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影隻覺幽情妖姬凶悍之處,全不似日前崖壁之戰。那日絕壁之間,自己與韓書彥聯手合擊,這才勉力與之抗衡。韓書彥一個不備,還給她掀落懸崖。不禁心下納悶兒,不知她今日何以如此?
他卻不知,人至大悲大怒之際,往往奇力無比,而喜樂祥和之時,心中沒了狠勁兒,自是功力銳減。
那日幽情妖姬得知自己孤身數十截、為呂洞賓苦守的貞潔為人所騙,那個悲怒,可是平生之最,拚著必死之心酣戰,自是銳不可當。
而蕭影此刻心裏想著姐姐蕭琴等屈死幾人,亦多怒氣,拚殺起來,與對方偶遇其女、大喜過望的心情相較,自是不可相提並論。
佛偈有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此時幽情妖姬心中既生母愛,未免顧慮重重,不敗也難。隻是畢竟她武功已臻化境,高手比拚,區區數百招,豈又能見分曉?
幽情妖姬在與蕭影激戰中心有牽絆,場外肖揚卻也心事重重。
他當年與武三娘的情深愛重,絲毫不亞於後來名動江湖的“嶺燕雙俠”秦嶺和鐵燕。兩人在硝煙戰亂中得來的那份生死不渝的愛情,竟是中了幽情妖姬的陰毒計謀,變成後來的慘淡下場。
他一生自負心胸寬廣、豪俠蓋天,機智勇武,兼而有之。今日與武三娘早年的牽絆之事真相大白,隻覺自己一生枉負俠義之名,到頭來隻是個自欺欺人的莽夫大笨蛋,心下直是痛悔:“何以當年不問問三娘,孩子從何而來?便是三娘懷了別人的孩子,你隻當自己的不成麽,何又這般小肚雞腸,狠心棄三娘不顧……”
此刻他與了空均自心下憤懣難當,雙雙望向幽情妖姬的眼神,快似要噴出火來,恨不能上前相助蕭影,將幽情妖姬大卸八塊。無奈穴道被封,行動尚可,武功卻絲毫使不出來,隻能空自悲怒於心。
肖揚思來想去,怎麽也不敢相信,世間竟有人能逆天而行,男女無須交媾,便可憑空受孕!可幽情妖姬之言,一經與武三娘當麵對質,便即不攻自破,這件事情哪還會有假?
愈想心下愈悲,淚眼迷茫,不自覺間,一跤跪地,悵悵然又是流淚,又是自言自語起來。話中似含懺悔,又似是對往事的追憶,抑或向武三娘賠罪。
當場之人,便在激鬥中的蕭影與幽情妖姬,亦將他這番追憶隱約聽了個大概。
原來肖揚、武三娘還在年輕時,兩人間有過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大唐皇室衰微,四方人心浮動。
這年黃巢起義軍攻下潼關,兵犯長安,唐僖宗李儇昏庸無能,毫無還手之力,便帶同宦官倉皇逃奔四川成都。
其弟唐昭宗李曄當時還是壽王,護送皇兄一同逃亡。
肖揚當時隻是二十多歲的一介刀客,比現在的蕭影大不了幾歲,不過他憑著武藝超群,在李曄王府中已做兩三年“金身護衛”。
這金身護衛在整個王府之中僅他一人,可謂位份尊崇,每日與李曄形影不離,貼身保護。此番南下漢中,全憑他一路斬殺追兵,這才護送皇上安然入了成都。
當時鎮守蜀地的蜀王王建甚是忠心,死命與尾追而來的黃巢大軍拚殺,阻退強敵。
然而,李儇終還放心不下,心想處此情境,必得一幫武林高手護佑,方保萬無一失,遂招王建來議。
蜀王跪地三呼萬歲,稟道:“蜀中峨眉山地勢險要,山水清幽,最難得的是,山上峨眉派掌門武功冠絕古今,皇駕往之,臣下方得安心。”
李儇聞言大喜,問道:“山上何人主事?”
蜀王稟道:“便是名滿江湖的杜葉紅,出家法名無恨。”
李儇麵色略帶吃驚道:“這杜葉紅可是高傲得很呐,聽說當年她容貌傾於天下,先皇爺屢次降旨招其入宮,她都不肯一顧。此番倒要瞧瞧,她竟是長得怎樣傾國傾城!”
