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赫走出十幾步,身子便即轉入大殿外牆角,未等殿內靜將下來,趁機幾個躥躍,上了大殿後邊的簷下。
這個地方是大殿的通氣口,他早自窺探好,口子上裝了手腕般粗細的鋼條,人雖進不得裏麵,外麵卻有個台階,可容一人伏身窺聽。
待蕭影等一眾八人嘈嘈雜雜進殿坐定,崔赫早已伏定不動,暗自竊喜道:“便算你呂洞賓耳音再佳,又怎能察覺我伏身於此!”
果見蕭影一臉坦然,方才落座,便與虛月等人說了開去。
虛月歎了口氣,說道:“天山派此番大難,如此深夜,還得有勞呂真人及如陸兩位道長費心,貧道在此深表歉意!不知三位有何高見?”
話雖如此,可話聲甫落,殿上所有人的目光,盡皆落在蕭影身上,人人眼裏流露出既是敬重,又是倚重之色。
蕭影向來不是深諳謀略之人,此前一路上峰,均在思索對敵之策,憑空而想,一時倒也是稀裏糊塗,隻想了些不著邊際的法子。
上得峰來,站於峰巔鳥瞰,見托木爾峰四壁極為險阻,陡峭處猶如壁立,稍有平緩之所,便是積雪如山,若非武功登峰造極,除了東西兩麵各有一條小徑之外,要想遊壁而上,難如登天。難就難在一堆堆山包般的積雪危立,搖搖欲墜,遇有風吹草動,隨時隨地均有崩塌之險,人若落足其上,不用想也自知,那定是要被活埋在千噸萬頃泥雪之下。
崔赫聽得蕭影先將這裏的山勢地形說了一番,大致如他所說。隨之又聽蕭影道:“敵方聲勢滔滔,單就人數而論,足可抵得一支軍隊,個個又都武功不凡。可要上得托木爾峰峰頂,他們中並無絕頂高手,那盧焯義說將下來,也隻能算是一流好手,其餘之人,比他還不如。是以除此東西兩條路徑,他們便是插上翅膀,斷難飛上峰來。”
虛月一連點頭道:“呂真人說得不假。數十年來,幽情妖姬屢屢來犯,均給咱們占據要卡,她才未得橫行上山。除了東西兩徑,確是如幽情妖姬這等高手,也未能上峰。”
隻聽蕭影接著道:“東西兩條要道之中,東麵地勢平緩,可供數人並排湧上,西麵卻是路徑盤曲險陡,極難一湧而上。依我之見……”
他說到這裏,麵色沉吟,朝這邊看了一眼,崔赫嚇了一跳,連忙伏低身子。待得慢慢抬頭,見對方行若無事的樣子,這才長長舒了口氣,暗道:“幸好沒讓他瞧見,不然我這條小命,可就沒了!”
隻見蕭影猶豫了一會兒,又說道:“依我之見,敵人眾多,上峰需走大路,又揀了東麵路近這條便宜,斷不會大費周章,繞道西麵上峰。咱們可連夜搬大石,造冰球,製長矛大箭,待明日敵人如螞湧將上來,巨石冰球齊滾,尖矛利箭俱飛,都向峰下敵眾招呼。”說完輕聲歎了一口氣。
陸長青惑道:“呂真人何故歎氣?”
蕭影道:“這法子不失為退敵上策,可殺傷必眾。上天有好生之德,咱們又怎能忍心看到峰下屍積如山?”
陸長青道:“呂真人悲天憫人,仙範神思,實可為我道家楷模!可自來兵不厭詐,咱們又站在正義一方,多所殺傷,勢所難免!正所謂我無殺虎之心,虎有吃我之意,咱們不殺敵人,敵人必會殺了咱們,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賊子之勢,豈可縱容!”
聞聽此話,虛月、如塵均自點頭稱是。
虛月隨後道:“這萬一敵人自西麵竄上峰來,那可就前功盡棄!”
蕭影道:“這著我也料想過。白姑娘此前與我說過,這西麵路徑險中有險,有一處要徑隻能同時容一人通過,且又是西麵上峰的必經之所。到時我不願見敵軍死傷慘烈,願往西麵要卡死守!”
虛月喜道:“呂真人當真願意出手相助,那是太好不過。呂真人到時隻需往要卡一站,誰能撼關而入?真可謂一仙當關,萬魔莫開。這西路可就萬無一失了。”
頓一頓,她又道:“子崖子顏,你倆速度下峰通傳,著兩路弟子分一半人各守要塞,另一半人速回峰來,開山運石,蓄水成冰,伐木成矛,削枝成箭!”
