溜。
白希雲心情好了不少,就連方才的憤怒都暫且放下了。
他終究是被攔下,沒有去成金香園。
不多時齊妙方才服用的藥效上來,她也就疲憊的睡著了。
白希雲趁著她睡著,才叫了人備轎。
管鈞焱見他還是要出去,不免著急了急,“二哥,你這是何苦?二嫂都說不讓你去平白的惹氣受,你偏偏要這會子去,萬一病情加重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我有分寸。你還信不過我?”
“可是……”
“你若不放心,可以隨我同去,一旦有任何情況你可以以二皇子幕僚的身份站出來為我說話。這樣還不行?”
白希雲蒼白的臉上表情堅毅決絕,已是打定主意要去給齊妙出氣。
管鈞焱素來知道他的脾氣,知道自己攔不住,便隻好點了頭。
白希雲來到金香園時已是晚飯時間,前廳才擺了飯。
他們才剛到門前,就有小丫頭去裏頭回話,“夫人,世子來了。”
張氏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氣,是無心飲食的,可一聽說白希雲來了,立即拿了碗筷開始進餐,且吃的格外香甜,分明是故意要氣白希雲的。
到了門前,白希雲扶著管鈞焱的手進了門,隨即笑著行禮:“母親安好。”
張氏眉眼不抬,拉長音“嗯”了一聲,“今日貴腳踏賤地,怎麽有心思來金香園了?”
白希雲在門前尋了個圈椅坐下,一身淺藍直裰襯他蒼白消瘦的臉頰,在燈光下就顯得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眼波深邃寒冷。
被他如此寧靜的盯著,張氏立即猶如芒刺在背,有食不下咽之感。
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被他如此看著哪裏還能吃得下去。
張氏用力的放下碗筷,發出很大的響聲:“你有話就直說,做什麽如此無禮!”
“無禮?白希雲微笑:“母親這話從何說起,我不過是看母親用飯進的香,有話也不敢打擾罷了。”
一下就將她說成了隻在乎吃。
張氏冷笑:“不必同我繞彎子,有話直說吧。”
“如此也正和我的心思。”白希雲緩緩抬眸,銳利冰冷的眼神盯著張氏:“我敬您是我母親,不能動你分毫,那也是出於孝道的壓力是不得已的,若依著我的心,這些年你與安陸侯對待我,真真是恨不得我早些死了早超生,我不理解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恨不能兒子死的母親,小時候不理解,現在我也不想理解了。我隻想告訴你,齊氏是我的心頭肉,誰若是有心想要為難她,就不要怪我手下無情,人都說我這個人久病臥床脾氣古怪,我也就認了。一個古怪的人做出什麽事來,也就無法估計了。”
“你威脅我?!”張氏咬牙切齒的瞪著白希雲。
白希雲笑著點頭:“幸虧你變的聰明了,也免得我將話掰開揉碎了告訴你。我才剛說的,你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你這樣的還能翻起多大的風浪不成?”
“我能做道什麽程度,你最好祈禱這輩子永遠都沒機會知道。”
白希雲微笑站起身來,道:“做婆母的惡意刁難新媳婦,不但企圖嫁禍,還言語上諷刺挖苦,出手傷人,往昏迷的人身上倒涼水。您所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若記錄下來,都能給後世人瞧瞧當個笑話,但是你不要急著,做事不能做的太明顯,免得你往後沒有安生日子過。”
被白希雲如此連消帶打的數落,張氏的臉上終於掛不住了。憤然掀翻了碗筷。
白希雲被管鈞焱護著到了廊下,聽著屋內的碎瓷聲,看著滿地狼藉,二人都沉默了片刻。
白希雲道:“想不到你竟然這麽大的脾氣,也難為侯爺怎麽與你生活了這麽多年也怪不得他老人家出去尋找溫柔,若你?”冷哼。
張氏差點氣了個倒仰,不等說話,白希雲又道:“阿焱,拿水潑她。”
管鈞焱詫異的瞪大眼睛:“什麽?”
“我說,你去端盆水,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