蜀王回道:“皇上,世間再美容顏,卻也經不住歲月浸蝕。當年花容月貌的杜葉紅,眼下已入風燭殘年,美自然是不美啦,武功卻幾算並世無雙。皇上此番聖趾踏臨峨眉山,得此江湖奇人護駕,當可逢凶化吉。”
翌日天子聖駕駕臨峨眉山下,無恨師太雖為世外高人,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倒也怠慢不得,率同大小尼姑親來山下,迎著聖駕直上峨眉金頂,在精雅樓閣安置皇上行轅。
皇駕一住便是數月。
先來那幾日,李儇閑時念經理佛,甚是自律,儼然一派王者風範。可日子一久,在宮中聲色犬馬、窮奢極欲慣了的他,便就有些寂寞難耐起來。
離開長安之時,因是倉皇而逃,宮娥粉黛,皆自歸了黃巢玩樂,身邊隻帶了皇後一人,朝夕相處之下,極為厭倦。眼見峨眉山上美貌姑娘著實不少,竟自打起她們的主意來。
部屬將皇上的意思來素心殿一說,無恨師太不由勃然大怒,嚇得來下口詔之人連滾帶爬,逃出大殿。
無恨早年為呂洞賓所棄,數十年來,每日青燈古佛,便是心中戾氣再大,那也該消磨殆盡,然而在她心中,對男人的恨意,實是未減分毫。一聽皇帝老兒要在這佛門清靜地,做那宮中淫樂之歡,真正豈有此理!
她心下實是怒不可遏,哪管對方是天王老子,提劍便要去斬下皇上的項上人頭。
她的一名師妹連忙勸止道:“掌門師姐切不可憑一時意氣,招來峨眉一派滿門大禍。”
無恨怒氣未消,在幾位師姐妹臉上凜然掃視一圈兒,道:“如今天下大亂,大唐江山早晚不保,留著這樣的狗皇帝何用?”說完執劍又要去殺皇帝,卻給幾位師姐妹死命勸住。
無恨怒氣衝衝道:“我不殺狗皇帝,你們卻怎生拿咱們的徒子徒孫去與他寢居?”
一師太合什道:“阿彌陀佛。這件事情,可也當真難辦!皇上口諭,違之不遵,便是欺君,倘若惹怒天子,其勢必派蜀中大軍踏平峨眉,我峨眉派千百年來的基業,便此毀於一旦;若是遵依皇命,我佛聖地,豈非成了淫邪汙穢之所!”
無恨道:“師姐所言甚是,如今我等被逼上梁山,不造反是不成的了!”
先出言勸止的那名師太合什道:“阿彌陀佛。我佛向來秉持大道善行,咱們這些個弱流女尼,豈可妄言造反?依我之見,還需從長計議。”
一直站在旁邊不發一言的一位師太突然開口道:“我倒有一兩全其美的辦法,說出來與各位師姐參詳如何?”
無恨道:“師妹最有智計,不妨說來聽聽。”
那師太道:“眼下咱們陷入兩難,一難難在娥眉佛門古刹,任他天王老子,豈可在此胡作非為,行那男女淫穢勾當……”
無恨插嘴道:“正是如此!”
那師太續道:“二難難在皇上指定要咱們門下的光頭尼姑伺寢。佛門戒律,光頭和尚犯了色戒,已是頭等大事,如今要咱們女尼出賣色相,那是何等荒唐之舉,即令人頭落地,咱們決計不能答允!”
無恨一連點頭道:“師妹說得一點不錯。皇上這生相逼,師妹豈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那師太道:“我說的兩全其美,那也是不得已之事。阿彌陀佛,這法子說將出來,隻怕大傷我佛顏麵,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無恨道:“師妹何必吞吞吐吐,說將出來,可否得行,自有計較。”
那師太稍作猶豫,便道:“為今之計,隻能請那皇帝老兒挪一挪窩,去那山水清幽之所,另立行宮。隻需不是佛門地界,自便成了。”
無恨點頭道:“這法子倒不無可行,隻是終需有人去陪伴伺寢,你道如何?”
那師太道:“我所說大傷我佛顏麵,便是指此。皇上要的女人,最沒辦法的辦法,那便隻有去青樓請幾位姑娘來,給她個個剃了光頭,送到皇上行宮,交差了事。”
幾位師太一聽,無不覺著此事大為不妥,均自暗忖:清清靜靜做了一輩子尼姑,臨到老來,竟要被逼著去做那買春討皇帝歡心的事兒,若非念及峨眉尚要續接香火,便叫自己下那十八層地獄,斷斷也不會去做這媚顏屈膝、有傷風化之事。一介女尼,去那妓院幹這等勾當,這事不僅有違佛法,若是走漏風聲,可叫峨眉派顏麵掃地。
心下均覺不妥,隻是事逼至此,那也再無別的法子可想。
無恨白發顫動,蒼顏怒目道:“此計欠妥!如此看來,倒不如一劍刺死狗皇帝,咱們留得犯上作亂之名,卻也好過這等不光不彩之舉!”
當即提劍欲出,那年紀稍長的師太道:“阿彌陀佛,我仰不能看峨眉派弑君作亂,俯不能見佛門清靜之地不幹不淨,隻好先走一步,往生極樂,去那西天清靜之地。”說著橫劍在頸,臂力收處,鮮血四濺,立時倒地氣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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