子崖、子顏二人領命而去。
崔赫聽得殿內一席話,心裏尋思:“呂洞賓在此礙手礙腳,明日攻山,大為不易。我得極早下峰去稟報。”
待各人出殿回房就寢,他才溜將下來,扮成趙力的模樣,悄然往東路下峰。
趙力、祁戰這些日子在天池當值,托木爾峰上的弟子非但不知其二人已然身死,便連他們的去向均自不知。此刻崔赫冒名混下峰去,自也是謊稱下山通傳,日後追問起來,便可將之推脫得一幹二淨。
到得快及峰底,果見離峰腳不遠處燈火熒熒,密密麻麻紮了一堆堆營房,談笑之聲轟傳入耳。
將及營帳,幾個怪漢迎頭截了上來,當首一人喝道:“鬼鬼祟祟,不是好人,將他拿下了!”
崔赫連忙打了口切,說明來意,對方這才引他前去麵見盧焯義。
盧焯義得悉情報,裂嘴哈哈大笑,在崔赫肩上拍了兩拍,說道:“崔公子好樣的。有了這情報,咱們明日定可穩操勝劵,老夫今晚也可睡個安穩覺啦!”
崔赫道:“當此寂夜,盧統領可大舉攻山,乘虛而入,擒得虛月,逼其交出掌門令牌,豈不省事?眼下他們防哨撤去一半,回峰準備明日防務用器,此時正是上峰的大好時機。”
盧焯義撚著八字須笑道:“崔公子之想,老夫不無慮及。隻是一路遠來,人人疲累不堪,別說打將上去,便是輕裝上峰,均有大半人難以辦到。最為要命的是,天山派門人常年居此冰天雪地之境,挨冷受凍慣了。老夫手下這些烏合之眾,別看他們個個出身黑道,平素風裏來,雨裏去,做事窮凶惡霸,可天山這等血管也要被凝凍的鬼天氣,生平遇所未遇,人人凍得拿刀使劍,極不趁手,打拚起來,隻怕兩個不頂天山派一個,去了也是枉自送命。老夫已連夜命人前往附近城鎮置辦烈酒,隻待明日一早,大夥喝得身上暖和,一舉攻山,自可馬到功成。”
崔赫麵有憂慮道:“東麵路徑,明日自是上去不得,西麵又有呂洞賓把守,這老兒手下著實有些功夫,可是不好惹的主兒啊!”
盧焯義麵上大駭,驚問道:“你說的可是人稱‘純陽子’的那個呂洞賓?”
崔赫點頭道:“正是此人!”
盧焯義張口結舌,臉上布滿了陰雲,沉吟道:“這呂洞賓傳為仙人,我隻道江湖流言,多不可信,不定他早已人死骨枯。哪想到他竟會這般不選時候,偏偏在咱們舉事之時來到天山。他此番而來,不論旁的,單論其與天山派師祖殘月老道姑那層關係,便不會睜眼看著天山派覆滅。有此人在山上,著實是塊燙手的山芋!不過嘿嘿,好在老夫也是有備而來。”
他說完轉頭蹲身下去,自臨時搭建的木床下拖出一件黑黝黝的物事,其上尖刺倒勾森立,粗略看去,像是一個大大的刺蝟。
盧焯義在手上運起好大之力,才將那物事翻轉過來,後麵卻是空空的,並排裝了兩個環形把手。
崔赫這時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個表麵鑄了尖刀勾刺的盾牌,看上兩眼,便覺勾刺生寒,甚是紮眼。
盧焯義嘿嘿冷笑道:“看到了吧,這可是玄鐵鑄成的真家夥,這世間無論什麽寶刀寶劍,想要在上麵削下一絲鐵屑,那也是不可能,要削斷上麵的勾刺尖刀,更加辦不到!”
崔赫道:“呂洞賓武功高強,已登化境,這盾牌雖是堅不可摧,可也難以阻擋其出神入化的武功招式。這樣一個笨重家夥,隻怕對他無用。”
盧焯義道:“這你就不懂了。這東西要是在開闊之地,與呂洞賓這等高手對敵,無異於身背大坨寶貝與盜賊過招,反受其累贅。可要是在要緊關卡上,這可就大派用場啦。到時老夫隻需遣上一個膂力奇強的好手,持盾過卡,盾上刀刺林立,刀劍不能斷,肉掌不可及,呂洞賓定會陡然躥高,淩空越過持盾人頭頂,攻其身後。後麵的人可持長槍大矛,毒弓大戟封住上方,叫他毫無落足之處,他能耐再大,還能翻出老夫的五指山去?”
崔赫驚喜非常,連聲讚道:“好家夥,好計謀!”
盧焯義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這算什麽,老夫還有更厲害的殺著對付呂洞賓。崔老弟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你那朝思暮想的小美人兒,此番不臣服你的胯下,可也難咯,哈哈……哈哈……”狂笑之聲經久不絕。
崔赫大喜過望,向盧焯義深深一揖,樂哈哈地道:“此番如若得嚐此願,日後刀山火海,崔赫任由盧大俠差遣!”
盧焯義捋須道:“大家自己人,崔老弟何必跟老夫客氣。隻要你一心為小王爺效命,吃香喝辣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當知道,契丹國對中原大地,那是誌在必得。此番先拿天山派開刀,你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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